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吧。”

仿佛有些微不可查地、自口中发出了一声轻叹后，沈如馨也就不再拖沓，起身将莫晴雨放下的脸盆，缓缓挪到了床头的方桌上，然后拾起床头的外套。

莫晴雨见状连忙跟着起身，帮母亲将外套披在身上。

在母女两人相互搀扶着走出病房时，彼此脸庞上的神情，却都显得有些迷离。不过她们心中所想的事情却并不相同——

在之前的短信通知中，莫晴雨也是知晓了，今天是商学院笔试成绩公布落榜的日子。作为学院的优等生，她当然关心自己这一次考得怎样，而且她也很好奇，这一界没有了纳兰云晓和她哥哥的恶作剧与干扰，清漪究竟能够考出怎样的优异分数来。

沈如馨目光微微显得有些复杂地无神看向前路，心中却在想着自己女儿晴雨，为何会突然心情变得失落下来，甚至都没胃口吃饭的缘故。

想来，或许是因为和那个叫作邵洋的朋友，发生了什么冲突或是误会了吗？

“这孩子，自从发生了当年那件事情以后，情绪就一直变得这样阴晴不定的。希望那个男孩子，能够让晴雨从心底那片阴影中彻底走出来吧……”

圣菲市南域浦原区，菲斯企业旗下原料加工部门工厂坐落的滨海之畔，碎石广场的废墟边沿。

这里是一片由拆毁的大理石砖柱，而堆砌而成的石群废墟。

废墟之下，已经杂草丛生，看得出来已经形成了有好些光阴。不过虽然时间冲淡着这里的一切行迹，但从广场的布局和残石上印刻的图案来看，依旧能够预想到，当年这里完整无缺时候的华丽盛况。

“嗒——嗒——”

脚下不时传来踩踏出碎石摩挲的声音，两道青年身影缓步攀爬于废墟中央最高处的、那一片大理石堆砌成的锥形圆顶，正是前往此地的常青、以及始终默默跟随在他身后的纳兰云晓。

两人就这样安静而小心地弯腰攀爬着，彼此都默契地安静着没有开口说话。

在常青目光微垂地只顾盯着脚下路面时，云晓却早已将视线扫荡开来，看向了周遭的荒芜环境。毕竟这还是他第一次走近这里。

当那一幕幕残景画面倒影在黝黑的眼瞳中时，云晓心潮不免显得有些澎湃激动，不自禁脑海中浮现与想象着当初，何婉瑜在这里主持国外珠宝交流博览大赛时候的，那番场景的繁盛与热闹。

“到了，这里就是这片原本会展场馆的中心。站在这里最高处，便能够一览滨海广场周遭所有的风景。”

在云晓思绪还沉浸在臆想之中时，眼前常青已经站立在了锥形碎石堆的最高顶，目光深邃地俯视而下，然后回首看向他，缓缓开口。

纳兰云晓闻言眼前一亮，连忙收起胡乱张望的目光，赶紧迈开步伐、快速跟着来到了碎石堆顶端，同样将视线顺着常青望向的地方，眺望环视开去。

入眼之处，已少了初拆时的那份狼藉不堪，这里的残垣，仿佛已经融入了海岸礁石堆之中，透着淡淡荒芜气氛的同时，也显得分外静好。

“这里就是，当年何婉瑜学姐主持国际珠宝交流博览展的地方么？为什么会选在海边呢……”

“因为她从小就喜欢看海啊。所以才会在选择大学的时候，从家乡不远千里考来圣菲。”

云晓目光微凝地扫视着目下，不过在他仅仅自言自语地好奇喃喃时，身旁的常青却似乎已经听见了他的话语，并且还没有任何隐瞒地如实解释出口。只不过常青的视线，却并没有转到云晓的身上，依旧抬首远眺向广袤的守望海平面。

在天海一线之处，朝阳旭升，带着寸寸金黄色的明辉，照耀在波澜荡漾的海面上，层层鳞片一般闪耀着推散开去，刺眼却迷离。

“嗯？是真的吗，连这个常青老师你也知道啊。”

云晓在微微诧异之间，恍然回神偏过头来，从刚开始到现在，他一直觉得常青的脸色，始终和往常在学校见到的时候不太一样。

心底略微思忖了片刻，他仿佛想到了什么，目光猛然平添了几分神采，然后突然凑近常青耳畔，若有深意地笑问：“我怎么觉得，你和何婉瑜学姐的关系，应该不只是普通朋友那么简单啊？”

常青闻言浓眉一挑，乍一回首，正好是迎上了纳兰云晓那带着鬼魅笑容的俊逸面庞，当即神色一凛。不知是否因为不希望让旁人再知晓这些旧事，他的神情，竟罕见地变得有些紧张起来。

“诶，常青老师，你该不会，是曾经偷偷暗恋过何婉瑜学姐吧？”

云晓单眯着一只眼睛，然后用余光扫向常青的面庞，似乎在时刻注意着后者的神色变化，又不想被他所察觉。不过他话语之间的惊喜意味，却格外明显。

听得这个结果与推测，常青双唇紧抿，在心底甚至不由对纳兰云晓的推想能力，有些哭笑不得起来。但虽然有些憋笑的无奈，常青还是在沉默了片刻之后，选择了最为模糊的应对方式——

不予回答。

瞧见常青不愿回答自己的问题，而且脸庞上的表情微微有些掩饰情绪的模样，一向机敏的云晓，自然误以为看懂了对方的默认，不过他倒也只是在心底暗暗地啧啧了一声，并没有开口笑话什么。

毕竟以何婉瑜学姐的优秀，有身边相接触的男人对她动心思，显然是再稀松平常不过的事情。

“对了常青老师，我想起来一件事情，既然你是学姐的朋友，我想问问你知不知道。”

云晓嘿嘿一笑，想着应该缓和有些尴尬起来的气氛时，思绪中蓦然闪过之前，他和柳清漪此前在这里，因为言语不和发生矛盾分歧的缘故，进而想起了那不小心翻动过的陈旧而残破的笔记册，突然间凝神肃然起来。

“嗯？你问吧。不过至于回不回答你，就得看你问的，到底是什么事情了。”

略微感到诧异了一瞬，常青眼神微微变幻地停留在云晓身上。他也是看出了后者骤然间收起的调笑表情，在简短踟蹰了片刻后，欣然随意回答。

“我曾经听在这里工作的一些老员工说，何婉瑜学姐的过世，和菲斯企业的上一任总裁、慕容楠有关。”

有些小心和犹豫不决的轻缓话语声，简单直白地道出口，云晓并没有拐弯抹角地拖沓什么，径直倾吐着心里存有的最大疑惑。

不过当纳兰云晓话音落下的那一瞬，之前一直尚还算情绪平静的常青，原本忧然的神情，却骤变得呆滞起来，并用一种奇异的目光将他牢牢注视着，似乎想说什么话、却一时不知应该如何开口。

“嗯，常青老师，你、怎么了？”

轻撇了撇嘴，在说出了心底一直憋着想问出来的话之后，云晓自然也长舒了一口气。不过当他在瞧见常青变幻起来的奇怪表情时，这才隐约察觉到了几分不对劲。

“你、你这是听谁说的？这里怎么还会有人、和你说这些的？”

常青眼皮有些微跳地回质着纳兰云晓，那话语之中透着的惊奇诧异，不言自喻。

“呃、我——”

云晓眼皮轻跳了数下，有些讶异于常青竟然会对于自己的询问，产生这么剧烈的反应。不过或许是出于某些缘故考虑，他并没有直接就将有那一本残旧笔记册存在的事情说出来，转而想了想后，改口含糊。

“我就是偶然、在这里实习的时候，听一些老员工们私聊过一点儿，不过我也不认识他们啦。”

嘿嘿地摆手干笑了几声，很明显的掩饰意味，看在常青眼中神色却愈发变得谨慎起来。他缓步来到纳兰云晓的身后，转身坐在一块巨大的碎石上面，似乎些微沉默了片刻，方才娓娓开口。

“你若是想知道真相，就别瞒着我你知道的事情。不然的话，我看我也没有和你多讲什么的必要了。”

常青垂手将其轻搭放在半弯着的膝盖上，愁容逐渐淡去，取而代之的倒是一副思忖和商讨的模样。纳兰云晓回身就这样静静地瞅着他，不知过了好一阵的时间后，唯有幽幽一叹，松口皱眉坦诚——

“好吧，我和你说实话。我承认我不是从这儿的员工处听说来的。”

常青凝眉沉声复问：“那你怎么会知晓这种事情的？牛芳她、应该不可能和你讲这些吧？”

“不是，也不是牛姐告诉我的。”

当常青那半含着惊疑与不确信的询问声刚一落下时，云晓便摇着头将其否决了。然后他也是轻抬手轻拍了拍屁股，同样在常青的身旁缓缓坐了下来，一面思绪着一面淡淡回忆述说。

“其实，事情是这样的……”

圣菲市商业区中心最繁华的地段，是横亘整个城市中央最宽阔的一条街路。在这条中心路两侧，圣菲市最为庞大的四家企业其中之三，便坐落其间。

而其中的房地产大亨纳兰集团，则位于这片商业区的中心北隅。

纳兰集团所在的总部大厦，那高耸入云的巍峨建筑，足有三十多层的鹤立鸡群在周遭平房掩映下，愈发衬托出它的显眼和恢宏。此刻的大厦一层前厅空旷停车场地周围，正来来往往出入着各色的人流，和之前峻峰广告公司相比，俨然要大气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