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有线电视时代到来之前,由于电视信号的传输主要受地面情况和天气状况影响,看电视就像庄稼生长要依赖天时一样。
除了人为的停电以外,热衷于电视节目的观众们最怕的事儿,莫过于遇到恶劣天气了。
这不,这天刮大风的晚上,水清家就好好的热闹了一场。
敢情在电视剧《排球女将》即将开始的时候,打开的电视屏幕一下模糊了,不但雪花增多,喇叭里还发出刺啦刺啦的声音。
这让一心一意等着节目,特意留在屋里刷碗的水婶如何能忍?
老太太风风火火就招呼上了。
“他爸,快调调,快调调呀,可千万别耽误了!”
水庚生就赶紧去调天线,可没想到连着捣鼓了半天,电视也没有什么起色。
反倒连原有的图像也开始扭曲了,上下纷乱,彻底成了一锅粥。
这水婶还不急?那是连抱怨带埋怨。
可这有什么用啊?反倒更让水庚生心烦意乱,越弄越完,最后电视“刷啦刷啦”成了一片雪花,什么都不见了。
此时还是水清提了个理智的建议,说别折腾了,还是干脆把天线归原位,微调试试得了。
水澜和水涟听了都紧着附和。
一个说“没关系。在大操场看电影还在银幕后头反着看哪,能知道故事就行了。”
另一个说,“有个影儿总比一点看不见强多了,怎么也能知道情节走向啊。”
就连水晓影哭闹着喊,“要看,要看。晴空霹雳,流星火球!”
这样水婶就不能再吹毛求疵了,马上批准照此方针执行。
还别说,这么一来,电视倒是清楚多了,总算是赶上了《排球女将》的片头。
只是大人们没事儿,都能克服困难,看得津津有味,挺入戏。
可水晓影因为年纪小,理解力有限,却忍受不了电视噪音对台词的干扰了。
没看了一会儿,她捂着耳朵就直嚷嚷。
“吵死了,吵死了!她们说什么我听不清!”
没辙,水婶又捅了丈夫一下,“他爸,你还得调一调,这噪音孩子受不了。”
跟着就唉声叹气地念叨。
“这电视这事怎么了?刚买来的时候挺好啊?怎么现在越来越不清楚?小武那小子卖我的,不是有毛病的处理货吧。”
而因为水庚生动手,电视再次恢复花白,被打断了兴致的水澜没好气了,就同样拉不出屎来赖茅房地抱怨。
“妈,要我说,都赖您。谁让您图便宜,非找洪老三买的,这不,便宜没好货吧。”
水婶当然不爱听了。
“瞧你这话说的!再便宜也二百多块呢!便宜没好货?那不成!真要有质量问题,我就得找那小子换个好的!”
而这下子水清一听也不干了,她得替洪衍武伸冤哪。
“哎呦,妈,就没您这样的。当初可是您嫌商店里的电视贵,想买手里又没有电视机票。我才开口求的小武。人家那电视可是正经的‘牡丹’,商店小五百呢。卖咱这么便宜还有什么可挑的啊?说是走内部渠道,不定搭了多少人情。再说,人家给没给你发票啊?真要有质量问题,那也得咱去找厂家啊。再说了,退一万步讲,现在一张电视机票就能卖个几百块啊。您这都能怪上人家,可真是得便宜卖乖……”
而见两个女儿都数落自己,水婶就更恼羞成怒了,面子下不来,索性连珠炮似的开始对大闺女发作。
“怎么着,你这是说你妈呢?我还告诉你,不管怎么说,谁卖给我的东西,谁就得管到底。冤有头债有主,出了事儿老太太我不找小武子找谁?你别成天的胳膊肘外拐。”
“对了,我还没说你的事儿呢。你像是在‘北极熊’上班的人吗?别说罐头、果汁没见你拿回来过,找你要点吸管穿门帘子都没动静。你还干部呢?不如个工人。”
“还有,你都二十七的人了,说话就奔三十了。你自己的事儿怎么不知道着急啊?别人家那早该生自己的孩子了,你还在打独身,让妈怎么放心得下……”
得,这下连水涟也无法无动于衷了。
出于对大姐的亲昵和对洪衍武提供琼瑶小说的感激,她必须坚定地站在水清一边。
“妈哟,您可别听我二姐的!怎么说风就是雨呀。什么电视有毛病啊?懂不懂?这是因为咱们周围电视多了,估计是相互抢信号抢的。”
“您也别胡搅蛮缠数落我大姐,我大姐是干部,不是小市民。哪儿能胡乱往家拿东西?那不犯错误啊?让底下工人看见成什么样了。再说了,小武哥和泉子哥,也没从厂子里拿过东西啊……”
“最关键的……不是我说您。您怎么能当着孩子无所顾忌的胡说呢?晓影都五岁多了,越来越明白,您说话真得注意点……”
好嘛,仨闺女啊,都跟自己杠上了。这水婶还不邪火横生啊?
不管谁有理谁没理,她心里都憋屈,都委屈,觉着自己含辛茹苦是拉扯了仨狼崽子。
情绪一泛滥,眼瞅着就要自艾自怜地落泪。
可也巧了,正说到这儿的时候,水涟偏偏想起了一件事。
结果不但攻克了电视信号的科技难关,也一下化解了水婶即将哭天喊地的悲情。
“爸,我想起来了。我们同学说,他家电视一不清楚,就让他爸手握在天线上,然后一下就清楚了。为这事儿,他还问过物理老师,老师说人体就是电容,也可以增强信号。不行的话,您也试试吧……”
还甭说,这主意倒真绝。
被电视信号折腾的一头汗水的水庚生听罢,单手拎着天线,在空中一转,电视画面立刻就清楚了,“刺啦”声也小多了。
水家全体女性不由集体鼓掌。“好,效果好多了!”
可好是好啊,却真的一点不能撒手。
水庚生刚一撒手,雪花立刻就飘下来了,噪音比先前还大。
水婶立刻歪着嘴叫。
“他爸,赶紧弄好喽。你比天线好使。”
被电视信号折腾出一头汗水的水庚生也只得再次抓住天线。
“这回怎么样?”
嘿,立竿见影,水澜马上回应。
“好啦,好啦,您千万别再撒手啦。”
水庚生却不禁苦笑起来。
“不会老这么抓着吧?这还带着电呢,我握着,手有点麻啊。我说涟儿,你们同学的爸爸是怎么办的?就这么一直拎着吗?”
水涟只有无奈地摇头。
“对,麻是常事。可没辙,一撒手它就回去。”
但更绝的是,她歪头想了一想,居然很认真地又说。
“不过……不过听说,有时候实在受不了,他爸还有个办法代替。就是往天线上挂两三斤生猪肉……好像也能管用……”
这话一说,别说水庚生的鼻子差点没给气到脑瓜顶上。
屋里一干女性,也全都笑得不能自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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