该说的事情说清楚?霍大老爷苦笑了下。
从前阿骁明里暗里追问过许多次,当年他和永福、巴音赛罕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一开始是觉得他年纪还小,也怕他因此看不起自己这个父亲便一直没有开口。
如今自己想说,可儿子的耐性似乎已经被磨光,不愿意听了。
儿媳是儿子心爱的,小夫妻俩向来都是一条心,既如此他又何必在乎什么脸面,同她说也就相当于同儿子说了。
他抬眼看着豆豆道:“沅儿,其实这些事情为父早就该同阿骁说,只是…如今他恐怕已经…”
豆豆突然有些替大将军着急,他老人家虽然样貌生得斯文才情也一流,但行事完全是武将的做派,极其爽快利落,怎的儿女们一个个这么磨叽呢?
前几日霍四姑太太如此,今日的霍大老爷也一样,简直让她这颗急性子扁豆受不了。
她浅笑道:“父亲,您从未真正了解过霍骁。”
霍大老爷一时语塞:“我…”
“您是爱霍骁的,对么?”
“当然,他是我的儿子,怎可能不爱?”
豆豆凝视着他的眼睛道:“您爱他,却又不知道该怎么去爱他,甚至于很早的时候便觉得他太过强大,根本不需要您的这份爱,如今则更甚。”
霍大老爷表情痛苦不已,儿媳妇这些话完全戳中了他的心思。
豆豆站起身给他续了些茶水,淡然道:“父亲,我的身世您清楚,在我心目中亲生父亲武宁侯的地位远不及养父那般重要,除了生恩不及养恩之外,您知道最重要的原因是什么吗?”
霍大老爷点了点头,武宁侯裴廷琰之所以不受女儿待见,最重要的原因当然就是因为他对待妻子不及元宗之那样专一。
而且顾朝本就不是元宗之心爱的女子,而顾夕却是裴廷琰真正心爱的人,两相对比裴廷琰就更加落了下乘。
而他自己又何尝不是如此,阿骁,甚至于眼前的儿媳,同样是因为这个原因不肯和他亲近。
豆豆不是个心肠冷硬的人,但这种不合格的丈夫和父亲从来不值得同情。
她冷声道:“您和武宁侯一样不是个好丈夫,但为人父,他比您强得多。”
霍大老爷薄唇微动,想辩驳几句却又无从辩起。
豆豆道:“霍骁曾经对我说过,他对您这个父亲开始有印象是在他三岁的那一年,祖父回京述职特意把他接回府里,他在花园里追蝴蝶,结果遇见您正在教二弟念书。”
霍大老爷一双俊眉微微皱起,思绪瞬间回到了十多年前。
豆豆并没有看他,继续道:“霍骁取笑了二弟,二弟哭了还向您告状。”
霍大老爷接着道:“阿骐那时只得两岁多,被一个比自己大不了多少的男孩子笑话像猪一样笨,自是希望父亲能够替他出头,可我…”
“不敢打,不敢骂,连爱都不敢爱…呵…”豆豆轻笑了一声,道:“这是霍骁的原话,虽然他那个时候还不知道您便是他的父亲,可您却一定知道他是您的嫡长子。
霍骁说,这便是您这辈子最大的悲哀,不敢爱不敢恨,或者说在爱与恨之间还要衡量一下能不能爱,敢不敢恨,这样的爱能叫爱,这样的恨能叫恨么?
其实,霸道狂傲都是霍骁的表象,处在他那样的环境和位置,不这样又能怎样?
他是个特别敏感内心特别柔软的孩子,他特别渴望您能真的只把他当您自己的儿子,该骂的时候骂,该打的时候打,该疼的时候疼。
打了他骂了他,或许您会被先帝责骂,但那也只是或许,而且被先帝责骂一顿您也不会伤筋动骨,可在霍骁心目中您才真正像个父亲。”
霍大老爷喃喃道:“我一直不知道他竟是这样的想法…”
豆豆道:“后来他长大了,不管是身体还是心理足够强大,您就更觉得他不需要您了,对么?”
霍大老爷有些无措道:“是,他那么出色,我…”
豆豆重新坐回椅子上,轻笑道:“霍骁的确样样出众,可他是人不是神,而且也只不过是尚未及冠的年轻人,他也希望自己的父亲是强大的,有本事的,被世人称颂的。其实您是可以做到的,就好比这一回。”
霍大老爷扯了扯嘴角:“可这一回他还是不怎么搭理我。”
豆豆抚额:“方才我对您说我父亲在为人父方面比您强得多,其实指的就是这个。”
霍大老爷疑惑地望着她。
豆豆耐下性子道:“我对我父亲的态度并不比霍骁对您的好,可他的做法却和您完全不一样。所谓山不就我我自去就山,为了让我接受他,他可以说是把几十年的脸面都丢光了。
我的做法可能会让很多人看不惯,觉得我矫情、太嘚瑟,他的做法也会让很多同僚亲朋看不起,觉得他窝囊、没原则,可那又如何呢?
一开始我是唤他做‘武宁侯’的,后来不也改口叫了父亲?”
霍大老爷有些别扭道:“你的意思是让我也厚着脸皮去缠着阿骁,那不成牛皮糖了么?”
豆豆笑道:“牛皮糖怎么了?当年我姐夫,就是怡王殿下,为了让霍骁接受他这个朋友,用的就是这一招。而且我还听说今年中秋霍骁是陪着您一起用的饭,连娘那边都没有去,难道不是您纠缠的结果?再接再厉就好了呀。”
霍大老爷讪笑道:“那是因为永福生他气了,所以才…”
豆豆暗暗翻了个白眼儿,道:“霍骁什么脾气您不知道呀,要不是他还把您当父亲,他会愿意陪您?真去了娘那边,娘还能不让他进门儿?”
“真的?”霍大老爷有些不敢相信。
豆豆道:“您那么聪明的人难道连真假都分不清楚?烈女还怕缠郎呢,更何况亲父子。”
霍大老爷的眼睛突然亮了。
烈女怕缠郎?那永福…
豆豆无语望天,霍大老爷真是没救了。
公主娘亲的确是烈女,可前提条件是她得愿意让您纠缠好不好!
她轻咳一声道:“同你说了这许多,我想听的话您还一句没讲呢。”
霍大老爷的眼神又黯淡下来,道:“都是些陈年旧事了,一时半会儿还真不知道从哪儿说起。”
豆豆道:“那便说一说您受伤的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