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还在下,街上的行人越来越少,林唱晚回头去看自己和顾意驰走过的路,两串脚印不算太紧密地连在一起。转回头来,她看见顾意驰的发上挂上了不少雪花。
顾意驰走得比她稍快一些,他走着走着忽然说了句什么,她没听清,等到想开口问他在说什么时忽然脚下一滑,还好顾意驰眼疾手快地把她拉住了。
她有点尴尬地清清嗓,想要扯开话题,“你刚刚说什么?”
顾意驰本来还只是偷偷在笑,现在听了她的问题,直接笑开了,“我说你小心点,这边的瓷砖很滑。”
她更觉尴尬了,猛地把手抽了回来,加快了脚步走到他前面。
而他还在身后提醒,“你慢点,路真的滑。”
“我知道啦。”她闷闷地嘀咕,“我才不是那种会在一个地方跌倒两次的人呢。”
她的确不是会在同一个地方跌倒两次的人,上学的时候,错过的类型题就不会再错,人际交往当中,被谁骗了一次就不会再给那个人骗自己第二次的机会。
可是顾意驰算是在她这里开了先例,当初他不告而别她就想着要放弃,后来却还是原谅了他,自己下决心要放下,结果还是在重逢之际心动不已。
也许爱情这回事本就如此,那个人除了带给你其他人都给不了的温暖和帮助以外,当然也会打破你的一些原则,会让你承担在别处都不必承担的忧伤。
认真想想,这个世界还算公平。
和顾意驰见到后的第三天,林唱晚随他一起去了他的公司,和他们团队的人以及公司里的一些高层聊了授权的事,她好端端的出门散心莫名其妙变成了出差工作了。
不过不得不说,他们公司的人都很有诚意,而且就像顾意驰说得那样,他是核心负责人,把这件事交给他,林唱晚很放心。
她相信顾意驰知道这个故事对她来说的意义,相信他不会在故事之上进行一些“魔改”,也相信他工作的态度和能力。
又前后协调了几次,授权的事情最终在春节前夕定了下来。
签字这天林唱晚又来了梧桐市一趟,和之前不同的是,这次有公司方面给她报销路费了。
至于真正开始研发设计的时间就要推到春节之后了,她到时候也会参与。
她拿着黑色水笔在已经确认好的合同上留下自己的签名,然后抬起眼下意识地去找顾意驰的身影。
他今天穿了正装,此时在和身边的一位同事讲话,表情看起来挺严肃的。
原来他也不是任何时候看起来都亲切,他不笑的时候、认真说正事的时候,即便他们中间只隔了一张桌子的距离,她还是感觉离他有点遥远。
他们的会议看样子还要持续,但是她的部分已经在前面就走完了,有高层进来拍了拍顾意驰的肩膀,让他送她出去。
顾意驰的目光这才朝她转过来,不过他还是没有笑,只是这样扫了她一眼,然后就又将目光转回高层那里,点点头说了声好的——好像送她这事只是例行公事。
她便也收起了想对顾意驰笑的心思,面无表情地站起身,客气地和大家一一作别后走了出去。
顾意驰紧随她身后跟了出来,他抬手指了指电梯的方向,竟然说了句,“这边请。”
“我自己下去就行了。”林唱晚有点赌气地开口,“你要开会的话就先回去吧。”
“领导让我送你的,我这么快就回去他该批评我了。”
顾意驰说得不无道理,她不想为难,“哦”了一声由他跟着了。
一直到出了公司的大楼,顾意驰才像从某种状态中解脱出来似的,语气自然地问她,“春节打算怎么过?”
她瞥了他一眼,“原来你能正常说话啊,我还以为你不认识我了。”
他笑起来。
“生气了?”
“没有,觉得很奇怪而已。”
“刚刚有不熟的人,我不想让他们知道我和你认识。”
“为什么?”
“本来这件事就是我提出的,我不想让他们觉得我有私心,不然春节过后一起工作他们对你评头论足怎么办。”
她听了这个答案心里其实开心了不少,但嘴上还是不饶人,“你才是这家公司的员工,就算评头论足也是对你吧,和我有什么关系,我看你就是自己怕惹麻烦。”
“是是是。”顾意驰并不和她争,“我自己的问题,明明就有私心,还怕别人说我。”
“那你真的有私心吗?”
“有又怎么了。”他笑笑,“喜欢作者本人和欣赏作品,这两件事又不冲突。”
“你别油嘴滑舌的了。你知不知道做这些会给自己惹来麻烦啊?”
“知道啊。”他收起了玩笑的状态,认真地说,“就是因为知道,才想和你并肩作战。”
林唱晚脸红起来,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顾意驰也刚好重新问她,“所以,你春节准备怎么过?要回宁安吗?”
“不回。”她如实答道,“今年我们家好像不过春节,我养父母他们要出国谈一个单子,我哥就也自由了,他准备去望南和我一起过年。”
“那你们介不介意多个人。”
“啊?”她一下子没反应过来,或者说不是很相信自己的耳朵。
“我是说,你们介不介意多我一个。”顾意驰把话说得更加明白,“我想和你们一起过年。”
“你不用陪家人?”
“年年都在陪家人,今年想叛逆一回了。”
她被顾意驰这话逗笑,“叛逆?你都多大了。”
“是啊,就是年纪太大了,在家过年又要被轮番轰炸着催婚,所以我想着最好可以趁这个春节骗个女朋友回家,明年不就不用再受折磨了。”
她没有再说话,心里却已经开始期待今年的春节。
忽然开始刮风,风吹落树枝上积攒的雪,看起来就像又下雪了一样。她仰头看着那些细碎的白色,喃喃地说了句,“就是可惜,望南不下雪。”
“那就去下雪的城市。”顾意驰接话道,“可以来梧桐,去我住的地方,也可以去宁安,让你哥找地方。”
“不会太麻烦了吗。”
“那就去宁安。”
“去宁安就不麻烦?”
“不是。是你可能会害怕麻烦我,但麻烦你哥就随便了。”
顾意驰说完,两人都笑起来。
远在宁安的林朝阳则是突然打了个喷嚏,还以为是最近新认识的那个比较有好感的女生在想他。
最后这年春节的过法还是和他们计划中不太一样。本来说好的是三个人,最后变成了五个人——多加了闹着要出来旅游的熊欣洋和跟妈妈吵架后离家出走的邹鹤。
地点是在宁安,由林朝阳和顾意驰出钱订了住的地方,林唱晚揽下了吃喝玩乐这部分的开销。
林唱晚不记得自己多久没有正经过年了,跟在林载生和曾媛安身边,新年只是一个大型应酬环节,和节日没有太大的关系。她知道林朝阳也和自己一样,所以向来比较活跃的他今天才显得有些安静。
主要是顾意驰和熊欣洋在活跃气氛,临近晚饭时间,他们还提议要煮自己亲手包的饺子,说这样才有年味。
林唱晚是在今天学会包饺子的,她本来觉得自己包得还不赖——至少也比林朝阳包得好。
没想到才包两个就被另外四个人集体嫌弃,说她包得太差了,让她洗洗手去一边看电视去,不要再掺和。
她不是很服气,但是拗不过四个人都这么说,只好一脸困惑地洗手离开了。
旁观着他们四个人的拌嘴和说笑,林唱晚觉得自己好像在做梦一样,眼前的场景,大约就是过去那些年里她做梦都想要的“人间”。
她听着熊欣洋讲她喜欢的男生,听着林朝阳顾意驰劝邹鹤一会给妈妈打电话道个歉,由衷地感觉到:这些话语才是应该在春节这天听见的内容,而不是之前不得不面对的觥筹交错、溜须拍马。
“林唱晚。”林朝阳忽然喊她,“等会儿你包的这两个饺子给你单独煮啊,太丑了,我们都不想吃。”
“爱吃不吃......”她无语地回怼,“搞得好像你包得比我好一样。”
她本以为林朝阳就是这么一说,没想到他们还真的这么办了。她的小碗里一共只有三个饺子,两个是出自她手的,另外一个她也不知道是谁包的,林朝阳说,“它的存在就是为了让你知道真正的饺子该长什么样。”
她翻了个白眼,夹起那个所谓的真正的饺子咬了一口,还没等尝出味道,就感觉自己咬到了什么奇怪的东西。
她呸了两声。
“林朝阳,这是你包的吧,放什么怪东西进去了。”
然而是顾意驰接她的话。
“你仔细看看呢?”
她疑惑地用筷子捣碎了饺子,竟然从里面挑出一根亮晶晶的项链来。
熊欣洋在这时突然开始唱“Happybirthdaytoyou”。
本来就懵的林唱晚更加一脸懵,“谁过生日啊?”
“哦不是不是。”熊欣洋捂住自己的嘴,“对不起,一看有人制造惊喜就想唱这个,条件反射了。”
“这叫什么条件反射。”邹鹤笑着在旁边吐槽。“嘴里的饺子突然就变成蛋糕味了。”
“别管什么条件反射了,我们先回避,老顾,场地留给你。”
林朝阳说完,拽着邹鹤和熊欣洋一起下到了一楼,二楼便只剩下林唱晚和顾意驰。
他们离得不算很近,中间还是隔着一段距离的,林唱晚歪头对顾意驰笑。
“你不觉得这个惊喜有点老土吗?”
“觉得。”顾意驰也笑笑,“他们几个的提议。”
“那你本来是怎么打算的?”
“我本来没打算做什么,就想着直接问你。”
“问我什么?”
“问你,要和我在一起吗?”
林唱晚又笑了笑,没有马上回答,转身走上了阳台。
顾意驰也跟着她过去。
“看天意吧。”她说,“今晚下雪的话我就答应。”
然而今天是个大晴天,从早到晚都很晴。
但她并不是拒绝的意思,她本来下一句想说:今晚不下雪就等下次下雪时答应。
结果还没等开口,顾意驰一边说着“那你跟我来”一边拉上了她的手带她往楼下跑。
林朝阳、邹鹤和熊欣洋都正在楼梯上偷听呢,顾意驰直接拉着她从他们中间挤过去,搞得几人都一头雾水。
最后顾意驰把她带到了外面的一棵树下,他对树说了声“打扰了”,然后伸手摇了摇树干。
树枝上的雪因为晃动纷纷掉落,但是掉落的量显然比他预计中要多,他想要的只是一点点雪花营造的那种浪漫气氛,现在他获得的是自己和林唱晚都被淋了满头的雪,好像刚打完一场雪仗似的。
“这人工降雪好像不太成功。”他笑着,把自己的外套脱下来披到林唱晚身上,“能算吗?”
林唱晚的回应是直接凑上去,在他侧脸上亲了一下。
他看向林唱晚,看见她的眼睛亮晶晶的,比项链更亮,比灯光照射下的雪花更亮。
他抬手想帮她掸去头顶的雪,她却将他的手握住。
“不用。”她说,“就当这是预祝我们,可以共白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