载湉有些犹豫。虽然刘少卿已经将整训营的训练成果展现了出来,而且载湉看着也挺满意,但是这毕竟是一批训练了不过三个月的新丁,可不是刘少卿从北圻带过来的身经百战的黑旗军悍卒,是不是真的能打得赢京中各营选出来的精锐,可真不好说。
若是赢了,自然对自己今后的整军计划大有助益,但如果输了,恐怕将来面对的阻碍就要大上许多了。此时是否有必要冒这个险,载湉还真的有些拿不定主意。
色楞额、博迪苏、景峰等人此时连忙一同上前行礼道:“启奏皇上,臣等复议。”
这帮人是早都商量好的,自然附议。一旁兵部满尚书乌拉喜崇阿也是知道内情的,此时也出班复议,而彭玉磷虽然不知道内情,但是刘少卿又不和他沾亲带故,他没必要为了一个小南蛮子敷了诸多满洲勋贵的面子,自然也随之附议。
一干文武大臣全都附议,倒是把载湉给架起来了。
刘少卿年级虽然小,没有什么政治斗争经验,但是却不傻。这个阵势一看,那还不知道是人家在针对他?要说是一般人,此时肯定是惶恐万分,只求菩萨保佑、皇上开恩,能护着他周全。但是刘少卿可是土匪窝里长大的土匪二代,最大的特点就是‘谁都不服’,你越是针对我,老子越要和你顶着干。于是上前一步行礼道:“皇上,既然诸位大人提议,微臣也以为给部队一次实战的机会对士兵们的成长是非常有利的,还请皇上恩准。”
载湉一听心里这个气啊。这黑小子真是不知道深浅。不过细想也能理解,土匪么,要是没有这股气儿能拉杆子造反么?现在刘少卿也出来应下了,载湉倒是不好再说什么。“既然这样,那么就着令乌拉喜崇阿会同都统衙门抽选各营精壮,三日后神机营校场比拼。”
乌拉喜崇阿得了旨意,刚要应诺,之见桂祥抢先一步道:“起禀皇上,臣以为择日不如撞日,不过是一次小小的比试,臣等即刻便可召集人员来此,正好刘大人手下的士兵士气正旺,倒不如就在今日此地为好。”
桂祥等人自然是早有准备,他们肯定不希望留出三天时间给刘少卿,好让对手也有了准备的时间。能够打刘少卿一个措手不及,才是最好的。
载湉皱了皱眉头,犹豫道:“今日?恐怕来不及吧?”
燕京城分为外城、内城和皇城,南苑距离外城尚有一段距离,更何况各营分散在内城四面八方,现在召集人手,一来一回也要不少时间啊。
“无妨,请皇上稍待,奴才等这就安排。”说着,桂祥等人就叫过外围一名侍卫,耳语了几句,那侍卫随即行礼离开了高台,往营外走去。
看到桂祥等人的动作,载湉心中隐隐一股怒气直冲脑门。
‘郎卫’各营私底下想要给刘少卿使绊子这件事儿,载湉多多少少是知道一点儿的。所以之前桂祥出来说话,载湉就猜到他们要干什么。但是载湉以为这些人不过是希望今日借机能够将此事确定下来,然后另外约定时间比试一番。却没想到这帮人急功近利,竟然早早就把人准备好了。
要说之前傅杰的猜测其实非常到位,对于载湉来说,刘少卿统兵也好、桂祥或者其他什么人统兵也罢,其实没有本质的区别。因为他是大清的皇上,不管谁统兵,最终都是要服从于他这个皇帝的。只不过刘少卿没什么背景,用起来更加得心应手一些,而像桂祥这样的满洲勋贵,虽然忠心是有的,但是相互之间瓜葛牵扯太多,真要下大力气整军,恐怕会事倍功半。岂不见哪怕是醇亲王这个皇帝的亲生父亲提点神机营,依然无法根治神机营的弊端么?所以载湉才会略微倾向于刘少卿一点儿。
但是贵祥等人的急功近利却着实激怒了载湉。你们私底下搞些小动作也就罢了,如果真能打得赢,朕也一样会放权给你们,但是你们居然背着朕私自调兵。不管出于什么目的,这已经触碰了载湉的底线了。
贵祥等人还不知道,自己原本是希望快刀斩乱麻,打刘少卿一个措手不及,却没想到完完全全的把皇上推到了对手那边儿。让自身在皇上心中的印象一落千丈。
果然,没过多少时间,一队穿着各色号服的京营健卒就在侍卫的带领下进入了校场。
“起禀皇上,奴才等已经准备好了。”
载湉冷冷一笑,道:“好啊。原来你们早有准备,竟然把人都带来了!”
桂祥听皇上的语气不对,这才惊醒自己等人犯了大错,一瞬间亡魂大冒,冷汗哗哗的就下来了。噗通一声就跪了下来,“皇上赎罪,奴才该死!奴才该死!”
一旁色楞额等人一开始还自以为得计,正等着看刘少卿怎么死,却没想到自己先撞枪口上了,这时候他们要是还不清楚犯了皇上的忌讳,那他们死的也真是不冤了。几人连忙跪倒在桂祥左右,解释道:“皇上恕罪,臣等也是担心皇上安危,这才抽调了各营精锐护驾,事先未向皇上禀明,让皇上受惊,奴才罪该万死!”
乌拉喜崇阿原本就是和他们穿一条裤子的,此时也赶忙上前求情,“起禀皇上,桂祥等人也是无心之失,还请皇上饶了他们这一次。”
载湉看了乌拉喜崇阿一眼,冷冷的道:“无心?若是有心,那朕现在是不是就要人头落地了?”
乌拉喜崇阿脸色大变,赶紧跪下磕头:“奴才万万不敢!万万不敢!”
而桂祥等人更是磕头如捣蒜,啥话也不敢说,只能一个劲儿的请求“皇上恕罪!”
一旁彭玉麟原本也想上去求情来着,但一看皇上是真的怒了,哪里还敢触这个霉头,脖子一缩,赶紧躲一边儿去了。只要皇上不迁怒自己,同僚们的死活,他们还是自求多福吧。
此时,从始至终一直没有说话的醇亲王奕譞站出来道:“启奏皇上,贵祥等人虽然行事不当,不过念在他们往日忠心办差,从无差错,更绝不可能行此谋逆之事。依奴才所见,只是办事不周、虑事不详,属于无心之过,还望皇上念在他们往日的功劳上,饶了他们吧。”
有了奕譞打头,礼亲王世铎也随着上前求情。醇亲王是皇上的亲爹、礼亲王则是位高权重的领班军机大臣,有这两位顶在前面,彭玉麟这才敢出来一同求情。
私自调动京营可是谋逆大罪,十恶不赦,诛九族也不为过。就算是仅仅调动了一百人,还都是赤手空拳的,但如果真的叫起真儿来,一样能让桂祥几个人头落地甚至满门抄斩。
一百人怎么了?你没见当年圣祖皇帝康熙就是凭借几十个赤手空拳的‘善扑营’侍卫,一举拿下了鳌拜,这才真正的独揽大权的么?
不过载湉倒也知道桂祥这些人是真的无心之失,但是小皇帝本来就打算整顿京营,这些个勋贵都统牢牢地把握着权利不放,对他的整军计划多少都是个阻碍,现在有把柄犯到他手里,如果不接机利用一下,怎么对得起列祖列宗?
“哼!你们几个胆大包天,私调京营,罪不可恕。虽然有醇王、礼王给你们求情,朕也相信你们只是无心之失,死罪可免,但是不可不罚!传旨,桂祥、色楞额、博迪苏、景峰、贡桑诺尔布等人行为不典,着令革去几人八旗都统顶戴,回家听参吧!”
桂祥、色楞额、博迪苏、景峰、贡桑诺尔布五人就好像泄了气的皮球,一个个瘫在地上。不过好在只是革去了顶戴,凭着几人的人脉,只要没有下狱,早晚还能起复,赶紧磕头谢恩。
刘少卿并不知道此时在高台上所发生的闹剧。他现在全部的身心都在自己训练的七百多名新兵身上,他必须利用有限的时间给他们做一次动员,鼓舞士兵们的斗志,以期能够战胜敌人。
王利军使劲儿的揉了揉自己的大脸,做了几次深呼吸之后又活动了活动两条膀子。熟悉他的战友们都知道,这小子准备大干一场了。
兄弟们这一百天来训练的有多辛苦只有他们自己知道。每天早晨天还没亮就爬起来跑十里地,十冬腊月能冻掉下巴的寒风中站军姿一站就是两个小时不准动,伏地挺身几乎除了跑步随时随地都可能被叫起来做几十个,背着二三十斤重的沙袋跑三千米还得限定时间,就连走步的姿势不对队长都是劈手一棍子下来。
三个月下来,原来的八百多人剩下七百多,一成的人被淘汰了。兄弟们就是这样苦练,才终于有了今天的这个效果。但是刘大人很满意,皇上很满意。
皇上今天亲自来检阅自己,能远远地亲眼看到皇上,这是几辈子修来的福分啊,而且皇上还对他们的表现很满意。这意味着什么?这就意味着兄弟们回到家中可以拍着胸脯说:爷们光宗耀祖了!意味着兄弟们的眼前就是一条青云大路!意味着咱爷们今后也可以成为人上人,再也不用饥一顿饱一顿的看着孩子饿的消瘦的小脸偷着掉泪了!
但是刘大人说,有人不想让咱爷们儿在皇上面前露脸。有人不想让咱爷们吃饱饭。有人不想让咱爷们儿能挺直了腰杆儿做人。
甚至弟兄们每天在大营中的伙食,他们也看着不舒服,要给夺了去!
这是要咱爷们儿的命啊!不光是要咱们弟兄们的命,而且是要咱们一家老小的命!
呵呵,他们以为这样的事儿咱爷们儿能答应?
做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