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举目四望,大海一片漆黑,看不到一盏灯光。小客轮孤独地飘荡着,我压根不知道红椒岛在哪个方向。
突然“扑通”一声巨响,有人在混战中掉进海里了,刚刚下过雨,船上太滑了,我本能地抓住了栏杆。
二黑朝大海里看了看,大声喊道:“那个老板掉下去了!”
大黑爬起来,抄起一个救生圈就扔了下去。
那个救生圈在海水里起起伏伏,根本不见老樊的影子,碧碧二话不说,一个漂亮的猛子就扎了下去。
老樊的脑袋从海水里冒出来,他举着双手不停地扑腾,就像在抓挠一架隐形的梯子。
碧碧靠近了老樊,老樊立即拽住了他。
船长喊道:“从他背后绕过去!”
可是老樊已经抓住了碧碧,不管碧碧怎么喊,他死活不放手。从船上看下去,老樊更像是要跟碧碧同归于尽。
碧碧突然扎进了水里,老樊也沉入了水里,他被呛了几口,本能地松开了碧碧,一个人浮上来,继续拼命地挥舞双臂。
碧碧再次浮出,这次他游到了老樊背后,用一只胳膊勾住他的脖子,用一只胳膊划水,艰难地朝着我们游过来
老樊被救上来之后,脸色苍白,全身缩着抖成一团。
如果不是碧碧救了他一命,他再也看不到普吉岛的海龟、乌苏里江的大马哈鱼和亚马逊河的橡胶树了。
我们把他扶进了他的房间,他裹着浴巾在床边坐着,一言不发,接着哆嗦。碧碧回去换衣服了。
船长在道歉,大黑端来了一碗热腾腾的姜汤,二黑蹲下来给他搓脚掌。
碧碧回来之后,已经换上了一身白色系的衣服,头发又成型了。
老樊这才颤颤巍巍地对船长、大黑和二黑说:“你们出去,我有话对他们说。”
三个人互相看了看,先后退了出去,二黑走到门口的时候低声说了句:“那相机”
老樊朝他挥了挥手。
三个人都离开之后,老樊关上门,然后看了看我们,突然说:“你们还记得你们是怎么遇到我的吗?”
我愣了一下:“当然了”
老樊眯起了眼睛:“有那么巧的事吗?”
我一下就警惕起来,直勾勾地盯住了他。
碧碧说话了:“有人让你送我们去红椒村?”
老樊摇了摇头:“正好相反。”
碧碧露出了恍然大悟的表情。
我连忙问:“这个人是谁?”
碧碧对老樊说:“你也不知道他是谁,你只是收钱办事对不对?”
老樊点了点头。
我又问:“你没见过他?”
碧碧继续对老樊说:“你跟他只是通过手机和网络联系,是吧?”
老樊又点了点头。
我对碧碧说:“你能不能住口?”
碧碧摊了摊手:“好的。”
老樊就讲起来——
实际上,他就是营口港的一个导游,自从整顿之后,红椒岛不能去了,他变得无所事事。一天前突然有人联系他,说要给他介绍个生意,出价很高,问他愿不愿意干,任务很简单,就是阻止两个人去红椒岛,老樊立刻答应下来。
随后,那个人给老樊发来了照片,正是我和碧碧的,接着又打来了50%的定金
我问老樊:“你能不能把那个人的电话号码告诉我?”
碧碧又嘴贱了,他对老樊说:“那个人用的是虚拟电话,对吗?”
老樊点了点头:“我查过那个号码,什么都没查到。”接着他又说:“我不知道你们之间发生了什么,我只是单纯为了钱。今天你们救了我一命,我必须把这件事告诉你们,不然我良心不安。”
我和碧碧互相看了一眼,我突然问他:“之前你打算怎么阻止我们?”
老樊犹豫了一下:“反正我把真相都告诉你们了,不会再有任何小动作了,你们放心登岛吧。”
我说:“我想知道。”
他说:“祝你们顺利。”
这基本等同于逐客令。
碧碧把我拽出来,转身对老樊说:“你也好好休息吧。”
我们回到房间之后,碧碧把门关上了,说:“你真没看出这个老樊打算怎么阻止我们?”
说到这儿他轻轻拍了拍胸口。
我说:“你是说”
碧碧说:“既然他想阻止我们,为什么还要带我们上船?毫无疑问,那个人出的是杀人价!”
我们登岛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七点多了。
老樊跟着小客轮返回了营口港,他并没有出现跟我们告别。
码头是水泥修筑的,亮着路灯,显得困倦而寂寥。空气湿漉漉、沉甸甸、咸滋滋的,不见一个人。
我和碧碧沿着码头慢慢朝前走,不约而同都放轻了脚步。
船长说过,这个岛上只有一家专门供海员休息的旅馆,我们走出几百米之后果然看到了它,其实就是一栋农村的二层小楼,就像国道旁专门接待货车的那种食宿一体的旅馆。我们走进去,想跟老板打听一下红椒村,旅馆里却黑糊糊的,好像都睡下了,我和碧碧喊了几声,一直没人吭声,也许是最近没人登岛,所以老板离开了。可是,为什么不锁上门?
我和碧碧只能沿着滨海公路找过去。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我总觉得夜里的海边是全世界最黑的地方。公路夹在海滩和山体之间,一边是光秃秃的碎石滩,一边是看不出种类的杂树,一点都不美,在手电筒的照射下还显得有些诡异。
走着走着,环境变得越来越原始,如果不是路旁偶尔出现一张废弃的渔网,简直像一座无人的荒岛。
似乎单纯是为了打破沉默,碧碧说话了:“从404出来之后,我感觉你的话变少了。”
我说:“成熟了。”
碧碧说:“拉倒吧,惦记四爷吧?你们这些男人哪。”
我不解地看了他一眼,忽然想到,碧碧不会是女扮男装吧?
他四下看了一下,又说:“你不觉得这里有点像404吗?”
我说:“哪里像?”
他说:“至少刚才那个旅馆就很像。”
我说:“嗯,都没人。”
他说:“不仅如此。”
我说:“还有什么?”
他掏出手机打开,在屏幕上划了半天,终于找到了一张照片,他说:“你看,这是我拍的。”
我接过来看了看,照片上是一栋二层小楼,跟刚才那个旅馆特别像——三角顶,从正面看,二楼伸出一部分,像个大额头似的压在一楼之上,整体墙面是白色的,但一二楼之间的连接部分镶着黄色瓷砖只不过,照片上的房子是白天拍的。
我问碧碧:“这是404里的房子?”
碧碧点点头。
我说:“你在404拍了很多这种照片吗?”
碧碧说:“没有啊,就拍过这一栋房子。”
我说:“怎么可能这么巧,你随手拍了一栋房子,我们就在这个岛上看到了一栋很像的房子。”
碧碧说:“我也纳闷啊。”
我突然说:“你为什么拍它?”
碧碧说:“这房子上写了个‘K’,你没看到吗?”
我把照片放大,果然,照片上这栋房子的外墙一侧用白灰写了个很大的“K”。
碧碧说:“我想着有没有可能是老K留下的记号,就把它拍下来了。”
我再次看了看这张照片,说:“你确定两栋房子完全一样吗?”
碧碧说:“反正很像。”
我转身就朝回走去,碧碧说:“你想干什么?”
我说:“我去比对一下。”
碧碧说:“站住。”
我停下来,说:“怎么了?”
碧碧说:“不要去了。”并没有说理由。
我犹豫了一下,老实说,我也有点害怕。
终于,我返回来,把手机还给他,然后说:“那就走吧。”
公路拐了个弯儿,柏油公路消失了,变成了一条蜿蜒的石板路,它盘旋而上,高处隐约出现了一些房子。我和碧碧快步爬上去,终于进入了一个村落,家家的门口都挂着各色布条制成的流苏,有点像汉族的幡,那应该是满族特有的产物。
我们在村里转了转,终于找到了村支部,门口挂着两块牌子,一块写着黑字:红椒村村民委员会;一块写着红字:红椒村支部委员会。里面灯火通明,还挺热闹。
我和碧碧走进去,看到几个粗壮的男子在聊天,有个人还盘腿坐在了办公桌上。
他们的穿着跟汉族人无异,说的却是满语。满语很有意思,听语调就是东北话,“嗯呐咋地嘎哈啊”那个味儿,但仔细听却一句都听不懂。
其中一个人穿着老气横秋的中山装,有点啤酒肚,我猜他就是村支书了,一问,果然。
我对他说,我们是拍客,来红椒岛是想采访一些通晓满语的人。
碧碧立刻打开自己的微博,给村支书看了看,村支书马上赶走了那些唠嗑的村民,大声说:“欢迎欢迎。我们这里人杰地灵,就缺宣传了。”
接着,他问我需要采访哪类人,我说:“认识老满文的。我们时间紧迫,最好现在就开始,麻烦了。”
他说:“没问题,我来帮你们联系。”
说完他就开始打电话了,接通之后,他“滴里嘟噜”地说上了满语。
不一会儿,一个被称作老高的村民就来到了村支部。我注意到,他的手腕上戴着一块很大的金表。
此人快五十了,穿着胶靴,围着围裙,戴着套袖,刚刚应该在水里作业。
村支书这样介绍我们:“这是导演,这是编剧,他们来拍电影。”
好吧,这个村支书比我和碧碧还能吹。
我不想再绕弯子,掏出手机,打开《六壬》的照片,对老高说:“你认识这些文字吗?”
村支书说:“你们咋不录像呢?”
我赶紧对碧碧说:“你拍啊。”
碧碧这才拿出手机,对着我们拍起来。
老高看了看,嘴里就嘟囔起来。我听得一头雾水,提醒他:“你能不能翻译一下?”
老高说:“主要变化方式有九种课式,它们是——贼克、比用、涉害、遥克、昂星、别责、八专、伏吟、返吟”
我直接说了:“你看看里面有没有提到一种让人消失的法术?”
老高又翻了翻,终于说:“有。”
接着他又磕磕绊绊地翻译起来,我还是听不懂,只好打断他:“有没有写到解除的方法?”
老高来来回回看了半天,最后摇了摇头。
我说:“没有?”
老高说:“还有照片吗?”
我说:“就这些,你再仔细看看。”
老高把手机递给了我:“上面说了这种法术是不可逆的。”
我没拿稳,手机“啪”的一声掉在地上,好在没碎,但我的心碎了。
未知术没有解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