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莺般的娇呼渐渐平复下来,性格原本一向便乐观又有些健忘的莫晴雨,很快地将心中的郁闷驱散干净。
在自我如此安慰一番后,少女霍然从坐着的青石上跳立下来,玉手轻拍了拍掌心附着的些许尘土,冲着湖面远处释然一笑,竟又若无其事般回头找寻邵洋去了。
当莫晴风从圣菲伊顿商学院、回到现代城锦江花园四号路口的时候,天色已经逐渐由午后转向黄昏。宛若石榴般赤红的夕阳,斜挂在西面低平的层层山林树梢,给整片海滨大地、都铺洒上了一幕金粉般的晖色。
跑车平缓的引擎声由远及近,直到在莫家别墅旁的停车道边悄然回荡了片刻,方才隐隐散去。而一脸复杂面色的莫晴风,则从车内走了出来。
“刚才擦肩而过的那张青年面容,我应该是在哪里见过一面的,可是为什么记不起来了呢?还有,他怎么会正巧出现在晴雨要去学校的时候。莫非,是晴雨的同学或者朋友?”
莫晴风这般对自己随意猜测着喃喃了几句,接着抬手看了看腕表,神色这才猛地一变,随即也顾不得将自己的车停回地下室,便快步冲向了前方家门。
轻缓的推门声音落下,莫晴风步履小心翼翼般,就欲穿过客厅奔向自己的房间。不过一道骤然传来的熟悉呼唤声,却令他全身都不由惊出了一声冷汗。
“晴风,你今日去哪儿了?晴雨呢?”
未见其人,莫晴风便分辨出了黄芸那略微沙哑的询问声中、所隐藏着的一丝肃然。这不由使他俊眉微微皱了皱。
但莫晴风自然也不可能对自己奶奶撒谎,因此在无奈撇了撇嘴皮后,转身看向自己奶奶,如实回答:“奶奶,我刚才送晴雨回学校呢,好像是她要去拿什么重要的东西。”
“什么东西?”黄芸目光盯着莫晴风,片刻后神色方才缓了缓,但仍是语气平淡地继续追问。
“我也不知道。晴雨没说,我也不好意思问啊,毕竟她也有自己的隐私嘛。”
抬手随意挠了挠额前垂落眉梢的头发,莫晴风目光避开自己奶奶扫向他处。不过他的言语虽然表面上是在说莫晴雨和自己,但明眼人很容易便能听出,他口中暗含的其它指代。
很明显,莫晴风虽然也想知道自己妹妹到底去学校干什么,但是同样很重隐私心理的他,也不会希望被自己奶奶这般刨根问底式唠叨。
“唉,你呀。好了,奶奶不问你就是了。不过,既然你都送晴雨去学校了,你怎么没等着接她、就自己先跑回来了?”
黄芸轻叹一口气,她自然是明白晴风话语中的意思,不过在她就欲下楼时,却又似乎突然想起什么一般,看向莫晴风添问。
“奶奶你忘了,今天是礼拜天了啊,晴雨她住校嘛,所以就不用再回家了呗。”
莫晴风眉宇间有些泛愁地尽量避开自己奶奶的目光,继而这般随意解释着。
这话自然不会是莫晴雨和他说的,后者也没有一定要留校住的打算,但此刻面对自己奶奶这般对自己一而再三地询问,他也不知为何就突然脱口而出了。
也许,他只是真的不希望再解释什么,也不希望自己的奶奶再询问下去了吧。
黄芸只是目光幽幽地俯视着楼下自己的孙子,略显浑浊的视线中、竟泛起了些许落寞。
一阵短暂的沉默过后,祖孙两人再次相顾对视了一眼。然而在莫晴风就要忍不住想说什么之时,黄芸却抢先开口,并将话题转移——
“晴风,奶奶今天想去医院看看你母亲。等会儿用过晚饭后,你就开车送我,随我一起去吧。”
“哦。好啊,好……”
莫晴风闻言先是瞳孔微张地怔在原地,一瞬间后方才立刻回过神来,将原本已经抽离出的情绪压抑回去,并面色藏着一丝复杂地连连点头。
缓缓收回目光,莫晴风略作垂首,看了一眼视线中背向自己走回房间的黄芸,这才逐渐平复下了有些波动的情绪。虽然他早就习惯了自己的奶奶关心妹妹常常远超过自己,但事到临头,他心中依然会有些微不悦。
圣菲市中心街区临海的一片休闲广场内,错落林立着许多提供市民娱乐餐饮的凉棚,而凉棚之下,则摆放着各色华丽桌椅。其间石径纵横,两旁花团锦簇,隐约间亦有着动人的欧式曲风格调的演奏声,静静传荡开来。
而在来往络绎的绰绰人影之中,依稀能够在一片华丽围栏遮掩的喷泉餐饮棚边,瞧见两道颇为熟悉的身影,一名中年一位少女,正是纳兰岩峰与唐娅婷二人。
在坐上了纳兰云晓的豪华轿车之后,唐娅婷便是跟着纳兰岩峰一路来到了这里。后者包下了此地最为贵宾待遇的一处露天餐饮雅室。
这虽然有着纳兰家一向奢靡成风的习惯,但同样亦是出于环境的清幽考虑。
坐在西洋木椅上的唐娅婷,目光带着些许惊叹和好奇地随意打量着周遭。在这人均消费能够达到两千的餐饮幽居里面静坐着,是她从来都未曾奢求过的景象。
即便从小被母亲仇富的思想洗脑熏陶,但是受过正规教育的唐娅婷,还是异常向往上流社会的高档生活。这倒并非说她嫌贫爱财,而是在不违背自己原则、不放弃自己尊严的情况下,她也希望能够生活得更好而已。
唐娅婷的这般心态,虽然未曾言明出来,不过坐在一旁,在点过餐之后便始终安静看着她的纳兰岩峰,却将之尽收眼底。而且心思向来极深目光老辣的后者,也分明从唐娅婷的目光中,依稀瞧见了他想要的答案。
“怎么样?是不是没有见过如此华丽奢靡的居室环境啊?”
纳兰岩峰将手中原本拿着的菜谱轻放到了餐桌一隅,接着抬首收回目光,视线微垂,双手合十并随意笑着开口:“也对,我想这种地方,你也应该是第一次来。不过我相信,肯定还会有下一次的。”
“你到底想要问什么啊?纳兰先生,你还没有告诉我,我母亲家传的那对铜镯,为什么你会有其中一只的?”
唐娅婷被纳兰岩峰这突如其来、甚至有些冷场的话语,弄得脸庞神态略微一僵。不过在她恢复淡然并转头对上后者眼神时,倒再没有了任何要拐弯抹角的意思,而选择直截了当地开口询问。
见到唐娅婷并无意回答自己的问题,纳兰岩峰面色似乎掠过一抹极淡的悻悻,但很快他便禁不住浅笑出声来,甚至唇角都有着微微上扬的迹象。
“日近黄昏,现在应该到了晚餐时间吧。既然你已经陪我来了,何不再多花点时间、先一起吃个饭呢?如果我饿着肚子的话,搞不好会没有心情、说出你想知道的事情。”
“你!”
一道忍着低微怒色的娇呼声脱口而出,唐娅婷宛若柳叶般的纤眉突然蹙起,在深吸了一口微凉的空气后,方才强压下就要起身离去的冲动,缓慢地抿嘴点了点头,并将身子轻靠在了椅背之上。
“好啊。反正是你花钱,吃就吃。”
看着纳兰岩峰苍劲面庞上,那始终瞧不出任何情绪波动的模样,唐娅婷心上虽然依旧火大,但一向性子倔强的她,还是选择了逞强答应。
毕竟关于母亲遗失外婆所传这枚铜镯之事,于她而言太过震撼,唐娅婷内心俨然非得弄清楚不可。
约摸过了十来分钟之后,一道道特色西式菜肴也开始被一一端上了餐桌。
直到所有的菜肴都上尽,一直在闭目养神未曾有所动静的纳兰岩峰,方才缓缓睁开深邃的双瞳,抬手对着身后杜良轻轻一挥。后者见状自然明白,在鞠了一躬后便连忙退了出去,并将雅室的水晶阆门缓缓掩上。
“菜都上齐了,你也把其他人都支走了,那现在、应该可以说了吧?”
唐娅婷螓首微抬,眉目顾盼间扫视了一圈餐桌上,那些它甚至从未见过的诸般佳肴。在自己都未曾察觉地轻咽了一道唾沫后,少女连忙收起窘态挺立娇躯,正色盯着纳兰岩峰。
“急什么,既然菜已上齐,那就先用过了晚餐再说吧。看你的样子分明就很饿了,何必要为了争那点可有可无的面子,去为难自己的胃呢?”
纳兰岩峰嘴边语气平淡地述说着,已是缓缓直坐起身子。他抬起原本十指交叉至于腹前的双手,拾上餐桌旁的刀叉,并用纸轻柔缓慢地擦了擦它们后,最后将桌旁餐布摊开,置于餐盘之下。
如此这般一番工序后,他方才重新拾起身侧刀叉,轻切起了餐盘中的鱼子酱蘸和牛西冷牛排来。
“呵,吃个饭而已,这么折腾也真不怕麻烦和浪费时间。”
唐娅婷睫毛微眨地盯向纳兰岩峰,直到看着他终于将一小块牛排放入口中后,这才用仅有自己方才能够听见的声音,垂首笑讽喃喃了一句。接着她黛眉轻挑,同样也拾起餐桌一侧的刀叉,在手中随意试了试感觉之后,红唇微抿,随后狠狠切下。
“嘭——嘣——”
刀叉撞击餐盘发出的清脆声响此起彼伏,弄得整个雅舍内、都瞬间显得嘈杂起来。
唐娅婷粉唇微撅着,俏脸之上开始渐渐浮现一抹焦急与尴尬。她不时抬头微瞥了一眼餐桌对面的纳兰岩峰,然而在见到后者正用一种看戏般的目光打量着自己时,那一直隐忍不愿失了底气的情绪,终于有些不受控制般欲作爆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