惠民药局的临时收纳处。
在把原址上的破砖烂瓦被整理出来,就在那空地上搭了一顶漏天帐篷用以防雨防晒。
一些轻伤者照顾重伤者,前后忙活的医者只有一人。
阳曲乃是太原府的附郭县,又不是什么穷县,这样之处的惠民药局怎么着都不应只有一个医者吧?
在陈恪疑惑中,那小吏带着几分客气,招呼着那医者道:“于医者,快来。”
医者近前,那小吏随之介绍道:“这乃是江宁侯...”
惠民药局受太医院管辖的,里面的这些医者好歹也应听说过管辖他们的顶头上司除了太医院院使身份之外的其他身份的。
一听江宁侯三字,那医者瞬间满脸堆笑冲着陈恪见礼,道:“见过院使,杜局使去王家庄了,他说等局使到了,他马上赶回来。”
惠民药局又不是只管辖着县城中的病患,所辖村中的病患也是需惠民药局来负责的。
城中人口密集,受伤之人多些,村中人口虽少,却也不是没有伤患的。
“去王家庄了?不用他回来了,我过去吧。”陈恪道。
他身为太医院院使,有必要去看看他手下医者的救灾情况的。
那小吏本就是遣给陈恪充当向导的,陈恪要去王家庄,那小吏自当陪同。
几人正要离开,远处一道嘶哑带着哭腔的声音传来。
“别管我,我一家五口都在里面呢...”
伴随而来的,还有断断续续的劝阻之声。
听到声音,陈恪抬脚往声音传来的方向走去。
倒塌的废墟中堆上,一个汉子不断在破砖烂瓦处翻找着,手指被磨破,已蹚出了鲜血,但却浑然不知,仍旧在卖力在破砖烂瓦处翻找着。
一妇人在其身边劝道:“别找了,那些衙役沿城寻了好几遍了,凡是有声音的都已救出来了,剩下那些怕是凶多吉少了,你腿伤还没好,需好生养着,等他们清理过来,你家人会被找到的。”
汉子忘我的翻着废墟,对妇人的劝阻不再搭理。
妇人劝不了,只能摇头叹息,起身离开。
走至陈恪身旁,陈恪抬手拦下了那妇人,问道:“那是?”
妇人叹了一口气,道:“也是个可怜人啊,一家五口一个都没出来,腿伤才刚可行动了,便急着出来寻人,已寻了几个时辰了,也不知歇歇,再这样下去,他自个儿身子怕也承受不住。”
一家人只活了自个儿一人,哪敢再歇。
陈恪不再多问,只招呼身后跟着的陈安九,道:“你们几个帮着他找找。”
废墟中,有不少带伤之人在翻找,脱离生命危险后,有人会返回寻自个儿的财物,也有人怕也如这汉子一样,在寻着自个儿的亲眷。
陈恪带来的人手有限,虽帮不了所有人,但能帮一个是一个。
也不是什么高楼大厦,也没什么大的水泥板,翻找起来也那么费事,没用多久,第一具尸体便被找了出来。
是个小姑娘的。
小姑娘八九岁的年纪,浑身上下无任何外伤,嘴唇干裂,皮肤的颜色略微发深外,肌肉也有些萎缩。
这症状可是饥饿脱水而死才会出现的。
片刻的功夫,一妇人也被寻出。
妇人估计是被砸中了脑袋,头上有血迹。
又过了些许功夫,一老妇一老翁以及一个十几岁的少年也被找出。
少年嘴角有血流出,应该是被伤到了。
而老妇老翁的症状与之前那小姑娘的相同,同样是饥饿脱水而死。
这种情况下,但凡救得及时些,都还是有希望存活的。
废墟中的一家五口被找出,汉子哭的悲痛欲绝。
男人有泪不轻弹,那只是未到伤心之时。
一家人转瞬之间只剩下自己一人,哪能不伤心。
瞧到如此情景,陈恪出言问道:“整个阳曲在灾后有多少人可用于救灾?”
只是饥饿脱水,还是可坚持七八日的。
但凡七八日能救出来,那可什么问题都没有。
“阳曲县衙以及布政使衙门,太原知府衙门可用衙役有数百人,但这些衙役大多都是阳曲人氏,除了一些在衙门值守的,在地震发生时第一时间跑了出来外。
剩余那些自救都难,哪能再救别人,能够调动起来的不足百人,这些人还得分出几人留于衙门处理的日常公务,之后才可腾出人手救灾,而这些人中,还要分出一部分去各村中协助。
可用人手少之又少,这还一些大户包括伤势较轻百姓协助,要不然能救出的百姓更是少之又少。”
说到底,有好多百姓是因救援不及时而殒命,而之所以救援不及时,是因在灾后的一瞬间能调动的人手太少。
阳曲周边又不是没有卫所,但那里的兵想要调动是需兵部批文的。
从这里到京师一趟,最早也得半个月时间。
半个月时间,即便是能有兵部批文,那黄花菜都凉了。
陈恪没再多言,此类事情在整个阳曲不止这一件,但究其原因并非是因官员处置不当所导致。
无人可用才是其关键之所在。
但这个问题又不好解决,若允许碰到灾情,由各卫所自行前往救灾,可日此一来势必会使得地方军权过甚,如此的话是会导致藩镇割据,是要重现唐末五代十国的动乱局面的。
解决此事的唯一办法还得是加快信息的传递方为上上之策。
陈恪没再多言,只吩咐陈安九,道:“你们几个别跟着我了,看哪里需要人手,你们帮着些忙。”
既缺人手可用,陈安九这些人能帮多少算多少。
很快,陈恪在那小吏的带领下到达王家庄。
王家庄的临时救治点中并不像县城里面还有个露天帐篷,什么都没有,只在背阴处用木头垒起了个简易的床榻供伤者养伤。
在这里,陈恪见到了惠民药局的局使杜光。
杜光在医者考核时也算是风云人物了,与陈恪常见面,自是也认识陈恪。
见到陈恪,杜光见礼后,解释道:“卑下本是准备先给王家庄这几个重症病患治好上后就回去等着院使。”
杜光若是故意跑到这里,那是他的错。
身为医者,把病患放到第一位能有什么错。
陈恪抬手打断,无所谓地道:“治你的病患就是,等着我作甚?”
说着,陈恪招呼杜光就惠民药局这几日救助伤患的情况简单坐了介绍。
杜光所负责的惠民药局虽在阳曲,却负责着整个太医院的伤患,因而光是惠民药局就有医者十二人,另外医学院中还有初学医者三十五人。
人数是不少,但负责的区域也大。
震后救出的那些伤患基本需做手术治疗,他们除了要为这些伤患做手术之外,还要防止震后疫病的发生。
任务繁重。
最关键是医学院的那些初学医者只能简单包扎些伤口,并不具备单独完成手术的能力,所有做手术之事全都在那十二个正式医者身上。
到目前为止,所有救出的伤患基本完成了手术。
刚开始救出来的人都活着,惠民药局的任务自是繁重一些。
到后来,救出来的人基本都没了气息,也就不用往惠民药局送了。
听了杜光的介绍,陈恪又查看了还在养伤的伤患。
伤口处理,包括手术治疗都很到位,也都尽到了目前医疗的最高水平。
整个惠民药局表现中规中矩,并无什么处置不及时之处。
不过,此次地震也爆出了地方处理突发灾情缺乏基本的应对能力,这也导致了不少人本在没受伤的情况下却因救助不及时因饥饿缺水而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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