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细微的咕噜声,自被褥下莫晴雨胃部附近传来。
有些失神的黄芸,当即便是被这一道声音弄得偏头看了过来,却目光有些惊诧地发现,病床之上一直沉睡着的莫晴雨,却在此刻悄然吞咽了一道口水。
这番动作虽然细微迅速,但却依旧被眼尖心细的黄芸给察觉了去。
当即瞧得这一幕,黄芸脸色便从惊讶变得惊喜了起来,继而却又无奈地摇了摇头,这才便有了上面的那一番调笑话语。
“唔——奶奶。”
置于被褥之侧的手指轻动了动,莫晴雨突然抬起玉臂,手背仍旧无力地置于面前,揉了揉尚还疲惫的双眸,这才杏眼微睁。
耀眼的灯光径直刺射进莫晴雨那紧闭了一天的瞳孔中,令得她眼皮很快又轻垂了下来,下意识地就想要别过头和身子去。
“啊!”
翻身的动作一下子便牵扯到了后背的伤口,莫晴雨全身不由一阵热血涌上脑海,将她那原本还有些混沌的意识都刺醒了过来,当即檀口微张,不由发出一道有些难受的娇呼。
“怎么了晴雨?很疼么?你别乱动,好好躺着!”
见到莫晴雨红润的俏脸瞬间又惨白了下来,黄芸刚还因为前者苏醒过来,而心中漾起的喜悦,很快便又被浇灭了下来。她忙伸出手来将莫晴雨重新扶稳躺好,这才神色认真地将其注视着。
“奶奶,我——我饿了。”
被自己奶奶这样牢牢盯着,莫晴雨也觉得有些不太自然,随即想起来自己依旧还在不停抗议的肚子,这才小嘴轻嘟了嘟,扬起两颊边的小酒窝,冲着黄芸轻声娇笑。
“嗯?哦,好的,你看我差点给忘了。你妈妈啊,刚才给你弄来的午饭呢,我这就拿给你吃。”
黄芸一对浑浊的双目猛地闪过一道惭色,似是微怔了一下,原本想要开口询问什么的话语,也是被她忙咽了回去,并很快挪起身子,走到病床头前的方桌上,将其中一个饭盒提了过来。
一手倒弄着手中饭盒里的各种饭菜,黄芸心中却悻悻地觉得有些自愧,想着晴雨毕竟才刚醒过来了,刚才就那般准备着想要开口询问她受伤的缘由和经过,的确是太冒失和着急了些。
将食盒里面的饭菜一一置于病床前的一张折叠小木桌上,黄芸这才将皱眉轻舒,并从盒子将汤勺和筷子都拿到了手里。莫晴雨瞧得床头另外安静摆放住的一个食盒,心头却隐约有些默然。
其实之前在方紫茵来看望她的时候,莫晴雨便已经恢复了一些意识。只不过许是碍于不想见到后者的缘故,她才没有睁开眼睛而继续装睡。
所以之前三人同处一室时彼此间交流的话语,莫晴雨自然也听去了大半,对于黄芸竟没有对方紫茵有丝毫责备的意思,莫晴雨心头自然是带着几分不爽的。
“呃,奶奶,我自己来就好了。”
微微恍惚沉吟间,黄芸已是将舀起饭菜的汤勺递到了莫晴雨的嘴边。
莫晴雨忙凝回神来,看着已经近在嘴边的食物,心头原本想要说自己来就好的话语,也被身子那隐约传来的疲态所咽了下去。当下螓首向前微伸,张开檀口便一口将其含了进去。
有些急切地嚼着口中的饭菜,莫晴雨目光看向眼前冲她始终噙着满满慈爱微笑的老妇人,心头不禁浮现出一缕极为满足和幸福的感觉。
能被自己奶奶这样温馨地照顾和喂食着,那可是自己小时候才能享受到的待遇,没想到如今还能够再回味到。莫晴雨此刻方有些感慨起来,原来生病或受伤,也可以是一件不再那么痛苦的事情了啊。
而在黄芸继续一勺子一勺子耐心地喂着,莫晴雨也极其乖巧地安静吃着饭的时候,此刻轻掩的病房门外,这栋住院大楼三层楼道走廊尽头处,两道女子身影正彼此对立地站着。
楼外轻风翦翦浮动着,飘扬起两人修长的发丝,时起时坠。
“紫茵啊,刚才在里面,你不要介意。我能感觉出来,晴风的奶奶她对你,也没有真要责备的意思。”
一直相送到走廊的楼道边,沈如馨因为心中担忧晴雨,加上自己身体如今也略微觉得比往日愈发疲乏起来,所以也没有再继续送下去,在此停下步伐后,便伸出手来,将方紫茵的玉腕牵起,柔声劝慰。
“我当然知道啊。而且这有什么,他是晴风的奶奶嘛,爱孙心切,就算想要对我骂上几句,我也不会觉得怎样的。”
“当初的时候,我没有及时和晴风解释清楚,我自己本来也有责任的。”
方紫茵似有若无地谈笑着,言语间倒显得豁达异常,似乎丝毫没有将刚才的黄芸,对她夹枪带棒的刻薄话语放在心上。
沈如馨微凝的眉宇这才放缓下来,心中对于方紫茵的海宏大量倒更为欣赏了不少。
她当即掌心微微紧握了几分,对后者轻声耳语:“你现在和晴风,你们之间的关系,怎么样了?”
“嗯,还好。比我刚回来的时候好多了。晴风她也开始,慢慢愿意再把我当朋友了。阿姨,您放心吧。那我……先回去了?今晚因为要帮我姐整理家务,恐怕不能过来了;嗯不过,明天我还会再来看您和晴雨的。”
方紫茵莞尔一笑,浅浅说着,红唇角轻掀起一抹淡淡笑意,只要自己和晴风之间的关系能够慢慢从误会中缓和下来,再加上她心中的那些许多盘算,她显然已经信心满满,一定能够让莫晴风回心转意,再度接受自己的感情。
“嗯,没关系,你如果有事情忙的话就去,不用总想着要来看我。阿姨也没有非要人陪着不可。那我就不再送你了,你回去的路上要注意安全。”
沈如馨这才有些不舍地将手抽了回来,然后看着方紫茵对自己点了点头,并转身缓步离去。
“多懂事的姑娘啊,希望晴风他,能够懂得珍惜吧。唉……”
沈如馨目光望着逐渐模糊起来的少女紫色倩影,心头温柔地述说着,最后却不知为何转而幽幽一叹,身子立于原地踟蹰了好半晌,这才缓缓转过身,往晴雨所在的病房走了回去。
秋日的午后,已经逐渐没了夏日那般沉闷空气的压抑,天高云淡,风清日熙,海风带起淡淡的咸意飘进内陆,漫卷着整座城市。街道之上来往的行人开始络绎稀疏了起来,唯有城市商业中心之间的步行小吃街,还围簇着大片打工族在这里吃着露天午餐。
圣菲市浦原区南郊五环路外,菲斯企业旗下珠宝原料加工部门林立的低矮厂房之间,中心旷地旁一栋数层高的人事楼内,顶层露天阳台。
“你说,你之前曾去过纳兰集团应聘实习,为什么?”
中年男子谦和之中略带微凝的话语,夹杂上了几许莫名质疑的好奇意味,在阳台围栏边响起。视线自正前方拉进,此刻一身粉白绒衣的柳清漪身前不远处,那位方才发话的男子,正用一种很随意的目光将她盯着。
“其实实习的本来目的,就只是为了检验自己在学院对所学到知识的应用而已,至于去什么地方实习,那既是我的自由,也没有什么太大区别。
“只是不知道闫经理你,为何会突然这么问?”
柳清漪晶莹的凤目之中闪烁着皎洁的光华,视线同样凝聚在眼前那被称为闫经理的中年男人身上。少女玉手负于纤腰后心,俏脸之上神色并未有太多的波澜,却始终噙着淡淡的温和微笑。
这位身着黑衣西服,身子正略带慵懒地靠在楼顶围栏边上的中年男子,正是珠宝原料加工部门的人事部门主管经理闫涛。他目光在柳清漪脸上停留了一瞬,接着竟微皱了一皱额下浓眉,转而将视线挪移开去,眺向身后的碧海蓝天。
“按理说,菲斯企业是你舅公与母亲,当年一手创办起来的经管公司集团,这其中凝聚了太多当初陪着你母亲,一起为之打拼和奋斗才有今天的长辈。他们如今应该都在企业总部的高层工作。”
“你原本有这样很好的机会,可以接着在他们身边当助理实习,学到很多关于如何创业经商的知识。可你为什么放弃了,反而要到这里来?”
闫涛一字一顿地轻缓述说着,但言语间却略微显得有些肃然。柳清漪听在耳畔,脸色也逐渐开始平复安静下来。待得闫涛说完,她才红唇微张,似乎连忙打算要说些什么,但却又被后者堵了回去。
“你先别忙辩驳,我先问你,你可知道,当初能够来得这栋人事楼里工作实习的,都是些什么人么?”
柳清漪闻言柳眉不由轻蹙了一下,心神沉思下来,但仍有些不太明白闫涛为何会对她如此相问。按理说这种缘由应该很简单才对,恐怕来过这里实习的每一位员工,都会多少知晓一些。
“他们来到企业的基层实习,不正是为了在这里能够培养起自己吃苦耐劳的坚实毅力,以及增进对基层工人们工作情况的了解么?”
“你想得,怕也太简单了一点。”
然而在柳清漪蹙眉犹豫着说完后,闫涛则立刻毫不犹豫地将其否决。
他撑了撑有些慵懒发福的身子,缓缓直立起身,步伐向前微挪移了几分,目光甚至也向左向右斜看了几眼,然后方回过头来,对着柳清漪沉声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