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9,福气,感动(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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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已经很深了。姜梅被关萍领着,回了她和田芯两人的小寝室。王勃向两人道了晚安后也上了床。但躺在床上的他却毫无睡意。前不久和姜梅相遇的场景再次仿佛电影回放一般从他的脑海栩栩如生的闪过,最后定格在那根七八米长的尼龙绳上。王勃立刻打了一个寒颤,一股深入骨髓的寒意再次像浓雾一般将他死死的包围。被窝舒适而温暖,但此时的他却感受不到丝毫的暖意。他本能的如同一条狗一样的抱着膀子,蜷缩成一团,时不时的颤抖一下。

他想:

如果他今天晚上没有对关萍的话起疑;

如果他起了疑,但却没有“多此一举”的回拨;

如果回拨后那胖大姐不是一个嘴硬心软的热心肠,对他回拨过去的电话也懒得理会;

如果自己没鬼使神差的去问姜梅的车票;

或者如果问了车票,自己也没功夫去深究;

如果……

太多的如果在王勃的心头接二连三的冒了出来。每一个如果冒出来,他心头的寒意都会加深一重。他十分的清楚,所有的如果,哪怕有一个出现了偏差,那个年轻的,温柔的,火热的,总是对他笑脸相待的女人,此时此刻,怕已经是香消玉损,变成了一具没有温度,没有热量,面容可怖的尸骸了吧?

如此一想,恐怖和后怕再次化成一面滔天巨浪朝他打来,将他攫住,让他不受控制的发出阵阵颤抖。

你何以会走到这步田地呢?黑暗中,王勃无声无息的流泪,悲哀而又后怕。

他开始将自己想象成姜梅。带入姜梅的角色进行思考。

是了,曾经的她,为了张小军,不惜对自己的父亲以死相逼。一意孤行的远嫁他乡。结果五年后,却闹得一无所有,人财两空。当初她下山的时候走得是那么的毅然决然,那么的我心无悔,现在却成了一条丧家犬。一条可怜虫,难道现在还能拍拍屁股,灰溜溜的回去?可她的户口都迁到了蓝回镇,田也在这里,哪里还能够回得去啊!嫁出去的女,犹如泼出去的水,回不去了呀!

不能回龙居,那张家还能呆吗?尽管张家那里还有她的一间落脚之地,但离了婚的她怎么可能继续和张小军两娘母生活在一起?

老家回不去了,张小军那里也无法呆。她在蓝回镇也没什么朋友可以投靠,即便有,按照她的外柔内刚的个性,怕也不想寄人篱下,被人家可怜和嘲笑。她是真正的无家可归,比自己当初还要难过。自己当初在双庆,好歹还有一套房子,离山穷水尽还早得很。就那样,重重打击之下,自己都对那个世界生无可恋。不想苟活下去。更何况此时的姜梅,是真正的走投无路,山穷水尽。而她的性情,又是那么的刚烈。既然美好的东西已然逐一失去且永不可得。这世界对她而言也无路可走,没有容她之地,那么结束自己的生命,去另外一个世界,又何妨呢?

作为过来人,并且是亲手放弃过自己生命的过来人。对于姜梅的处境以及她的选择,他多少是能够理解的,但唯其理解,他才感到无比的悲哀,万分的难过。在洞悉了姜梅的想法后,他就一直被一种无可名状,无处发泄,也无法向谁诉说的情绪所包围和控制。他仿佛回到了三个月前,看见了那个同样准备结束生命的自己,也是那么从容,那么的生无可恋,那么的毅然决然。对王勃来说,前世的很多东西都是他不想去回首的。在他的脑海中,有一处思维的禁地,这片禁地,起于他母亲的死,止于他自己的亡。重生后,王勃一直被巨大的喜悦和无比的幸运所环绕,每天的他,所见所闻的,大多都是欢歌笑语。他也以实际的行动,向前世的那个阴郁,自闭,被人间的冷漠与残酷不断毁损,最终走向绝望的自己努力的脱离关系,划清界限,说着再见。然而,姜梅随身携带的那条崭新的,小拇指粗细的尼龙绳,却蛮横的将他拉回了思维的禁区,跟以前的自己来了次亲密的接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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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早,王勃打电话给廖小清,让廖小清帮自己请一天“病假”。廖小清以为王勃昨天晚上喝酒喝高了,也不以为意。

他刚偷偷摸摸的打完了电话,关萍寝室的门就开了。关萍和姜梅一前一后的走了出来。关萍见王勃今天比平时早起了至少二十分钟,就让他留着家里吃汤圆,吃了汤圆再去上学,她马上就去厨房包。

“好啊,正好上次小舅拿的汤圆粉和汤圆芯子还没吃完,那就包汤圆吧。天天早饭都是米粉抄手,吃腻了。萍萍,梅姐,你两先去洗漱,我来和粉。”王勃笑着说,边说边朝厨房走。

两女很快洗漱完毕,也跟着走进厨房,见王勃已经和好了汤圆粉,关萍就去冰箱取出汤圆芯子,开始包汤圆。

三人一起动手,包汤圆的过程中,关萍叽叽喳喳的向姜梅介绍,说汤圆粉和汤圆芯子都是小舅舅上次送过来的。汤圆粉是王勃小舅舅用自家种的糯米加饭米磨的,汤圆芯子则是他外婆用传统方法做的,有红糖,桃仁,花生,芝麻等等七八种好东西在里面,可好吃了。她上次一人就吃了七八个,这次梅姐可得好好尝尝,多吃几个。

姜梅一边包着汤圆,一边笑着说好啊,她待会儿可要好好尝尝。

王勃也呵呵一笑的说你们两人都有福,他外婆已经好长一段时间没弄汤圆芯子了,这次是因为他过生,外婆才亲自出马,所有材料都是她老人家亲自去农贸市场一一挑选,然后全手工精研细磨,比外面买的那些汤圆芯子好吃多了。王勃一边和两女寒暄,一边暗自打量姜梅。见姜梅面色平静,虽然没有关萍那么雀跃,但昨天晚上王勃在她身上感受到的哀伤和绝望却看不见了,他就放了不少的心。

三个人动手。很快包了二十来个乒乓球大小的汤圆。关萍利落的将其丢入烧开的沸水中。

“好了,大家洗手吧。四五分钟后就可以吃了。”关萍拍了拍沾着白色汤圆粉的手掌,对两人说。

“梅姐,洗手,待会儿让你尝尝我外婆和小舅的手艺。我从两三岁就开始吃外婆和小舅的汤圆。吃了十几年,那味道和记忆,怎么也忘不了。”

几分钟后,汤圆全部浮面,中间下凹,按照老人家们介绍的经验,这是全熟的表现。于是关萍开始舀,三人三碗,一碗七八个,除了汤圆。煮了汤圆的水里还飘了些带着酒味的醪糟。仅仅吸了口气,就让王勃食欲大动。

“怎么样,梅姐,好吃吧?”坐在姜梅身边的关萍看到姜梅咬了一口,迫不及待的问。

“嗯,挺好吃的,又香又甜,甜而不腻。”姜梅说,然后抬头看着坐在对面的王勃,莞尔一笑道。“勃儿,你真有福气,能够从小到大吃这么好吃的汤圆。”

王勃开没开腔,一旁的关萍已经忍不住“噗嗤”一笑。媚媚的扫了王勃一眼,冲旁边的姜梅说:“勃儿的福气多着呢。醪糟,包谷,各种很少打农药的蔬菜,家养的土鸡土鸭鸡蛋,他那些娘娘舅舅们经常都要给他拿。嘻嘻。我这么几个月都跟着沾了不少的光呢。”

“什么叫‘我的娘娘舅舅’?那也是你的娘娘舅舅好不好?梅姐,你还不知道吧?我妈老汉儿已经认了萍姐当干女儿。她现在已经是我的干姐了。”王勃向姜梅解释说。

“哦,是吗,萍萍?”姜梅显然还不知道这个,脸上有些吃惊,“那恭喜你了!勃儿的那些娘娘舅舅,都是好好的人,你以后也有福气了。”

姜梅的这话让王勃有些尴尬,嘴上虽然附和姜梅的话,说些关萍以后会有享不完的福之类的话,心头却腹诽不已的直瘪嘴:他那的那些娘娘舅舅是太好了,好得当初一听她和张小军搞了个“姜姐米粉”,便同仇敌忾,一致对外的将她姜梅的祖宗十八代都骂了个遍!

吃了早饭,关萍和姜梅开始收拾桌子洗碗。一切弄好之后,却见王勃还没去上学,反而大大咧咧的坐在沙发上看新闻。

“勃儿,都快八点了,你快些去上学吧,不然要迟到了。”关萍对王勃说。

“没事儿,我今天不上课,请了病假,在家里休息一天。”王勃回道。

“啊,你生病了?”关萍吃了一惊,一边的姜梅也露出关心的神色。

“是啊!病了,心病!心绞痛!”说着,王勃做出“西子捧心”的痛苦状。

他这模样,让不明所以的姜梅听了顿时大惊失色,马上就急着要送王勃去人民医院。一边的关萍却忍不住“哈哈”大笑,拉着姜梅的手说:“梅姐,你别被他骗了!他是有病,但却是毛病!这家伙的花花肠子多着呢!每天不毛病个一两次,是不会收场的!”

关萍对王勃动不动就要请假的做派早已司空见惯,以为他今天又不想去上课了,所以不以为意。但姜梅却知道事情没这么简单。在关萍去上厕所的间隙,姜梅来到王勃的沙发边坐下,小声的对王勃说:“勃儿,我没事了。你别担心我。我不会再做傻事了。你去上学吧。等今天一过,我明天就出去找工作。”

王勃拉着姜梅的手,另一只手盖在上面,轻轻的拍着,柔声道:“不用啦!我成绩好,耽搁一天一点也不打紧。高中的这些知识对我来说完全就是小儿科,闭着眼睛都能考第一。放心好了,我的功课已经出色得不能再出色了。再说,我假都叫同学请了,现在说不定她已经告诉了班主任,我现在再去,那不是自食其言,自己打自己的脸嘛?不用担心,我有分寸的。”

姜梅知道王勃的成绩好,但究竟好到什么程度,她却没什么概念。王勃以728.5分的恐怖高分夺取全年级联考第一的时候,她已经离开了“曾嫂米粉”,所以,王勃的这种“大言不惭”的话尽管在某种程度来说并不太假,在她看来,分明却是安慰她的宽慰之语。昨天,王勃将她从死亡的边缘拉了回来,现在,却仍旧还在担心着她。而他却还只是一个十几岁的,正在读书的大男孩啊!他跟她非亲非故,除了和她有过一夕之欢外,可以说完全没有任何关系,却不仅救了她的命,还温暖了她的那颗几近冰寒的心。

可那个人呢?那个曾经跟她山盟海誓,她最爱的一个人,她当初为了他,不惜对父亲以死相逼。嫁到他家后,面对她母亲成年累月指桑骂槐,含沙射影的阴坛话,她从来都是隐忍为上,从未还过一句嘴,哪怕以泪洗面。和他在一起的这四五年间,特别是在大市场杀鸭子的那两年,也不是没遇见过更有钱或者更有权的男人的诱惑,但她对此从来都是嗤之以鼻,对他姓张的忠贞不二。

然而结果呢?

结果却夫离子散,人财两空!如果不是遇到了眼前的这个仅和她有过一夕之欢的大男孩,她现在恐怕早已悬挂在了某个树林的树杈上,化成了难以瞑目的厉鬼,随风翩荡吧。

她付出了全部感情,全副身心的男人差点让她走上绝路;一夕贪欢,非亲非故的男孩却两次救她于水火,到现在还关切着她的安危,两相对比,一声悲叹后便是一股极致的,深入到灵魂的感动,一下子就从姜梅的内心深处冒了出来。

“谢谢你……”姜梅将自己的另外一只手放在王勃的手心,让对方握住,还未消肿的双眼泪光闪动,竟是又想流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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