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所以夏国在新华城对东夷磨刀霍霍咄咄逼人,是因为到华四十一年末,情势看起来已经十分明朗了。
草河一代,三城联军击破西戎,确保了后方的安稳。
卫河采纳了陈健的建议,在击破西戎后在那里筑城防守,任用弟弟作为那里的郡守,将卫城中一部分人迁徙到新城当中。打散了大量的西戎聚落,迁徙到新城附近,征收赋税。
剧烈抵抗的抓为奴隶,抵抗不剧烈的则视为野人,分化统治。既满足了军功贵族的要求,又将那些人口转化为城邑的力量,减少了全都作为奴隶状态下的反抗。
娥城经过一系列的内部斗争和萑等陈健扔去准备造反的奴隶的最后一波大规模反抗,不再有大规模的奴隶制度,取而代之的是将奴隶看做附庸的人而非可以随便屠戮的畜生,催生出一大批可以脱产的士兵和新阶层:他们的子女可以进入学堂学习,那些附庸的家奴帮着耕种、跟随出征等。
大部分自耕农则因为有这个故意扶植的样板的缘故,期待着战争也期待着自己拥有家仆家奴,更期待着奖励一些农具牛马。
作为首领的娥钺和那些新兴的知识官吏们则期待着更大的土地更多的人口以供自己管理,认识到铁器农具牛耕的普及之下,人口意味着赋税和财富,也意味着更多开垦的土地,将抓来的人作为奴隶对于那些军事贵族们是件好事,但对于首领和官吏们并不是一件好事。
西戎一战中,夏国的火炮巧合之下打断了西戎首领的双腿,轰开了西戎的军阵。经过改革之后的披甲步兵和夏国的投掷火药的步兵配合,从轰开的缺口中冲进,大获全胜。
这一战也让娥卫两城拥有了足够的信心和随之而来的野心,随着布面铁甲和一些简单铁皮甲的普及,娥卫两城的步兵主力也发生了变化,走向了和夏国不太一样的军制。
戈矛兵成为维护阵线的主力,冲阵的主力成为了披甲的重步兵,并催生出了一批专职的小军事贵族,每天习练武艺技巧,耕种的事由家奴或是附庸在土地上的农奴负责。
战车依旧在平原作战上发挥着重要作用,娥卫两城的骑兵也配备了马镫,担当起游走侧翼和快速绕后制造混乱的作用,不过决战的主力仍旧是步兵。
对夏国来说,这几年时间也是发展的黄金时期。
夏国内部也初步完成了垦荒、同化和工商业的发展,官吏控制下的严密组织让农业产量逐步提高,生铁熔铸和熟铁锻打技术的初步发展让铁器五花八门,只不过没有出现合格的铁剑长刀,而是将重心都放在了初级的枪炮上。
炮是青铜黄铜、枪是熟铁,所以夏国除了一些特殊的工具外基本没有大规模的钢。
利用沿河一带方便通行船只的优势,将草河与榆城之间的各个城邑联系在一起,形成一个既被夏国割肉却又不断发展的诡异局面。
十几座城邑共同开设了熔铸铜钱的作坊,夏国的铜币成为沿河一带的通用货币,新种植技术的推广也让各个城邑收益良多,一些低端的作坊也从夏国转移到其余城邑,促进的城邑之间的交流和凝聚力。
扶植起来的亲夏国的亲贵阶层逐渐控制了各个城邑的权利,首领基本上都立下了规矩让那些在夏国求学的孩子继承首领的位子,大量的亲贵子女前往榆城学堂学习初步的知识。
凭借自上而下直接管辖到每一个里司的税收制度和国家直接管辖的作坊和铜铁冶炼以及对外贸易的技术优势,夏国靠着七万国人和四五万的各种奴隶、半国人、野人和殖民地人口,供养起了一支四千人的野战军队和一千多的半脱产公务人员。
这样畸形的结构固然是因为夏国可以养得起,也是因为夏国从一开始就是在为全面的战争做准备,否则不需要供养这么多的脱产人口。
如今最早一批征召的士兵已经完成了五年的训练,而后续源源不断的成年人开始继续服兵役,保证了军力的稳固。
整个夏国的高层和中层都在盼着一场战争,现在正是夏**力最为强盛的时候。如果再不打的话,就只能再等十年,等夏国当初融合完毕后第一批出生的孩子长大成年,可他们已经等不急了。
全面爵等福利的制度也根本没办法撑下去,再不打的话夏国内部就要变革,从这种一直为战争准备的体系变为和平体制,否则内部就要坍塌。而一旦改制再重新转为战时体制就太难了。
然而四十一年春上,夏国已经做好了全面战争准备的时候,粟岳却退让了。
他没有反对菱成为那座城邑的首领,但也没有承认。而菱所在的城邑,因为夏国的全力支持和土地改革制度,让中层和底层的国人极为赞同菱成为他们的首领,只要没有外力的挑唆菱成为首领已经是理所当然。粟岳的不反对也就是承认。
陈健试探了一下,让菱任用那些从榆城学成归来的孩子们作为官吏,彻底将和粟岳有血缘关系的那些人排挤到毫无权利只剩下土地和少量奴隶的地步。
粟岳还是没有反对。
这一下让陈健手足无措,前面已经在夏国内部做好了全面开战的准备,他认为这是粟岳的底线,越了这条底线的粟岳将失去各个氏族城邑的信任。
挑起战争也需要一个借口,无论是粟岳抵赖不承认当初的盟誓反对菱成为首领,还是那座城邑清理了亲近粟岳一派的人导致粟岳为了维护别人对自己的信任而开战,这都是陈健所期待的。
唯独没想到的就是粟岳退让。
只是在这之前,陈健已经调集了七百士兵去了新华城,为了防止在内部开战的时候穹夕夺取新华城这个立足点,也提前告诉了嗟等人准备在新华城那边搞点大动作。
拔除掉附近的几座东夷城邑,确保穹夕的大军只能靠更远处的城邑补给。
然而粟岳退让是在三月份,等到信使前往新华城的时候,已经是剑拔弩张的状态了,货栈也已经被那些东夷城邑驱逐了。
事已至此,那就只好继续进行下去,于是秋天的时候利用奴隶逃亡的借口,新华城的驻军围攻了那座东夷城邑。
城邑本就不大,城内的奴隶也不安稳,很快攻下了城邑,将那些祭司首领贬为奴隶,将奴隶和平民迁走,把城邑付之一炬。
随后又如法炮制攻下了两座小城,剩余的一座举城迁走远避。
将这些俘获的平民和奴隶送到了大河南岸,在南岸筑城开垦,以夏国的官吏管辖,两岸以船只往来,解放了那些奴隶给了他们人的身份也给了他们成为士兵的义务。
这几座城邑的人口不算多,再将新华城原本的一部人迁到南岸,融合了一部分进入新华城,加上有人挑唆那些奴隶对主人的仇恨,很快安稳下来。
至此新华城外二百里内,不再有城邑村落,穹夕就算想要围攻也就只能依靠远处的城邑提供粮草。
等这一切稳定下来,已经是华四十三年了,这期间粟岳依旧没有什么大动作,看起来一片和平的景象。
可就在这一年,粟岳违背了当初盟誓的规矩,绕过了夏国和夏国的盟友,单独召开了盟会。
这一次盟会上,粟岳在众多城邑首领和氏族酋长的面前,宣读了夏国的罪状。
与之前不同,这一次会盟的除了大河诸部的一些氏族外,还有些东夷的、北狄的氏族。
“多么壮观啊,这些来粟城会盟的人。”
“我的友邦首领们、祭司们,是时候让你们看清楚姬夏的罪状了。”
“他在祭司祖先的时候,只用一些刍狗草马,舍不得用一些真正的祭品,并且在安葬的时候不准用金铜玉石之类随葬,这是在愚弄祖先,总有一天灾祸是降临在我们的头上。”
“他轻蔑那些同姓同祖的兄弟,却任用妇人成为郡守、尚书,让女人纺织算数甚至管辖城邑,这就像是母狗趴在了公狗的身上,这是祖先所唾弃的,也是违背天地间道理的。”
“他屠戮自己的亲族,疏远自己的亲人,却对那些从四周逃亡到夏国的人推崇重用,甚至让一些逃亡到那里的奴隶成为冶司、郎将,残害自己的族人,欺压本族的亲贵。”
“谁穷谁富,谁有才能谁没有才能,这是天地间早已经注定的事,是不可能改变的。而他却让那些本来劳力的人去学习文字算数,以至于人心不安,妄图改变天地早已经定下的一切,这是注定要失败的。”
“贵者恒贵、贱者恒贱,亲近那些血缘亲近的人,疏远那些血缘疏远的人,这才是祖先想让我们做的事情。”
“一个人如果连身边的亲人都不能尊重、任用,又怎么能够相信他可以对整个亲族都友好呢?姬夏就是这样虚伪的人啊,他不能任用自己的亲族,却任用那些低贱的奴隶,这正是我们所感到愤怒的原因啊。”
“姬夏总说亲族一体,但倘若亲族是一个人,姬夏就是恶毒的脓疮。和别人相处,即便有时候会有争执,但是这种争执却是可以抵挡的。而那些恶毒的脓疮,是和身体融合在一起的,但不能说这个脓疮就是身体的一部分。只有剜掉这个脓疮,才能健康。虽然可能会流血,会留下疤痕,但如果不剜掉,总有一天这恶毒的脓疮会把整个身体都占据。”
“因而在今天,来到这里的不止有大河诸部的亲族,还有东夷、北狄来的友邻,来痛斥姬夏的暴行,认清姬夏的虚伪。”
“祖先将一些知识传授给姬夏,本意是让他教会每一位血统尊贵、田产奴隶众多、道德让人信服的族人,但他却将这些东西教会那些奴隶、平民和血统低贱的人,这是违背了祖先的意图啊。”
“而祖先已经降下了惩罚给他,希望他能够明白自己做错了。至今为止他还没有子嗣,这难道不是上天和祖先的警告吗?正是因为这样断子绝孙的人,才不知道亲亲疏疏的道理啊。”
“天下怎么样才能够安定呢?”
“每个人都遵守天地祖先的安排,尊贵的永世尊贵、低贱的永世低贱、劳力的永世劳力,子孙相传,每个人都顺应天地的安排而不要去反抗,这样又哪里会有战乱呢?”
“姬夏却要族人战天斗地,甚至认为人为天地之首,可以搬山塞河,正因为这样才触动了天地的惩罚让他子嗣断绝。如果每个人都这样,那么我们的子嗣也会断绝的,这难道是祖先想要看到的事情吗?”
“我们要将那些书籍焚毁留下一部分允许我们的子孙阅读,而不能让那些书籍暴露在低贱之人的眼中,这样他们才能够顺应天地不去反抗,祖先才不能够降下灾祸。”
“天地祖先从你出生的时候就安排下了一切,这就像是一只猫生不出一条狗一样,可姬夏却想要去违背天地间的道理,这是必然要触动上苍厚土和祖先,引起他们的震怒,降下洪水干旱。”
“诸位,如果我们不去反对他,这些灾祸就会降临在我们的头上。因此才在这里和你们会盟,让你们看清楚他的恶毒,知道我们做的是一件让祖先天地都欣喜的事情。”(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