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这几个寨子的人都是良善之人,向来安分务农,从不干那等欺压百姓、滥杀无辜的勾当,和其他那些为非作歹的山寨不一样。”
李青牛怀疑道:“光务农,不打劫,还能生存?”
陈旦微微一笑,“偶尔劫富济贫一下,但我们从不打劫老百姓。”
“真的假的?”
“千真万确。”
“好吧,我姑且相信,但你们为什么要与我结盟?”
陈旦苦笑,“当然是为了自保!要不然难不成咱们是吃饱了撑的。”
“此话何解?”
“李兄,你自己做的事,你自己还不清楚?这几个月,有多少寨子被你一锅端了,还用我一一细数吗?平明阎罗之名,可是已经响彻整个江州地界了!我们这些人,那可都是日夜寝食难安啊,就怕哪天你杀上门来。”
李青牛摸了摸鼻子,尴尬地笑了笑,他还真没想到是因为自己的关系,看来这段时间杀山贼杀得有点狠了,但这些山贼未免也太无聊了吧,竟然给他取了个这样的恶号。
“可是跟我结盟也没用啊,剿灭山贼是咱们太守大人的意思,我一个小小的队主,根本没有那么大的影响。”
陈旦颇为自得地一笑,“李兄,不是我说自夸的话,只要你能高抬贵手,剩下其他那些草包,我等根本不放在眼里。”
“可是……”李青牛为难道:“上命难违啊!况且,剿灭山贼乃是我等官兵的义务,你不让我剿匪,我吃什么?靠什么立功?”
陈旦闻言,不慌不忙道:“上命难违,不等于不能违,是吧?只要李兄能够高抬贵手,我保证,以后每月孝敬供奉不会少。况且,我们也不是让你不剿匪,恰恰相反,我们还会大力支持你剿匪。江州山贼那么多,除了我们几个少数的良善山寨,其他恶贯满盈的山寨太多了,我等巴不得李兄能大发神威,将他们一网打尽呢。”
李青牛皱了皱眉头,“不妥。”
一个性情火爆的汉子拍案而起,怒道:“李青牛,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我们与你结盟,不等于我们怕了你,真逼急了,我们几大山寨联手,踏平了你这东兴县。”
李青牛一冷,“我还是那句话,上一个这么做的已经被我砍掉了脑袋,我不介意多砍几个。”
“你……”
陈旦忙拉住了那人,劝他坐下,然后又和颜悦色地对李青牛道:“李兄,别见怪,这位关老兄脾气暴躁了点,你接着说,有何不妥?”
李青牛这才重新露出微笑,点了点头,“这还差不多,谈判就要有个谈判的样子,动不动拍桌子像什么样子?你们且听我说完,我说的不妥,指的不是别的,是指你们自称不妥,既然你们是专心务农的良善百姓,怎么还能称自己为山贼,称寨子是山寨呢?你们只是一群住在山中的山民,因为深受山贼侵扰之苦,所以找我帮忙。我呢,只是一个心系百姓的好兵,和你们军民联合,你们帮我剿匪,我保你们平安,大家两相得利,岂不美哉!”
“这不都一样嘛!”一个汉子嘀咕道。
李青牛没有理他,陈旦忙笑道:“不一样,不一样,如此一来,我们便是师出有名了,不是官匪勾结,而是军民联合,李兄果然心思缜密,妙!妙!各位,以后我们就不是山贼,而是山民了。”
其他几个汉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还是不理解这个看似自欺欺人、多此一举的行为有什么作用,但既然见陈旦和李青牛这么开心,他们也就跟着笑了起来。
接着,众人又商量了一下合作的细节,其实就是李青牛和陈旦两人拍脑袋决定,其他人根本插不上话,最后,双方达成共识,满意而去。
最后只剩下李青牛和周元两人,周元笑说:“我还以为你不会答应呢。”
李青牛笑了笑,“多一个盟友总比多一个敌人要好,对了,那个陈旦是什么来头?好像挺有见识的,也是周迪的兵吗?”
“不,他很久以前就是山贼了,别看他年纪
轻,可是江州赫赫有名的老牌贼王。”
“干这一行可是很难长久的,他有什么特别之处吗?”
“特别之处?大概就是低调吧,很少听到他打家劫舍的消息,也很少有人知道他的山寨所在,只有偶尔听到他打劫外地客商的消息。”
“这个人很聪明。”
李青牛最后下了一句评语,告辞周元离开了。
这天之后,临川群盗的日子更苦了,官军似乎对他们的位置了如指掌,以几乎每周一个山寨的恐怖效率稳定剿除着藏身于深山中的山贼,过了数月,临川的山贼势力几乎被剿灭一空。
当然,这只是表面的假象,真实情况是,和李青牛结盟的山贼联盟依旧过得好好的,甚至因为吸收了其他山贼势力的关系,人数反倒增加了一倍还多。
按照约定,山贼联盟不得对临川郡出手,最多只能打劫外来客商,他们要在山中开辟梯田,耕作和狩猎,用自己的双手创造财富,通过李青牛,向外界出售猎物、木材和粮食等物,而李青牛,则要向他们提供各种山里不能出产的物资。
李青牛原本是没有这样的能力的,但是因为剿除山贼的功劳,他成了太守骆牙手下的红人,出任东兴县县尉一职,因为没有经过朝廷认定,所以他的县尉职衔前面还要加上一个板字,板县尉,相当于代理县尉的意思,不能从朝廷领取俸禄,工资由太守骆牙发,当然,骆牙能给他官当已经是天大的恩典了,肯定是不可能再给他发工资的了。
又因为东兴县县令一职暂时没有人选,所以李青牛又代理着县令的职责,相当于以代理县尉的身份代理县令之职,有些拗口,但现在的他,在东兴县基本上就相当于一手遮天。
要说这东兴县县令一职,真可谓不详之极,谁当谁倒霉,光这两三年,就已经死了四任县令,其中没有一任是能当满一年的,最短的就是上一任县令,刚刚当了一个多月就挂了。
所以近期暂时是没有人愿意接受这个明显受到诅咒的职位了。
李青牛的代理县令职位同样没有工资,但他既然拥有了在东兴县一手遮天的权力,哪里还会在乎县尉那点工资呢?
如今的李青牛,除了板县尉这个身份,还有另外一重不为人知的身份,那就是地下中转商这一身份,依靠这个身份,他可谓是赚了个盆满钵满,比大肆搜刮民脂民膏还要赚得多。
更重要的是,他赚的钱里面,没有一分是老百信的血汗钱,要说有,那也只是山贼的血汗钱而已。
在这场交易中,山贼联盟同样是受益的一方,多亏了李青牛,他们获得了以前做梦都不敢想象的大量物资,再也不用过依靠打劫为生、物资匮乏、朝不保夕的可怜日子了,狩猎耕田砍树可比以前拿着刀拼命强多了。
如今的山贼联盟,相当于是一群在李青牛庇护下的黑户,除了不用受官府剥削外,其他方面基本上和普通老百姓一样,小日子过得有声有色。
就连东兴县的老百姓,也因为贸易的突然繁荣获得了不少好处。
这场交易唯一的受损方,大概只有官府了,官府不能从山贼联盟和地下贸易中收到一文钱的税,但官府原本就收不到这些税,所以可以说也没有损失。
当然,如果官府发现了这场官匪勾结的地下交易,他们肯定会觉得遭受了巨大的损失,进而以雷霆手段镇压李青牛和山贼联盟。
而后二者,将没有任何抵抗能力,最好的结果是李青牛沦落为山贼,过上山贼以前朝不保夕的苦日子,至于最坏的结果,当然就是掉脑袋。
用走着高空钢丝来形容他现在的状态可谓恰当不过。
不过,光看当前,李青牛的日子过得的确十分舒坦,他手下有一批五十人左右的助手——用这年代的话说就是部曲或者家仆,全都是从山贼联盟挑的脑子灵活的年轻人,帮他打理地下贸易,他只要躺在家里数钱就行了。
日子总的来说挺平静,这年头消息闭塞,李青牛除了东兴县这一亩三分地,别的地方的事情基本上一无所知,只有六月底里传来一个大新闻,皇帝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