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坐在书房里的七弦,凝视着手中捏着的一枚闪烁着荧光的珠子,珠子上的荧光倒映在他那双绿色的眼眸中,显得格外幽亮。
他捏紧了珠子,单手支着脸颊,侧过头朝敞开的窗户外看去,视线的方向是一座院落的位置,那里正住着不久将要嫁于他的新娘,也是他放在心上,想要呵护一辈子的女子。
「姐姐...」
七弦低声呢喃着,心中却有些微微抽痛起来。
不知想到什么,他竟自嘲地低声笑了。
他又看向手掌心的那枚珠子,到底还是没有完全用到鲛人给的鲛人心。
七弦淡淡地呼出了一口难受的气,靠着椅背,仰着头看着房梁,紧紧抿着嘴唇,心口压抑着难受和不安。
他苦涩一笑:「竟需要在这里,我才能得偿所愿,只希望这个世界不要结束那么快,我希望这场梦可以一直,一直...」
他知道这里不是现实的世界,是一个编织出来的世界——迷梦妖界。
虽然他离开妖界挺长时间了,但他小时候也曾听闻过迷梦妖界的存在。
自然也明白一旦踏进了迷梦妖界,无论什么人,包括那些至高无上的神族,也无法随意脱离迷梦妖界。
这就是迷梦妖界的恐怖之处。
但,迷梦妖是一种特别的灵,它们并没有害人之心,同时也是一种心灵至纯的灵物,所以只要按照它们的指示走完它们编织的故事,就可以离开。
当他进到这个世界的时候,他第一时间便是想要去找姐姐。
可是,迷梦妖给他的指示却是等待,作为一名穷苦为了考取功名娶心爱之人的书生。
他刚开始不理解自己为何没有被迷梦妖控制身体,因为进到迷梦妖界的人,无一幸免都会被迷梦妖所操纵身体扮演它们希望你扮演的角色。
但是,他却没有被控制,后来,他才发现,倒是身上的这枚鲛人心帮了他。
鲛人大抵本来就拥有迷惑人心的能力,而鲛人心更是有着操纵人心的力量。
因此,和迷梦妖有种异曲同工之妙,所以便没有被迷梦妖的力量所影响。
他当时,想着不然就利用鲛人心找到姐姐,然后带着姐姐离开这个世界吧,至于其他人,他并不在意,他是一个很自私的人,只要救一人便足矣。
可是,迷梦妖的力量虽然影响不了他,但他却也无法做出一些违背迷梦妖编织故事走向的行为,一旦做出了,他的意识还是会被迷梦妖所强行攻击剥夺。
他尝试了几回之后,便不再尝试了,只能等待和姐姐的相遇。
日复一日的焦虑,直到他按照迷梦妖的指示考上了状元。
他要去找他心爱的人了,不,他心爱之人只有一个,那就是姐姐。
他原本并没有太大的情绪,对于迷梦妖所指引的关于这个角色的心爱之人。
当他见到姐姐的那一刹,他那麻木无感的心瞬间就恢复的生机,好想姐姐,他当时真的很想这么和姐姐说的。
可是,他却不得不按照角色的本子做事,不过结果是他所满意,那便无所谓过程是怎样做的了。
他能见到姐姐,喜悦的心情填满了整颗心房。
可当他说出希望姐姐随他离开的时候,他明显看出了姐姐脸上的抗拒和挣扎,他的心一点点地如针扎般难受。
她不愿意。
这个意识清清楚楚地刻在他的脑海中。
但,他知道结果一定可以带姐姐走的,因为这个角色的心爱之人也是爱着他的。
他如是想,即便过程让他难受,没关系的,只要结果是他想要的,就好了,他不在乎
的。
在知道了原来姐姐嫁的人竟是那神族,他既是愤怒又是无力,心中一阵沉痛,即便是在迷梦妖界这样虚幻的世界里,姐姐还是会和那神族纠缠在一起吗?.
直到见司翎问出了逼迫姐姐选择的话语时,他多么想要替姐姐说话,但转念一想,他其实也想听到那个答案,无论是什么,他也想知道姐姐会选谁啊,他自然是希望能从姐姐口中听到自己的名字。
他这么期盼着,他也知道那神族也在期盼着。
同为男人,他又如何看不出那神族对姐姐的心思。
他又怎么不知道,神族法规严禁神族谈情说爱,这便是那神族无法道出自己心意的问题吧,既然这样,对他来说才是有利的,不是吗,他们注定不可能的。
神族和魔族,神魔两族互为对立,即便姐姐不是魔族,那神族也无法轻易让姐姐知晓他的心意。
可他就不同了,妖族没有所谓的法规法条,姐姐只要愿意,他可以永生永世都追随她,陪伴在她身边。
可是,当他看见姐姐因为那神族说了给休书的时候,那副伤心欲绝的模样,他的心何尝不痛,简直痛彻心扉,心如刀割一般。
再到姐姐晕倒了,他的心痛得难以呼吸,姐姐,我希望你可以看看我,只一眼就好。
他是一个底线只为姐姐开放的人,只要姐姐一句话,他即便是献上生命又如何?反正他的这条命本来就是姐姐救的。
当他按照迷梦妖的本子,且满怀希望地向姐姐求亲的时候,他的心又是忐忑又是紧张,但更多是期待,即便他知道就算姐姐答应了,也有可能不是出自自愿的。
那又如何?
他说过,过程不重要,重要的只是结果啊。
在姐姐真的答应了他时,他那忐忑不安的心瞬间就平复了,知道他有多么开心雀跃吗,就像是此刻让他去死,他也愿意了。
不过,这种开心的心情根本没有持续多久。
带着姐姐离开的那天,他喜悦的心情瞬间就跌入了谷底,姐姐听见了那神族发烧晕倒之后慌张无措的神情,随后连包袱都丢在地上,不顾他和另一人的呼叫,直冲进了里面。
望着她逐渐跑远而消失的背影,那一瞬间,他的心很痛,又痛又落寞的情绪油然而生。
到底是,为什么呢?
他当时是这么问自己的。
后来,不知为何,姐姐又答应了和他一同前往京都。
明明她去见了那人,却又回来了。
没关系,他不在乎过程,只要结果是姐姐能回来就好。
直到如今,姐姐很快就会和他成亲了,就算是在一个虚幻不真实的世界里,那也好,以后就算离开这个世界,他也算是有一个很美满的回忆不是吗?
七弦落寞又悲伤地望着窗外,手指轻轻摩挲着珠子,心中一直默念着,姐姐...
——
「小姐,你看,你真的好美,比天上下凡的神女还要美呢。」
一个小丫鬟帮她弄着新娘发髻,一边弄一边赞叹着她。
伽羽出神地凝视着铜镜里的自己,一张巴掌大的鹅蛋脸,一双微翘美艳的眼睛,右边眉尾处那颗美人痣让那双眼睛宛若可以勾魂摄魄般妩媚十足。
肤若凝脂,倾国倾城,大概也就是这样的。
对于长相,她并不在意,因为好似她从未觉得自己的长相会不好看,难道是自知自明吗?
伽羽脸上闪过了些许疑惑,是因为自己曾经是凤仪阁的老鸨,涉及风尘,所以对于自己的样貌还是很有自信的吗?
在她思索半晌后,便听到了喜娘在门外传来了呼唤声。
「新娘子,我来接你下楼了!」
这时,小丫鬟也急匆匆地拿来了盖头盖在了她的头上。
然后,她的视线就被遮盖住了,只看见一片红色。
不知为何,她明明很期待嫁给七弦的,可是,她的心很闷,很难受,好似有什么压在心口上,久久无法抒发,而且有什么事情怎么也想不起来。
就这样想着,她的手被喜娘握住了,然后在喜娘的引路下,出了客栈。
因为喜娘说新娘子不可以在出嫁之前和新郎见面,所以她就在客栈这里作为出嫁的地方,奈何她本就是一个无根的风尘女子,如今能在客栈出嫁也算是好的了。
伽羽对于自己的身份多少有些苦涩,但却也不在意,因为这是她的经历和人生,无法逃避。
随意乱想之际,她的手似乎又被转到了另一只宽大的手上,这只手有些暖和。
而后便是听见耳边传来了七弦轻柔的嗓音:「姐姐,辛苦了,很快就结束了,你再忍耐一下。」
伽羽心中不明所以地起了两种奇怪的情绪,一种是因为七弦的关心而生起的愉悦,一种却是不知缘由的苦涩。
「嗯。」她疑惑又不安,所以只能随意地回了一个字。
却让七弦以为她不舒服了,更加紧张地关心她:「姐姐,如果有不舒服的地方,一定要告诉我,就算没有这个仪式,也没关系的,你依旧是我的妻子。」
伽羽心想,这个男子当真是把她放在了心尖上啊,可是为何她现在竟感觉不到非常开心了呢。为什么呢?
她微微摇头,不敢太大动作,怕盖头掉下来。
「没事,你放心。」
听见伽羽这么说,七弦提起的心稍稍放下,但是他还是很不安。
直到他们两人进了七弦的府邸,在众人拥戴下来到了大堂,当喜娘高声响起:「请两位新人开始行礼!」
与此同时,和喜娘的声音一同出现的,还有另一道陌生又熟悉的声音。
「伽羽!」
伽羽微微一愣,心口的难受逐渐放大,甚至让她的身体僵住了。
七弦听见了来人的声音,抿着嘴唇,握着伽羽的手不由加大了几分。
司翎一身玄衣,大步走了进来,众人看见有人来,便开始纷纷扰扰地讨论起来。
「这是何人?」
「我貌似认得,这不就是丰州富商袁三爷吗?」
「他来这里作甚?」
「看那架势,好像认识新娘子啊。」
司翎充耳不闻那些议论的声音,他现在正在和迷梦妖的灵力作斗争,好不容易才摆脱那力量的牵制来到了这里,他不希望她嫁给别人,就算是在这个虚假的世界里。
「伽羽,不要嫁给他。」
他直直地盯着那一身红妆的女子,她盖着红盖头,无法看到她的面容,但他可以肯定她的新娘妆容一定很美,他不希望别的男子窥得一眼。
七弦捏紧了拳头,冷声对司翎道:「这位公子,你这是做什么?闹事也请分清楚场合。」
司翎回视七弦那冷然的目光,他丝毫不怕七弦的警告,冷硬地对他说:「抢亲。」
两个字瞬间就让在场的人哄然起来。
七弦看着司翎的目光宛如要杀了他一般,咬牙切齿地怒视着司翎,凭什么!这个神族三番五次都来坏他的好事!
不过转念一想,七弦把心头的怒气消下去,转而柔声询问着伽羽:「姐姐。这位袁家三爷,你可认识?」
司翎紧紧地凝视着伽羽,眉头紧皱,伽羽...
他很想要现在就走过去将她拉到自己身边
来,但伽羽的下一句话却让他瞪大了眼睛。
「...不认识。」
他薄唇微微张着,为什么?胸口的刺痛又来了。
七弦则冷笑着看向司翎那不可置信的表情,就算你来了又如何?姐姐她现在不记得你了啊。
虽然没有全部用到鲛人心,但是他有用鲛人心泡水做点心给姐姐吃过,只要稍稍暗示,姐姐就会忘记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