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两边是无边的树林,因为生产力和农业工具的缘故,这些很适合成为耕地的地方却还没有被这边的原住民开垦。
淡淡的海风混合着四月份特有的花香,闻起来很舒服。几种常见的树种也在两岸有分布,宽阔的河流虽然不如大河,但是宽度也足够通行数百吨的大船。
选择了一处内河的港湾,将船抛锚停下,护卫队集结起来,守卫船只。
陈健带着六十多人,带着准备好的各种奇奇怪怪的交易物品,跟在那几个原住民的身后,朝着他们指点的地方前进。
地上只有被人踩出的小路,路上并无车辙,似乎有牛之类的大型动物的足迹。
跟在陈健身边的护卫队们有些兴奋,也有些紧张,手指压在火枪的扳机上。
走了大约七八里,越过了危险的河道涨水区后,陈健忍不住地大叫起来。
在他眼前,出现了一片田地,一片种植着玉米的田地。
不是垄作,而更像是刀耕火种或是所以播种之后的模样,两头牛正在田地旁边吃草,但是看上去似乎并没有使用犁铧的痕迹,牛的后背是平的并没有勒出来厚实的拉套脖颈。
玉米地的旁边是一片烟叶,这个陈健绝不会认错,绝对是烟叶。烟叶田的旁边是一片马铃薯,已经有瓢虫飞上去了,将叶子咬的满是窟窿。
这时候又有几个原住民出现了,惊恐地叫了几声后,在队伍中带路的原住民出面叽叽咯咯地说了一些什么,并拿出了那枚玻璃珠子给他们看。
越过一道斜坡,一个典型的村落出现在了陈健的面前。
看起来安宁而又祥和,不过也是极度的贫困。木头和茅草泥土做的小屋,豢养着几只羊,还有几只应该是用来吃的狗,屋前挂着一串红色的辣椒,还有去年收获的被编织在一起的玉米棒子。
虽然玉米不算太长太粗太大,但那确确实实是玉米。
两只挺大的火鸡在村口咯咯地叫着,几个女人捧着一团棉线似乎正在村口聊天,看到忽然出现的这群人并不害羞而是围了过来。
村口点着一堆驱散蚊虫的烟,几个男人拿着一种类似竹子的管子在那吸食一股青烟。
即便隔得很远,陈健还是嗅到了烟草发出的臭烘烘的特殊的味道,双手竟然有些激动地颤抖起来。
多少年了,又一次嗅到了尼古丁的味道,就像是上一世再一次吃到面粉饺子后的那种熟悉与羁绊。
这个看似淳朴但却透出了贫穷和私有制分化的村落,更让陈健感到了一股说不出的熟悉的味道。
这不是正常历史线的原住民的部落,更像是稍微高级一些的奴隶制城邦下的相间的农村公社,也可能是农奴或是野人或是那种普遍的国王奴隶。
总之,人总是要分出三六九等的。没有奴隶的地方就是普遍奴隶,要么就是种姓划分,再要么就是生产力极度地下、土地极为贫乏下的原始公有制帝国,各种奇葩的社会形态总会层出不穷,但究其根本还是能看出一些影子。
将来必然会出现的殖民地争夺的战争,会把这片宁静而贫穷的村落彻底卷进去。
很快,村落中的长者走了出来,召集了村落里百多人围了过来。
那几个捕鱼的原住民用语言说着他们的见闻,陈健仔细观察了四周,确定这些人应该还不认字也不会书写,就是不知道城市中会不会有认字或是书写的。
村中众人极为好奇,但也看得出他们的穷破,村中的房屋也有好有坏,村中长老就是从最好的屋子中走出来的。
陈健暂时搞不清,这个村中长老是属于农奴庄园的把头、奴隶制城市外野民村社的头领还是别的什么东西。
这些人的头发像是马尾巴一样,看起来并不经常梳洗,脏兮兮的棉布衣服上还能看到爬动的虱子。
陈健有应对这些人的手段,知道就这种生产力下他们的食物也不丰富,所以让人把背着的铁锅拿下来,将蜜饯之类的东西分给女人孩子。
一场欢快地聚餐后,这些人的态度明显和以前截然不同了,尤其是在一些烈度酒下肚之后,开始围着火堆载歌载舞。
陈健则趁机要了一把烟叶,从日记本上撕下一张纸,熟练地卷了个炮筒,借助篝火点燃,用力一吸浑身哆嗦,随后就是一阵恶心和胃疼。
兰琪在一旁看着陈健诡异的动作,嗅了嗅古怪的臭烘烘的烟气问道,遮着鼻子道:“陈健,你在吸什么?这东西和麻的叶子一样吧?”
陈健心说禁止吸食麻的叶子的规矩还是我当年定下的,但是这玩意和麻不太一样,禁不住的,如果可以垄断贸易还能弄到足够的资金,顺带着可以让火柴厂普遍建立。
笑着掐灭了身体已经不适应的烟叶,咳嗽了几声,问道:“你觉得这里怎么样?”
“很穷。没有铁农具。他们种地的方式也不对。不过这些人很热情,应该是从没有外人出现的缘故吧?”
“是啊,热情。或许可以和他们和平地相处下去。土地还有很多,你也看到了,还有很多土地没有开垦。这些种子完全可以养活更多的人,也可以养更多的牲畜家禽。不管怎么样,就算仅仅是得到这些种子,这一趟就没有白来。”
兰琪耸耸肩道:“这些人让你走,你会走吗?”
“这些人为什么要让我走呢?我不向他们的征税,也不抓他们做奴隶,相反我会教他们种植的技术,他们不会让我走的。别把共和国的国人概念,带到别处,不一样的。”
揭过了这个话题,趁着吃饭后的时间,陈健终于学会了几个单词。
玉米、火鸡、辣椒这些与吃有关的而大家又没见过的东西,是他先学会的。
拿出了当初假装自己听过、早已在轧花机开始制作的时候就准备好的玉米手摇脱粒机,拿过几个玉米棒熟练地绞下玉米粒后,村落的人全都兴奋地围过来。
不知道他们商量了什么,最终拿出了一串辣椒、一筐玉米棒,半筐花生以及十多团棉线,示意想和陈健交易那个手摇玉米脱粒机。
陈健为了以示友好,只要了些花生,别的东西没要。
剥开一个花生扔到兰琪手中,兰琪好奇地看着这个从未见过的作物,学着陈健的模样放到嘴里咀嚼着。
生花生特有的甜味,慢慢化为浆糊在口中弥散,陈健忽然想到了什么,笑道:“以我的美食经验来看,这东西若是能和豆腐干一起咀嚼,肯定会有熏肉的香味。”
兰琪抿着嘴笑了笑,心里却觉得有些古怪,总感觉陈健好像是见过这些东西一样,怎么吃并不需要别人告诉他。
当天夜里,陈健连比划带说,总算是得到了一个消息。
在这条河往上有一座城市,具体多大多少人这些人说不清。
回到船队,陈健用砂子和铁锅炒了些花生,一人发了一枚,那些贫苦之人吃的津津有味这东西这么多油,实在是好吃,特别香。
而这些人也对陈健带回的玉米之类的作物表示了极大的兴趣,玉米这东西看着相当唬人,毕竟麦穗可是长不了这么大个的。
看着这些充满希望的人,陈健开心的笑了。
夜里,党内的人聚在一起,商量了一些事之后,陈健提议道:“明天,分成三队。一队人在河口附近寻找适合建造堡垒、炮台和村镇的土地。但是一定要注意,不要和附近村社的人发生冲突。”
“第二队守护船队,补充淡水、清点粮食农具和各种工具。”
“第三队跟着我去这些村社人所说的城市去,去看看这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社会,以确定我们的土地怎么获得。这是最关键的。”
兰琪问道:“怎么获得?这里面有什么说法吗?”
陈健点头道:“是啊,有说法。如果,山川河流包括村社的份地,都是属于国王或是侯伯或是什么之类的人所有,那说法就很多了。土地可以国有,但国有不是国王侯伯一人所有,这一点必须要搞清楚。大家也可以看看,土地所有制在不同的国度、不同的文明之下有什么不同,也有助于大家找到历史的共同点。”
兰琪又问:“如果如果这些土地是国王所有、禁止买卖的,甚至是存在奴隶的情况,我们该怎么办呢?”
陈健笑道:“那反而简单了。只要这里存在着矛盾与斗争,就有我们存在的空间。这些东西放到别处一样可以用,不但我们在这里要用,还要把自由、平等、共和等等的理念传到别处去比如那个被咱们从岛上救下的白种人。如果他们那边有贵族、国王、祭司的话,一样可以用这一套东西把他们拉下来嘛。”
兰琪想了想,笑道:“如果有,如果他那么做,会被判处叛国罪或是谋逆罪的。”
“是啊,共和、自由、平等这些革命之火,会烧遍世界的。只要我们过得好,他们就会相信我们过得好是因为这些。而现实是,我们应该过得比那些人好,据我猜测。”
“猜测的理由呢?”
“人少、地多、枪好、科学领先。别忘了,咱们救下的那个人还在用火绳枪,还没见过八分仪,看了咱们的大块玻璃惊叹不已。看着吧,咱们会让那些人信奉的一切都坍塌的。不是所有人都知道分析内在的因素的,更多的人只会盯着表面的,咱们这把火啊,好好烧。有什么能比搅动整个世界更为壮丽的事业?”
众人不解其意的时候,陈健长叹道:“别忘了咱们救下的那个人,在那样绝望的情况下还抱着那本书。信仰的越深,坍塌的时候也就越激烈,他们会把所有责任都推到自身的传统、文化或是他们信奉的东西上的。”
陈健想,不仅仅如此啊。如果把移民泄压阀的路给你们断了,把殖民贸易积累挤压空间,把这些普世的东西翻译过去,把手工机械帮你们提前五十年到一百年,让最适合平民革命的燧发枪时代早产欧罗巴的十七世纪会书写一副壮阔波澜的反封建革命史诗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