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嬷嬷对裴皇后实在是太了解了,一眼就能看出她在想什么。
换做从前她大约还会耐下性子开解一下裴皇后,可现在这种情形,做任何事情都已经毫无意义,又何必浪费口舌。
她叹了口气道:“娘娘,您这几日就是简单用了些粥水,不利于调养身体,老奴这便去做点饭,您吃了才能尽快恢复。”
说罢也不等裴皇后发话,转身就朝寝殿外走去。
她方才的话说得十分婉转,这几日裴皇后基本上都处于昏迷的状态,不管是粥水还是药全都是硬灌进去的,且凤翔宫里也没个帮手,真是把她累得够呛。
如今皇后娘娘醒了,她也算是解脱了一半。
至于裴皇后方才想的那些事儿,她只能把它当作是个笑话。
凤翔宫是整座皇宫里最为奢华阔朗的宫殿之一,从前朝起就一直是皇后寝宫,经过几百年的反复修缮,说是美轮美奂都不为过。
陛下如今对皇后娘娘是恨之入骨,说不定过几日就要赐毒酒白绫了,她居然还敢奢望继续住在这里。
这心也不知道是怎么长的,可真是够大够宽的。
“等一下——”
可惜裴皇后却并不打算轻易放过她,刚走了没两步就被唤住了。
郑嬷嬷无奈顿住脚步,转过身道:“娘娘还有何吩咐?”
裴皇后道:“恒儿那边有没有什么消息?”
郑嬷嬷松垮的脸皮微微抖了抖:“老奴委实不知。”
难道她方才的话都被当耳旁风了?她明明说自己这几日半步都没有离开过凤翔宫,外面的事情一概不知,居然还这么问!
裴皇后也反应过来是自己的话有问题,但还是被她的模样惹怒了,喝道:“不知道就赶紧去打听!杵在这里有什么用!”
郑嬷嬷是真想撂挑子不干了,可一想起陛下那阴恻恻的眼神她只能忍了忍气道:“是,老奴这就去打听。”
偌大的凤翔宫如今只有她们主仆二人居住,但宫门口却有永泰帝派来的人日夜看守,想要自由出入根本不可能。
郑嬷嬷磨磨蹭蹭来到大门口,脸颊都笑木了看门的太监也没给她半个好脸色,她只能悻悻然折返回去。
听完郑嬷嬷回禀的话,裴皇后的情绪开始有些焦躁了。
之前她觉得自己已经油尽灯枯,大约不用永泰帝动手她就去见阎王了。
但方才醒过来发现自己像是又有了精神,自然而然生出了些求生的欲望。
毕竟是才三十多岁的人,谁想这么早就去死。
可她现在对外面的情况一无所知,更谈不上什么应对之法,和等死有什么区别?
莫非这便是皇帝陛下折磨她的手段之一?
天知道她会被关在这里多长时间,难道就这么煎熬至死么?
然而永泰帝并没有让她煎熬多久,又过了两日他的龙辇便出现在了凤翔宫正殿门口。
郑嬷嬷年纪虽然大了却耳不聋眼不花,听见殿门口像是有动静便扔下手里的活儿急急迎了出来。
“老奴叩见陛下。”一见龙辇她便噗通一声跪了下来。
永泰帝慢悠悠下了龙辇,道:“郑嬷嬷起来回话。”
“谢陛下隆恩。”郑嬷嬷站起来躬身立在一侧。
永泰帝轻笑道:“皇后这几日怎么样?”
郑嬷嬷忙道:“娘娘这几日好多了,都能够下地走动了。”
永泰帝回头看了看身后那一大群宫人,道:“你们都在外面候着。”
“你也一样。”他难得耐心地对郑嬷嬷补充了一句。
宫人们和郑嬷嬷不敢有异议,一起应道:“是,陛下。”
永泰帝径直走向正殿,伸手把大门推开走了进去。
正殿的摆设依旧如往日一样奢华大气,但只要仔细一看就能发现,不管是光可鉴人的金砖地面,还是桌椅器皿上都蒙了一层淡淡的尘土。
永泰帝嘴角微勾,他把凤翔宫所有的宫人都遣走,单靠一个郑嬷嬷如何照顾得过来?蒙尘也是在所难免的。
他目光如电地四处打量了一番,果然见正殿左侧小书房门口的地面上有一片痕迹,一看就是长长的裙摆拖曳出来的。
这贱人倒是好兴致,到了如今这般地步还有心情看书写字!
他抬腿朝小书房那边走去。
果然,才刚走到门口他就见到了一身素色衣裙,简单挽了个簒儿,正站在书案后面写字的裴皇后。
正殿中实在太安静了,一点点轻微的响动都显得非常突兀。
裴皇后写完最后一笔,像是十分留恋地又看了一眼才把湖笔投入笔洗中。
“陛下竟然还肯踏足臣妾宫中,真是…”她并没有把话说完,从书案后走出来跪下行礼:“臣妾参见陛下。”
永泰帝并没有看她,而是直接坐到了窗前的摇椅上,看似十分享受地翘起腿道:“皇后真是懂得享受。”
裴皇后蜷了蜷手指,道:“陛下,臣妾以为您会赐…”
永泰帝突然止住了晃动的摇椅,冷笑道:“赐什么?匕首?白绫?毒酒?皇后做什么错事儿了竟一心求死?”
裴皇后抿了抿嘴唇,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永泰帝脚上一用力,摇椅继续晃动起来,好半天才懒洋洋道:“看皇后这样子像是不想活了?那简单得很,朕只是把伺候你的人全都撵走了,并没有把凤翔宫的摆设撤走,喏,你看——”
他伸手随意指了指书房中的某几样带有尖刺状装饰物的摆件儿,道:“这些都是可以用的,还有你那些发簪发钗,对准这儿…”他指了指自己的咽喉。
“还有这儿,这儿…”他又指了指太阳穴、心口,笑道:“都可以一击毙命,干脆得很。”
“或者——”他抬头看了看房梁,又道:“皇后库房里最多的就是各地上供的绫罗绸缎,用白绫吊是死,用其他绫罗绸缎吊也是死,一样的嘛!”
“再或者——”他指了指窗外:“这湖水虽不算太深…”
“够了,您别说了…”裴皇后觉得自己快疯了。
别看整日在内宅里争斗的都是女人,真的论起整人的手段,又如何能同男人们。
尤其是像永泰帝这种从小在宫里长大见惯了各种龌龊手段的皇室子弟。
永泰帝讥笑道:“就这点胆子还敢谋反,还敢与人私通,还敢生下私生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