李何氏坐在地上哭号,她想不到一下任她拿捏的老三竟然变了样子,还要说那些再不来往的话,她一口气硬是憋得慌,不停的捶打着自己的胸口。
许氏跟李得江对视一眼,用尽量和缓的口气对李何氏道:“娘,请你收回那么个主意。”
李何氏尚且还气着李得泉,见许氏脸色跟寻常不同,不耐烦的说道:“你们真想做那绝户头么?!”
许氏嘴巴张在那,被李何氏一句话呛住了。
李得江深吸一口气,“娘,您说您有好日子不过,干吗操那么多的心呢,就这么过着不也挺好,我们两商量过了,要是有娃儿呢就有,要是没有也是我们命中的定数,要是实在没有的话过几年去过继一个,实在没有办法,我们两就这么过,这是我们的命,娘你以后不要在说这件事情了。”
月娥自从李得泉来抱走谷雨之后,就一直有些恍惚,觉得自己这次好心有可能办了坏事,看老二那样子向来就是个有主意的,这下可怎么收场。不过见李何氏在地上,李得江还这般说话,又看不下去,“这个时候就不要跟娘说这个了。”
李得江向来是个硬气的,这次的事情实在也有些恼月娥,“姐,按理来说我也不该责怪你,但是你这叫办的是什么事情,亏你也做得出来,要不是你回来说,娘至于让去那种地方吗,你住在柳坝子我们可从来没有说过你的什么话,你倒是还嫌不够,算计到了我们的头上,还不带个商量的?我话也放在这,要是容得下咱们就这么继续过,要是不行就分家过就行了,我们什么都不要,得泉分家的时候我就觉得心寒,这些东西至少有一半是得泉的钱置办的,到头来还什么都没有落下,我也不敢居功,要是同意分家我们两口子就出去讨生活去!”
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李何氏这才有点心慌了,她生了四个儿子,大儿子被张氏拿捏得死死的靠不上,老三常年在外这就算回来了也总是隔了一层,多半把钱藏得死死的以后也是靠不上了,老四还没有长成呢,这刚娶下媳妇什么都不懂的。要是遇事还是得老二拿主意,只是偏偏就是这个老二没有一儿半女的,哎……
李何氏思虑之后又见李得江的样子,已经有些心虚,却还是放不下脸,说了一句气话,“分就分!这家真是没法过了。”
她就吃准了李得江是个顾大局的,这样的事情也闹过很多次,每每都是有头无尾。
不过李得江这回听李何氏这么一说,抬腿就走,大概又去门口的大树根下生闷气去了,许氏坐在椅子上不说话,不过却也不再像平日里一脸苦相,反而是抿着嘴很是坚定的神色,手一下一下的扣着桌子,发出笃笃的声音。
李何氏在月娥的劝说下已经坐了起来,也不再捶打自己,出到门口扬声叫张氏准备做饭摆饭桌。老四李得河媳妇陈氏正在院子里,手里拿着一个绣绷在装样子,实则在那竖着耳朵听里面的动静,见李何氏出来,笑着问道:“娘,真的要分家吗?”
李何氏咳咳两声,“打听那么多做什么,去帮你大嫂准备饭桌去,整日的拿着个针线,也没见绣出什么东西来,这下好了,老三不想跟我们来往,日后你也不要过去学绣罢。”
陈氏的如意算盘打了空,原来还想着分家好,这一家子一起搅合还不是为别人养孩子!一大家子多不方便,就算想出去找人说说话也要借着学绣的由头,现在就连这个由头都没有了,她把绣绷往篮子里一扔,很不甘心的进了灶房。
不久,却见李得江回来了,不仅是他,还带着两个人,那两人一进门就笑着跟李何氏笑道:“大嫂,真是想开了要分家吗?”“这得江过去请我还说这下好了,年轻人嘛,日子是他们的,让他们自己操心去。我那边早就分了,还不是和和乐乐的过。”
李何氏此时是骑虎难下,她万万没有料到会是如此结果。
偏偏张氏此时跑过来,“娘!您不是答应不分家的吗?”
李何氏此时更是里外不是人,加上有得江的三叔五叔在,想吊起脸子又觉得不妥,想笑又咽不了那口气,只好一张脸干在那。
张氏见此李何氏不说话,以为是真的要分家了,也顾不得那么多,一拍大腿坐在地上开始哭诉,无非就是她进了家门没有一天好日子,把这些人都养大了就丢下他们不管,自己还为那刚进门的新人腾房子,现在一家子三个娃儿可怎么办……
一番折腾,家最终还是没有分成,不过倒也不是没有任何的进展,田地什么的都划好了也不要别人多走几趟,只等巧娥出门之后就分家。
由此,李家院子又恢复了往日的氛围,只是许氏似乎这次委屈太甚,憋着一口气,身子不太利落。
谷雨家那边却有种蒸蒸日上的势头。
李得泉狠了心说了那么一番话,回来之后黑了一阵脸,摸着谷雨的头呆呆的,缓过来之后就狠命的干活,白天下地晚上还做木盆一类的东西。
小满王氏一边照料着夏至一边绣花,惊蛰画花样子也步入正轨一般,每日除了上私塾就坐在桌前,画桃花,画月季,也画谷雨心血来潮掐回来的水蓼一类,一天可以画个一张两张的。菜单子那些东西便是不再接了,再说也是得到李得泉应允的事情,就不用像之前那样偷偷摸摸。
当然,谷雨也不闲着,惊蛰毕竟不太方便见那些来买花样子的姑娘,这就需要谷雨出马了,别人为了想着要那些新奇一点的花样子,对谷雨好得很,不仅拿话夸她,甚至还有人送了不少东西,虽然都不值什么,只是谷雨却很是惬意很是享受,心里骄傲得很,谁让自己摊上了这个好大哥!坛子里面的铜钱谷雨虽然记得住多少,却还是每天都去数一次,大有将管家的位置一坐到底的架势。
白天,她跟着安锦轩去捉泥鳅,泥鳅抓回来太多,除了当天吃的之外,谷雨养养之后就把泥鳅烘干留着,想着等田里插秧了就没有那么多地方可以捉泥鳅了,希望到时候家里能够有一点积蓄,到时候可以买些鸡蛋什么的给夏至吃了。
隔日便又是集日,李得泉决定去赶这一次集,回来便到了插秧的时候怕是要忙一阵,谷雨笑着把惊蛰写好的木牌子拿给李得泉,脑子里又把怎么说服他的话过一遍,哪知道李得泉把木牌子放到木桶里,问也不问,说一句:“到时候我摆出来就行。”干脆利落的挑着担子赶路去。
谷雨失声而笑,这李得泉做事情变得干脆起来,似乎觉得他又回到了当初在城里的时候,不再唯唯诺诺,也不再犹豫不决,谷雨点点头,笑容又更加浓一些。
夏至又扯着嗓子哭,她抱起来拍拍几下,觉得这小子越发的沉了,不仅是沉,还挣扎,谷雨力气小,把夏至放在摇床上晃起来。说来这个摇床还是谷雨的主意,本来王氏是把夏至放在一个木盆子里的,只是谷雨怕她们万一绣花入了神,有东西爬进去怎么办,或者她们随手的东西掉进去,还有这茅草房子偶尔掉下灰尘什么的也不好。在谷雨的提议之下,李得泉打了一个双层的小木床,下面还做了几个轱辘,这样一来跟谷雨见过的摇床就有些像了,屋顶上的脏东西即便掉下来,也有上面那层遮住不会掉在夏至身上,要是夏至哭闹的时候王氏她们就晃几下就容易安稳下来,方便了很多。每每谷雨捏着夏至的脸,暗道,夏至你真是好福气,这摇床在这里可没有几个人能够睡得上。
夏至是个不安分的,现在大概是累了睡着,口水流了出来,谷雨把手绢弄得像围巾一般兜着,又院子里四下看看,惊蛰已经去私塾了,她开始交代:“娘,姐姐,今天大概没有人来买花样子了,要过一阵呢,不过也保不准,要是有人来买你们千万不要答应太满,比如一群人五六个人来,就卖给她们两张好了,一张记得收六文钱,放到我存钱的坛子里。”
小满噗嗤一笑,“就有你操不完的心,人家大老远的过来了,怎么就不卖给人家呢?”
谷雨很是老道的挥挥手,“这个你就不懂了,哥哥的花样子那么多人喜欢,就是供不应求,万一谁来都卖,岂不是早就卖光了,万一别的庄子一群人过来几次都买不到一个花样子,人家指定不来了,我们要做的是长远的生意,一个庄子卖一两个给她们,到时候既可以看到花样子多好,又不是每个人都有,日后她们自然还会上门,反正哥一天花两张可以保证,再多就太累了。”
谷雨把这些姑娘的心思摸得很透,要是一个庄子有一个人买到了花样子,绣出来的东西出来一对比,别的人自然是不会甘居人后的,这样一来惊蛰的花样子就会一直卖下去。
小满似懂非懂的点点头,“还有这么多讲究吗,听你这么说也有道理,你个丫头哪里学来的?”
又来了?谷雨只好继续老借口:“我当时整日的呆在家里,师公跟隔壁卖杂货的都是这样的,有紧俏的东西的时候都不卖完,叫什么,限量销售!”
说完这句谷雨不再停留,出门去找安锦轩,安锦轩呆在灶房里,正吃着泥鳅粥,尽管王氏他们一直叫他跟着谷雨一家吃饭,等二叔公回来的时候再分开就是,他就是不愿意,说是不习惯。现在谷雨看着他,却觉得他有些心事重重,吃饭的时候也还在想着什么。
谷雨过去一拍他的肩膀,“锦轩哥,咱们捉泥鳅去!”
安锦轩愣了一下,有些为难,却还是点了点头。
谷雨去拿木桶,却没有发现安锦轩的目光一直黏在她的后背,嘴角还翘了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