底层士兵这里神呀鬼呀的八卦个没完,高层们也没闲着。
“军门,今日一战,这粤军已经算是彻底的完了,八百人还剩下不到三百。另外滇军损失也不小,四百多人就这么交代了。这今后的仗……”
这才是交战的第一天,两千多清军就快损失一半儿了。除了桂军四百多人没动,滇军剩下的士兵中还有四百多是唐炯的扶标。这巡抚大人的亲兵,不到关键时刻估计也动不了,那么接下来的战斗,只能靠黑旗军自己了。
刘永福看了看唐景崧,又看了看唐炯,心道,果然像儿子所说,这清军就是靠不住。若是接下来都这么打,那还真成了黑旗军帮他们拉仇恨垫背了。
心里这么想,嘴上却道:“下官知道。只要黑旗军还在,就绝不会让洋鬼子占了山西!”
拍胸脯表了忠心之后,刘永福便道:“这样,时候不早了,两位大人还是早些安歇,明日恐还有大战,下官还要去查查岗哨,这就告辞了。”
唐景崧连忙起身道:“军门辛苦。我送送军门……”
刘永福看了看旁边坐着一动不动的唐炯,苦笑一声道:“不必了,不必了,唐大人留步吧。”
送走了刘永福,唐景崧回到房间里,看着唐炯皱皱眉头道:“巡抚大人这又是何必呢?现在大家都在一条船上,应当同舟共济才是……”
唐炯冷哼一声,“同舟共济?我看他刘永福是想借机要挟朝廷,自立为王!”
唐景崧大惊,连忙往门外看看,发现没人,这才回身道:“巡抚大人何出此言?”
唐炯道:“难道唐大人今日没看出来?他黑旗军明明有那么多兵力,却不派上去,到要让唐大人的粤军打先锋守浮沙村;明明有计策可以一鼓而下,却偏偏不说,要等你我的士兵都死上一批,这才召集他的人马来,抢了这天大的功劳。这不是存心想要借洋人的枪炮,消耗朝廷的兵力么?唐大人倒是想一想,这刘永福本来就是反贼一个,将来要是朝廷的兵将都这么和洋人耗完了,那么他不就可以再次起身造反了?”
要不说文人杀人不用刀,这一张嘴,可真毒啊!
唐景崧白天的时候,就因为唐炯眼看着他的滇军逼迫粤军上去送死不满,这时候又见他落井下石,即使是洋人大军压境,还不忘拆自己人的台,编排刘永福的罪名,心中对这位知府大人更是鄙视。
所谓话不投机半句多,大敌当前,唐景崧懒得和他一般见识,借口巡查兵卒岗哨,也走了。
离开宅子出来,唐景崧其实也无处可去,于是就想,不如去看看刘永福那爷俩在做什么呢。
心里想着,脚下就迈开步子,向着刘永福的宅子走了过去。还没到门口,就见这爷俩在几个亲兵的护卫下,正往外走。
“哎呦,军门这是要去那里?”
刘永福抬头一看是唐景崧,连忙抱拳行礼。一旁刘少卿也是躬身道:“小侄见过唐大人。”
唐景崧笑道:“免礼免礼,贤侄不用客气,若是不嫌弃的话,称一声叔父便可,不要老是大人大人的,叫的生分了。”
唐景崧是道光二十一年生人,比刘永福小四岁,他这话,也是为了拉近和刘永福之间的距离。
刘少卿听了,看了刘永福一眼,见父亲微微点头,这才行礼道:“是,小侄见过唐叔父。”
唐景崧随即大笑,之后又道:“这么晚了,渊亭兄这是要去哪儿?”
刘永福道:“哦,不瞒维卿兄,犬子之前安排了今晚要设法敲掉法军的几艘炮艇,我们这是上城头看看情况。”
唐景崧一听大喜,“哦?太好了,这又是少卿贤侄设下的妙计?”
刘少卿道:“叔父大人过奖了?小侄只是利用叔父大人送来的那几颗水雷,在河道上给法国人的炮艇找点儿麻烦而已。”
唐景崧连道:“好,好,既如此,那我与你父子二人同去。”
刘永福笑道:“最好,最好,请……”
此时,在距离陕西城几公里外的一处河岸上,十几个身影正在两艘小船山忙活。
“哎,我说东子,你小心着点儿,别到时候洋鬼子没炸着,先把咱哥几个的小命给报销了!”
被称作是东子的小伙子憨笑道:“王哥,你就放心吧,我还没说媳妇呢,哪里舍得就这么上西天见佛祖?这东西轻微的碰撞不会爆炸,非得是使劲儿撞击才行。”
但他嘴上说的没事儿,手上的活却是小心加小心。很快,两颗水雷就被绑在了一根圆木上,几人顺水一推,那土法浮雷就顺着水流向下游漂去。随后,几人又开始绑第二个……
山西城外,红河之上,法军的两艘小艇正在河面上巡弋,在河中心,法军的几艘炮舰正一字排开,船上值勤的水手用马灯在四周照射,以防止水鬼偷袭。中间的‘雎鸠’号炮舰是库尔贝的旗舰,此时,库尔贝也没有睡觉,他正在船中总结今天一天的战斗。
清军在白天的战斗中表现出来非常强的战斗力,即使库尔贝也不得不承认,如果清军的武器装备能够再好一些,他的部队的损失将更加巨大。
即使这样,这一个白天,法军的损失也近千人之多,其中伤亡最大的就是浮沙村阵地。在这块儿不大的阵地上,法军和清军反复争夺,双方都付出了惨重的代价,但最终清军还是占了上风,重新夺回了浮沙村阵地。
对清军来说,这块阵地关系着城内的清军和河堤上清军之间的联系,不容有失。但是在库尔贝看来,这块儿阵地其实没那么重要。
得到浮沙村阵地,无非是减轻一些从西、北进攻的法军的阻力,可以配合河堤上进攻的贝兰上校尽快拿下河堤阵地。并获得一处威胁山西城的前进阵地。但是即使是得不到也没关系,因为库尔贝本来打的就是堂堂正正的利用兵力和火力碾压清军的主意,只要河堤的贝兰上校和东门的比硕上校充分发挥炮火的优势,这些阵地迟早还是他的。
库尔贝之所以这么信心十足,除了在红河上停泊的六艘炮舰外,还来自于陆军的7个炮兵连。
这一次,库尔贝一口气带了28门火炮,包括两个65MM行营炮连、四个40MM速射炮连和一个80mm加农炮连。阵势前所未有的强大,可算是给足了刘永福面子。
除此之外,库尔贝还在队伍中带上了两个野战救护队。士兵受伤后就地治疗,轻伤继续作战,重伤送回河内。
以上种种,分明就是打算不得山西不罢休的架势。
而且,库尔贝最阴险的是,他摆明了欺负黑旗军没有水军,因此堂而皇之的在红河上用一艘驳船、十几艘帆船和拖船组成了一个运输船队,随时可以往来山西、河内、南定和海防,为自己的部队运输兵力、弹药和补给。哪怕是打长期消耗战,困也困死了孤立无援的黑旗军。
重新推演了一遍战术,库尔贝是在看不出什么疏漏,这才准备熄灯睡觉。
就在这时,一声巨响传来。
“敌袭……敌袭!”
“水雷!是水雷!我们遭到了水雷的攻击,现在船体受损严重,进水控制不住,正在下沉,请求援助!请求援助!”
就在这时候,又一声巨响传来,另一艘炮舰也被袭击了!
“怎么回事?”
“报告将军阁下,是水雷。我舰遭到敌军水雷袭击。初步判断水雷是从上游漂下来的,因为天黑,所以执勤的哨兵没有发现!”
库尔贝阴沉着脸,听完参谋的汇报后立刻道:“先不要管已经损坏的舰艇,命令巡逻艇和其他舰艇立即用火力封锁河面,以防止敌人还有进一步的行动!”
“是!”
随后,库尔贝又叫来一名士兵,“给上游的‘军乐’号发报,让他们仔细巡查上游沿岸,务必防止再次出现偷袭事件!同时命令一艘汽艇逆流而上,寻找释放水雷的敌军!”
黑旗军可能从清廷那边得到了一些水雷,并且会用在河面的攻击上,这库尔贝早就知道。因为在之前的丹凤之战中,黑旗军就是用这一手袭击了波滑的‘鹈鹕’号和‘闪电’号。为此,他在出动舰艇之前,特地让汽艇现在河面上巡游了几天,确定没有锚雷,这才率大军出发。
而且到达山西后,库尔贝还专门安排了‘军乐’号在上游巡逻,就是为了防止黑旗军再来这么一手。然而防不胜防,防住了白天防不住晚上,终于还是有舰艇因此受创!
随着主将的一声令下,法军几艘小艇和炮舰上的37mm哈奇开斯和格林炮开始疯狂地向水面进行扫射,果然,没过几分钟,远处的水面上连续两声轰然巨响,又是两个水雷被发现并被击中引爆了。
再次发现两个水雷让法军更加疯狂的向河面投射火力了,有一就有二,他们生怕再有漏网之鱼。
此时的山西城头,刘永福和唐景崧、刘少卿三人看着远处河面上的绚烂烟火,正在开怀大笑。
在几个月前,唐景崧曾给刘永福的黑旗军送来过十枚水雷。当时是因为他们想要守住河内,所以打算用水雷封锁河道。没曾想还没等唐景崧许诺的水雷运来,法国人就已经大军压境了,刘永福不得不撤出了河内。之后,这十枚水雷除了四枚被用于丹凤之战外,剩余六枚都被刘少卿带回了老街。
他打算在法军一旦进攻老街,就用这六枚水雷封锁红河。
不过这一次,为了实现老爹的愿望,同时也为了杀杀库尔贝的威风,刘少卿把几枚水雷全都带来了。
城头上,唐景崧大呼“痛快!痛快!”而刘少卿则在一旁不失时机地道:“希望唐叔父今后能再多给一些水雷我们,也好让法国人的炮舰不那么猖狂!”
唐景崧此时那会拒绝,连声道:“没问题,包在老夫身上!”
此时的法军船队,库尔贝看已经射击了十分钟了,同时,上游的‘军乐’号和派出去的小艇都已经回复,没有再发现水雷,这才吩咐士兵停止射击,但是经过这一轮折腾,法军的弹药储备可是着实消耗了不少!给库尔贝气得够呛!
头一晚上精彩的烟火表演并没有影响到库尔贝第二天的指挥,他依然按部就班的以外籍士兵为主力,稳扎稳打的进攻。
上午9时,由贝尔托中校指挥的两个越南步兵营为先锋、谢瓦里埃少校指挥的海军登陆营为核心的第一进攻梯队向河堤发动了攻势。
此时顶在河堤第一线的是连美的武炜正营和朱冰清的武炜副营九百余人。有过怀德和丹凤守备的作战经验的武炜营对法军的进攻战术并不陌生,尤其是当看到是由越南士兵突在前面,黑旗军的士兵们就更有心理优势,因此连美吩咐手下“等敌人靠近一点儿再开火。”
黑旗军的士兵们坚定的执行了连美的命令,直到越南士兵进入到一百米的距离后仍然没有射击。以至于进攻的法军认为清军已经放弃了外围阵地,就连押后的法军登陆营也开始大摇大摆的快速向前突进。
清军阵地上异常的冷静使库尔贝本能的感觉到不正常,心中犹豫是不是要提醒贝尔托中校注意。就在这个,面对着已经逼近到五十米距离的法军,黑旗军开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