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徵柔和的嗓音似乎格外能安定人心。
傅韶昀的心渐渐平静下来。
虽然明知表叔从来不会撒谎骗他,可方才这句话他是有些不相信的。
表叔一定是因为同情他、可怜他才那样说的……
他同元家人相处了三年,但内宅的事情知道得不很清楚。
印象最深刻的就是表叔是个深情专一的好夫君,身边除了表婶这个结发妻子,连半个侍妾通房都没有。
这固然证明表叔不是个贪花好色的人,更证明了表叔对表婶的感情很深。
他同顾朝接触得不多,再加上沅表妹似乎很不得她喜欢,他对顾朝也就没有了多少好感。
不过他的感觉完全可以忽略不计,表婶好不好,表叔知道就行了。
他不介意在表叔面前流眼泪,但却不想表叔用一些言不由衷的话来安慰他!
想到这里傅韶昀道:“表叔,您不用特意安慰我的。”
元徵一撩官服下摆坐在了傅韶昀身边。
他也不为自己辩解,捋了捋下颌的胡须道:“你不好奇我是怎么寻到这里来的么?”
傅韶昀哪里有心思说这个,轻轻摇了摇头。
元徵道:“是你姨祖母不放心你,你一出府她就让人跟着,又给我送了口信。”
傅韶昀大为动容,元表叔母子俩对他真的是……
元徵见他不说话继续道:“偏今日陛下早朝之后又找我有事儿给耽搁了,好在还是及时寻到了你。”
这一点傅韶昀毫不怀疑,表叔本就是个一诺千金的君子,何况他连官服都没有换,发髻都是凌乱的,可想而知方才他有多着急。
只是他一听“陛下”两个字心里就不舒服,喃喃道:“表叔,陛下为何要把沅表妹指给霍小王爷?他不是有未婚妻的么?何况沅表妹都不认识他。”
元徵唏嘘不已,心里又酸又涩。
这孩子是真喜欢沅儿,都这种时候了还在担心沅儿是被陛下逼着嫁给小王爷的,怕她不会幸福。
他思虑了片刻后决定把实情告诉他一部分:“昀哥儿,沅儿同霍小王爷很早就认识了。”
傅韶昀苦笑道:“其实我早该猜到的,如果不是沅儿自己愿意,谁又能逼得了她,只是我一直不愿意承认。”
元徵越发心疼了:“昀哥儿……”
傅韶昀摇摇头:“表叔,我好后悔……
我明知沅表妹不在乎那些虚名,明知她喜欢热闹,喜欢自由自在……
相比一个功成名就的夫婿,她更在乎朝夕相伴相濡以沫。
我和她相处了那么长的时间,错过了多少机会。
我为什么要把所有的时间都用来读书,我应该每日都陪伴她四处游玩,陪着她说话……
没有了她,我还要功名做什么……”
元徵难过极了,这孩子实在太聪明。
他不过是说了一句沅儿同霍小王爷早就认识,这孩子就听出了问题的关键。
无论是亲人之间还是男女之间,感情都是处出来的。
光靠那一眼的惊艳和一时的好感,能有多深的情谊。
自己当年之所
以错过了,这也未尝不是原因之一。
只听傅韶昀又道:“表叔,您别担心我,更别用那些大道理劝我,我什么都懂……我没钻牛角尖,也没打算自暴自弃,我只是……”说着又哽咽起来。
“昀哥儿,你还是个孩子,不用给自己这么大的压力。”太懂事的孩子总让人措不及手,元徵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表叔不会对你说什么天涯何处无芳草,因为不管过去多少年,眼中出现多少繁花,心里的那一朵始终才是最美的。
也不会小看了你这份年少时的萌动,不会说等你阅历更加丰富之后会觉得这样的心动算不了什么。
年少时这样纯粹的喜欢很珍贵,值得你一生去珍惜,去回味。
只是,表叔希望你不要妄自菲薄。
表叔之所以看重你,正是因为你身上那一份担当。
看着你,就像看见了曾经的自己……”
傅韶昀止住了悲伤,抬眼看着元徵:“表叔……”
元徵淡淡一笑:“表叔并不是贪恋权势的人,但有的时候手中没有权势,连保护最亲最爱的人都做不到。
和你说这些,不是让你去做一个追名逐利的人,而是要让你认清楚自己努力的方向。
无论到了什么时候都不要失去本性,失去初心。”
傅韶昀道:“表叔,我一直以您为自己努力的方向,可我……”
元徵十分肯定道:“昀哥儿,你将来一定会比表叔更优秀,但前提条件是不要一直沉溺在悲伤里,你还有很多事情要做。”
傅韶昀肩膀垮了下来,他觉得自己一点心气儿都没有了。
元徵叹道:“方才表叔说你的痛苦我全都懂,你仿佛有些不信,那么我现在给你讲个故事。”
傅韶昀再次抬起头看着元徵:“故事?”
元徵笑着点点头:“确切地说是半个故事。”
傅韶昀有些摸不着头脑,讲故事为什么只讲半个。
元徵道:“因为剩下的半个现在的你不适合听,等时机到了你还愿意听的话,再来找我。”
傅韶昀道:“表叔请讲。”
元徵站起身来走到窗边,看着越发昏暗的天色,温声道:“曾经有一个男孩子,他出身显贵之家……”
他说到母亲是继室,不得父亲宠爱,上有元配嫡兄,下有宠妾所出的弟妹,傅韶昀已经知道表叔说的男孩子正是他自己。
表叔的身世他听祖母说过,但出于妇人之口的事情多半围绕着内宅,有很大的局限性。
不过是后门内院一个再寻常不过的妻妾争宠,兄弟争锋的故事。
但他知道以表叔的本事,如果真是在乎那个只剩下空架子的爵位,现在的靖南侯只会是他。
表叔深沉而睿智,并不是个喜欢追忆过去,向年轻人倾诉心事的人。
所以,即使在这个他需要静下心来舔舐伤口的时刻,他也觉得机会难得,很愿意听一听表叔的“故事”。
他甚至都没有出声打断元徵,坐直身子仰着头,比刚开蒙时第一次听老师讲课的时候还认真。
元徵转过身仔细看了俊美的少年一眼,继续道:“我今日和你讲的不是男孩子怎么励志怎么上进的事儿,而是关于他那一份深埋于心底的恋慕之情……”(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