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年是个特殊的日子,其内容并不只限于亲情间的温暖。
这就像那天空中烟花是五颜六色的,也会有其他情感带来的意外和惊喜。
比如说,这天下午下班,老苏就不是独自回家的。
他还带回来一个非常特别的客人来吃团圆饭——“北昆”的名角俞宛妤。
敢情俞宛妤在1981年的年底终于和丈夫离了婚。
后来她就一直借住在剧团里道具组的一间小房里。
82年春节的时候,老苏在大年初二值班时才发现,俞宛妤竟然是一个人在冰冷的小屋里凄凄凉凉过的年。
而俞宛妤一向都认为老苏是个很不错、很善良的人,更因为连累他白白挨打还求他放弃追究的事儿心里有愧,所以憋在心里的话也愿意跟老苏聊。
这样经过一番细谈后,老苏这才知道,离了婚的俞宛妤是净身出户。
她如今不但没有财产,没有子女,也没有什么其他的亲属了。
要知道,对老苏这代人而言,对京剧是相当喜爱的。
如果见到像俞宛妤这样的有艺术造诣的好演员生活凄凉,他就不能释怀,很是悲哀。
反过来,要是他能帮一位名家名角一点小忙,也会很荣幸和激动。
于是从此之后。老苏因为俞宛妤只顾排戏、练功,生活根本无暇顾及,就尽力在各方各面加以照顾、周全。
只是虽然他平时已经相当注意行止了,也知道男女有别怕人说闲话。
但因为走动多了,还是不免落在了有心人的眼里。
结果“癞蛤蟆想吃天鹅肉”,“老苏想趁虚而入”之类的话,真的开始不翼而飞。
甚至还有人说,“老苏和俞宛妤不会早有牵扯吧,弄不好人家镀银工打他也是有道理的……”
这弄得老苏相当过意不去,他可没想到自己一番好意,竟然会带给俞宛妤这样的麻烦和困扰。
因此就想避嫌,好恢复俞宛妤的名声。
可没想到俞宛妤对此却不是太介怀,反倒告诉他,说这些难听的话早已经听得够不够,根本不在乎了。
即使没有这事儿,也有不老少人因为离婚的事儿编排她。
眼下真要是退让了,反倒更显得他们心虚,那些坏人得理了似的,恐怕会适得其反。
这么一来,老苏一个大男人也不好在胆色上被人家一个女人比下去。
就硬着头皮抗了下来,没想到时候一长,这些人编不出新花样来,还真就偃旗息鼓了。
于是今年年下,他索性邀请俞宛妤来家里过年。
可万没想到,在家里他却遭遇了更大的尴尬。
因为苏锦一见俞宛妤,当场就流露出了十分夸张的惊诧表情。
于是在俞宛妤主动去厨房忙和的时候,也就父子俩单独相处的一番悄悄话。
没辙啊,这种事儿老苏虽然对外人可以淡然处之,他却不能忽视自己儿女的看法啊。
他就必须得跟儿子解释清楚,说自己完全是光明正大,问心无愧的。
他还说自己对俞宛妤的倾慕完全因为她的艺术造诣,这是理所当然,没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了。基本等同于一种追星行为。
就像苏绣喜欢陈宝国、唐国强,苏锦喜欢潘虹和龚雪一样,他喜欢俞宛妤、李维康又有什么可奇怪的?
说是追,这就是一种喜爱,一种向往,一种崇拜,并没有什么实质性的内容在其中,谁的心里能没个星星儿呢?
可没想到,任他话说了一大箩筐,儿子的一句话却差点没让他噎着。
“爸,我说您就别口不对心了。我知道您脸皮薄,怕别人说闲话。您这代人又讲究委婉,不就是‘爱惜芳心莫轻吐’吗?您放心好了,我和妹妹都不会反对的,暂时我们就装糊涂。您把我们拉扯大不容易,是该身边有个人了,反正这么看,您当初那顿打倒是没白挨,也算值了……”
老苏登时脸臊得通红。
“呸!你说的都是些什么!你还装糊涂呢?我看你是真糊涂。你知道什么叫芳心?什么吃不吃吐不吐的。小小年纪,怎么净瞎琢磨啊?你也不想想你爸我都多大岁数了,人家才多大?可能吗?”
没想到苏锦却颇有些不以为然。
“这有什么不可能的?不就是差个十几岁嘛,关键在于是否情投意合。我还跟您说,别的都可以年龄而论,唯独婚姻这事,年龄的差距不是门槛。两情缱绻,琴瑟和谐,才是人世间的好夫妻。”
“再说了,您也不想想,一个孤身女人这种特殊的日子肯跟您回来过年,还不把自己当外人,主动的下厨忙和。这又代表着什么?您才应该好好想想呢,我都看明白的事儿,就您自己还没弄明白呢。”
“得,我也不说了,我先出去溜达一圈,给您点调整心理状态的时间。顺便,我也看看绣儿回来没有。这丫头,说看电影就不着家了。天都黑了,也不知道害怕啊……”
说着,苏锦拿着“手电棒儿”出门了,临了,过小厨房的时候,还特意跟俞宛妤打了声招呼,说去找妹妹,把家里的事儿就托付给她了。
结果俞宛妤爽快的回应,竟然弄得老苏又是一阵心虚的脸红心跳。
可更有意思的事儿还在后头呢。
这大冷天,苏锦才刚出了院儿们走到过街楼处,就见楼底下一对儿黑黢黢抱团儿的影子迅速分散开来。
他还没来得及拿手电照,一个圆溜溜的黑影子“嗖”地登上自行车就跑了。
而跟着呢,在手电的光芒里,发现的另一个影子居然是他的妹妹苏绣。
这丫头当时是满脸通红啊,连声“哥”也不叫,就只顾埋头紧着往家走。
苏锦当然明白发生了什么,追在后头就说。
“绣儿,你交男朋友了?这保密够到位的啊。可你怎么看上‘大果脯’了?要我说,这臭小子可够没担当的。你们谈恋爱就谈恋爱呗,怎么见我就跑啊?难道当面叫我声‘大哥’还不应该吗?”
苏绣登时就愣住了,不由满面惊愕的转过头来。
“那么老远,你居然也能看得清?”
苏锦却说,“废话,你也不看看他那标志性的青蛙身材……”
茶食胡同的寿敬方家,这晚也差不多是同样的情况。
像寿敬方是不看电视的,当天和女儿吃过一顿简单的团圆饭,他就由着女儿去收拾碗筷。
自己则闭着眼在逍遥椅上一摇一摇地听话匣子里的《四郎探母》。
结果正听到铁镜公主唱“他思家乡想骨肉不得团圆”时,一个手提两个大包的人裹着冷气旋风一样旋进来了。
就听一声“爸”,当时就让寿敬方吓了一跳,差点没一个“鲤鱼打挺”蹦起来。
可当他睁开眼,看清真是儿子寿诤时,却又激动得腿发软,怎么也站不起来了。
“你……是……诤儿,你怎么回来了?不是说要留在那儿打工吗?这……机票钱哪儿来的?”
“爸,是这么回事。小武上个月又给我汇去五千美金,特意为了让我回家陪您过年。我一想,反正债多了不愁,在国外挣钱还容易点,以后慢慢还呗,我就花了。至于没给您打招呼呢,想的是给您个惊喜,可没想到机票这么难买,而且今儿还晚点了好几个小时……”
“小武?哟,这孩子,真是。怎么也一点口风没跟我露啊……”
正说着呢,这时房门一开,伴着冷气又进来一个姑娘,手里拖着一个带轱辘行李箱,很显然也是寿诤的东西。
但寿敬方这一看更意外了,这姑娘居然是自己的徒弟林素。
而且这丫头此时叫的一声“师父”就跟蚊子声儿似的,神态异常忸怩,一点没有往日的爽朗、利索,跟换了一个人没区别。
正在诧异间,寿诤又说话了,他也多少有点不好意思。
“爸,大年下的我怕找不着车,所以让素素提前雇车去接的我。顺便也跟您知会一声,美国那边可以办陪读。所以……所以我们不想再等了……我们都谈三年了,现在打算结婚,回头好一起走。”
这一下,更使寿诤的脑袋“嗡”地一声,彻底昏头转向了。
等定过神儿来,老爷子面显喜色是一,同时却又忍不住口生埋怨。
“好你个臭小子,怎么什么事儿都瞒着我?你搞特务的?这样的大事,怎么我之前竟然也一点不知道……”
寿诤则一笑,“爸,您才是真糊涂了,这样的事儿,哪儿可能提前跟您汇报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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