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厉公灭了郤氏,立即将长鱼矫、胥童、夷阳五任命为晋国卿大夫,位列八卿。但长鱼矫不久便流亡去了北狄,栾书、荀偃对晋厉公这次以雷霆手段灭了郤氏家族心有余悸,再加上此时的胥童、夷阳五等人恃功而骄,自认为自己是国君的人,两眼过顶,非常骄横。
晋国政坛看来是晋厉公可以全面掌控了。栾书、荀偃称病不朝,各公族大夫亦不敢多话,晋厉公是洋洋得意。
栾书、荀偃真的生病了么?当然不是,这两人是谁啊,一个是中军元帅,一个是中军佐,曾经,无论是晋国八卿还是六卿十卿十二卿,中军两位帅佐如果意见一致的话,那就是比国君之令还管用的晋国国家意志啊。
但现在呢,晋厉公明显想要改变这一切,他要实现国君一人之令便是国家意志,卿大夫?算了吧,在寡人眼里,就象捏死一只蚂蚁般容易!郤氏不是很狂吗?那你们看看,寡人不是轻易便灭了他们吗?
试问晋国自开国以来,还有哪位国君能够象寡人这样强悍的?对外,把楚国、秦国、北狄都打得大败,把中原诸侯都笼络到晋国旗下;对内,灭郤氏,压荀、栾两氏,将朝政牢牢控制在自己手中。
接下来只要将这个晋国八卿班子问题给重新搭建好即可,到时,寡人便轻松了。晋厉公一直这样想着,他巴不得你栾书、荀偃每天称病,那样政令出自寡人之口,再无需顾及八卿班子意见了。
栾书、荀偃在做什么?他们经常偷偷躲在栾书家里喝茶,喝的当然不单单是茶,而是事关自己身家性命的大事,或者说漂亮一点,是事关晋国前途未来的大事。
他们的心腹人员,则密切收集着有关国君以及胥童、夷阳五等人的一切,以及全晋国各大家族关于时局的看法。当然,还有一个重要情报系统,那便是驻洛邑的那批精英。那批精英向栾书传来的消息很令人振奋,公孙周已经明确表态,一切听从元帅的吩咐,愿意为晋国的江山社稷和黎明百姓承担更大的责任。
现在晋国各大家族中,荀氏家族有两人在卿级班子里,经历了这一场血雨腥风,栾氏、荀氏已经紧密团结在一起了。目前的倚重力量当然是荀偃和荀罃。
士燮死后,士氏家族现在是士匄为族长,但士燮兄弟士鲂也极具贤名,这都是栾书已经争取到的力量。
韩厥不用说了,这是一位成熟的有能力的政治家,他表面上不参与任何权力斗争,但权力斗争自动会找上他,他当然已经是栾书、荀偃可以重用的力量。
也就是说,单单是晋国八卿班子,现在除了两个刚刚被晋厉公提拔为卿大夫的胥童和夷阳五外,其余全部都是栾书、荀偃的力量。这是一支什么力量呢?用脚趾头想想便知道,栾书、荀偃已经积聚起了一支对付国君晋厉公的力量!
在这支力量积聚的过程中,一切是那么不显山露水,一切都是在地下秘密进行,很快,这支力量要到了爆发的时刻了。
这是一个全晋国人民都认为是祥和的时候,因为马上要过年了,公元前574年周历12月26日,马上便是正月,春节要到了。
晋厉公心情非常愉悦,其实自从一个月前彻底铲除了郤氏家族后,晋厉公一直很愉悦。完美的一年即将过去,明年便自己即位第九年了,明年自己要掀起哪些晋国风云呢?
过了年以后再说吧。现在,寡人得去匠骊氏家里喝酒了。
匠骊,是指一个地名,我们虽然不知道具体在哪里,但应该是在都城以外的一个地方。匠骊氏就是指匠骊这个地方的一个大夫,也是胥童引荐给晋厉公的一批大夫、士中的一个。胥童深知晋厉公需要培养一批属于自己的人,所以他把匠骊氏介绍给了晋厉公。
晋厉公非常欣赏匠骊氏,因为匠骊氏总能够给自己带来惊喜,什么美玉、宝马、美女什么的。这一次也是应匠骊氏邀请前去喝酒,喝酒是一回事,重要的是匠骊氏肯定又会向自己奉献什么宝贝。
只是让晋厉公没想到的是,这次他在匠骊氏得到的是自己生命的终结!原来,栾书、荀偃得到晋厉公出城去匠骊氏家,大喜过望,早早便将栾氏、荀氏等家臣兵丁悄悄部署到了匠骊氏家外面。
里面,晋厉公、胥童以及自己的一班心腹喝得正嗨,突然冲杀进来数百甲士,三下五除二,将晋厉公护卫和匠骊氏家丁给全部诛杀,一个不留。然后,直接冲进府内,将晋厉公、胥童、匠骊氏以及所有人等全部控制起来。
胥童大怒:“知道是我是谁吗?知道在这里的还有谁吗?”
一名将校模样应该是甲士首领的冷冷道:“知道!”然后手起一刀,居然将刚刚当上晋国卿大夫还不到一个月的胥童给直接砍杀了!
那甲士首领大喝一声:“给我老实点,不许说话!奉元帅之令,捉拿祸国殃民的乱臣贼子。”
晋厉公一听就懵了,奉元帅之令?是栾书吗?他不是生病了吗?怎么回事?顿时大叫:“寡人是国君,这里哪有什么乱臣贼子?还不快快退下!?”
那名甲士三步并作两步上前,朝着晋厉公就是一个耳光:“没听本将说不许说话吗?本将不知道你是国君,只知道你是昏君!”
晋厉公倒吸了一口凉气,情知一切都是栾书的安排,此时他大悔当初不听长鱼矫的话,这下终于尝到了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滋味了。他低声细语对那甲士道:“那元帅呢?寡人要见元帅,有要事相商。”
那甲士大怒,伸出手来又扇了晋厉公一个耳光:“没有耳朵吗?不许说话!元帅很忙,哪有工夫见你?”
晋厉公不敢再说话了,谁也不敢再说话。栾书当然很忙,此时正在召开八卿会议,当然,此时哪里还有八卿?参加会议的,也就栾书、荀偃、韩厥、荀罃等四个卿,以及士氏、韩氏、栾氏、荀氏这些家族的各公族大夫等,算是八卿扩大会议了。
晋厉公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灭了郤氏家族,他和荀偃以更加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控制了晋厉公,按照计划,一边派人控制国君,一边召集八卿开会。士燮死后,其子士匄虽然尚未直接进入卿级班子,这次算是列席了会议。
但控制了晋厉公后他便很后悔:干嘛不直接干掉国君?现在倒好,把国君抓了,怎么办?
谁也没有发言,荀偃对着栾书做了一个杀的手势,栾书点点头。“士匄,就由你去杀了昏君吧。”栾书把这个光荣的任务交给了士匄。
士匄虽然年轻,但他继承了爷爷士会以来的家训:重要事件面前,不许强出头。
士匄拒绝了,而且是直接拒绝:“元帅,士匄一切可以听您的命令,但弑君这样的事,士匄不能做。”
栾书有些郁闷,他把眼睛盯现了韩厥,韩厥淡淡道:“想当年,赵氏被灭族,我念深受赵氏之恩,情愿被人非议也不出兵灭赵。古人云,‘屠杀老牛,没人做主’,家里的牛饲养时间长了,都不会有人忍心杀之,更何况是要杀死自己的国君呢?元帅如果自己想要弑君,何不自己动手,还需要用到我呢?”
栾书有些气急败坏了,他看看荀偃,荀偃也很着急,这个时候有一个人站了起来:“元帅,程滑愿担此任。”
栾书一看,原来是荀罃的堂兄弟程滑。程滑是荀氏别支程氏第二代,程氏族长还不是他,而是他的哥哥程季。往往这种时候,族长级别的都是小心谨慎的,那可都是公族大夫身份。象程滑这样最多还只是馀子的总想出头,要想提拔,那得立功嘛。
馀子,即卿大夫家族中尚未进入到公族大夫级别的其他嫡子。庶子则称公行。
栾书犹豫了,不管如何,程滑的级别实在太低了。如果是卿级班子有人去杀国君,那史书便会记录某某某弑其君,或者是某个公族大夫去干这事,史书也会记录某某某弑其君。但如果是象程滑这样的馀子去杀了国君,那史书是这样记载的:栾书、荀偃使程滑弑其君。
栾书用求助的目光看了看其他公族大夫,但谁也没有迎上他的目光。国君此时被控制在匠骊氏家里已经好几天了,迟者生变呐,不能再拖了。栾书万般无奈,与荀偃对视了一眼,最终同意由程滑去执行这个艰巨而又光荣的任务。
当然,史料最终还是记录了“栾书、荀偃使程滑弑其君”。
但栾书、荀偃已经顾不上这些了,接下来要做的事还很多。首先是国君死后如何处置的问题,这个大家很快统一了思想:给一个“厉”的恶谥,然后以祸国殃民为理由,不以诸侯之礼而葬。史料记载,晋厉公于573年正月初六被杀于匠骊氏家里,然后不停尸,仅以一车陪葬于郊外,不入晋国历代国君之墓地,牌位也不入晋国历史国君之庙。
然后便是灭了匠骊氏全族、胥童全族、夷阳五全族,抓捕郤氏灭族事件中参与的所有人,悉数处死。晋厉公私自培训的那些武士、近臣等,驱逐的驱逐,流放的流放,杀头的杀头,一时间,整个晋国一片血雨腥风,都城新绛处于白色恐怖之中。
同时,派荀罃、士鲂俩兄弟前往王室都城洛邑,迎接公孙周回晋国即位。
公元前573年正月,公孙周回到晋国,在栾书、荀偃等人的拥立下,即位为晋国新任国君,史称晋悼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