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基本算是被拿住现行的情况下还被允许自辩,绝对已经是皇帝陛下的恩典。
董弼身为内阁辅臣,这样的道理当然是懂的。
所以不管那名暗卫眼神中挑衅的意味有多浓,他依旧不敢有半分不满,还得用最快的速度组织词句为自己辩白。
可惜今日的永泰帝并没有平日那样好的耐心。
大约只等了半盏茶的工夫,他的声音又一次在山洞中响起:“董爱卿,你这般沉默是打算认罪的意思?”
董弼赶紧道:“陛下,臣真是冤枉的,臣方才只是把之前发生的事情仔细回忆一遍,看看自己是怎么就中了顾允年的圈套。”
永泰帝嘴角微勾,并没有打算接他的话。
董弼只好硬着头皮继续道:“臣乃是一介文官,要不是顾允年建议,臣怎敢主动请缨从山庄中突围?丢掉性命事小,耽误了了营救陛下的最佳时机才是天大的罪过。
可顾允年明知陛下已经离开了山庄,却还装出一副焦急万分的模样哄骗所有人,并且哄骗臣说绝不能让陛下落入叛军之手,必须立刻突围。
他毕竟是首辅,在那种情况下臣不好不听他的安排,最终因为怜惜他年迈体衰,又怕他照顾不好陛下,便只能让陛下随臣这一队突围,万万没有想到…臣至今尚未弄清楚究竟发生了何事,但可以肯定,顾允年一定有所图谋。
臣的生死事小,可宁王殿下那边危险呐陛下,虽然他身边有一千禁军护卫,但从正门突围何其艰难,顾允年太恶毒了…”
至于皇帝陛下装晕这件事儿,他真是一个字都没敢提。
永泰帝身侧那名暗卫被董弼这一番声情并茂的表演弄得嘴角直抽搐。
这厮方才明明被吓得连句整话都说不清楚,这么短的时间就恢复如常了?
说是自辩,其实就是自夸忠诚的同时不停地往顾阁老身上罗织各种罪名,甚至包含了故意谋害宁王殿下。
当了好几年皇帝的永泰帝自然不会像暗卫那样缺少见识,这些所谓的重臣文臣的嘴脸他见得太多了。
他不为所动道:“云霓山庄当时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儿,朕也不能听爱卿的片面之词,还是等顾阁老来了再说。”
董弼心里咯噔一下,顾允年那个老东西莫非还没有突围成功,莫不是死在乱军中了?
要是真那样就好了,他在永泰帝视线不能及的地方露出了一个恶毒的表情。
山洞中很快又陷入了沉默,永泰帝既不发落董弼,也不叫他平身,就这么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乱蓬蓬的发髻。
董弼只觉得自己的脑袋都快被陛下看熟了,无奈只能咬牙硬扛着。
不知道过了多久,永泰帝抬眼见山洞门口出现了两道人影,他冷不丁来了一句:“董弼,同朕说说你是几时同宇文昊开始有交情的?”
董弼的心突然提到了嗓子眼儿上,难道陛下竟已经掌握了所有的情况?
那他方才那一段表演岂非白忙活!
但他又转念一想,自己同宇文昊真的没有过任何来往,所以也绝不可能有什么证据落在陛下手中。
而且之前他们尚未完成突围他就被敲晕了,陛下也不敢肯定他同叛军一定有勾结。
他方才真是被吓得头晕了,千万不能中了陛下的圈套。
董弼忙重重磕了一个头道:“臣出身卑微,二十多年前会试时才是第一次入京,在翰林院寂寂无闻两年多,之后又外放了很多年。
宇文昊还是太子的时候不屑于同臣这样的微末小官结交,等臣重新返京担任要职时,他早已经被废黜多年,更不可能有任何交集。
陛下,臣真的同宇文昊没有丝毫的瓜葛,更不用说是交情。”
永泰帝轻嗤道:“姑且算你说得有理,那么你替朕分析一下,朝中同宇文昊有交情的人是谁?”
董弼毫不犹豫道:“肯定是顾允年,他从前也是宇文昊的老师,而且所有人都知道他的嫡长女从前是同宇文昊定过亲的,他们之间的交情非比寻常,而且陛下,顾允年在朝中根基非常深,您务必要小心…”
“董弼,你休要含血喷人,老夫行得正坐得端,陛下自然会有明断!”他的话直接被顾阁老浑厚的声音打断。
董弼吓了一大跳,扭过头一看,只见一身狼狈的顾阁老在霍小王妃的搀扶下走进了山洞中。
他又中了皇帝陛下的圈套,顾允年这老东西分明早就到了,陛下却一直隐而不发,都等着看自己的好戏!
他们全都当他董弼是跳梁小丑吗?
顾阁老和豆豆一起走到皇帝陛下身前五尺,端端正正跪下行礼:“老臣(臣妾)参见吾皇,愿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不得不说顾阁老是真了解自己的学生,他这一身的狼狈不堪让永泰帝看得唏嘘不已。
恩师此次真是遭了大罪了。
他忙示意一旁的暗卫赶紧给顾阁老端了把椅子,这才道:“平身,恩师坐下说话。”
不仅丝毫没有让董弼起身的意思,同样也没打算让豆豆这个小王妃能有个座儿。
董弼也顾不上计较什么跪不跪了,单是听陛下对顾允年一口一个“恩师”,他就知道自己绝对斗不过这个老东西。
这种时候豆豆肯定不会在乎自己有没有座儿,她搀着顾阁老的胳膊把他扶到椅子上坐下,十分乖巧地立在了外祖父身后。
永泰帝暗道,这丫头果然是既聪明又有胆色,他只不过派人传了一句简单的话,她就能很快理解自己的用意,而且还真敢往云霓山庄里闯。
要知道一般勋贵家的年轻媳妇儿,大多连杀鸡都不敢看,她倒是好,在修罗场中转了一圈依旧面不改色。
他收回视线,对董弼道:“现下顾阁老已经来了,董爱卿有什么话想要同他当面对质么?”
董弼本就心虚,加之同顾阁老共事多年知道对方的嘴皮子比他还要利索,一时之间哪里寻得到话说。
他吱吱呜呜道:“臣…臣方才的话只不过是猜测,何况…顾阁老敢发誓他同宇文昊没有半分交情么?”
顾阁老冷笑道:“老臣做人向来坦荡,宇文昊乃是先帝嫡长子,老臣又做过几年他的老师,怎可能没有交情?
至于说到小女同宇文昊曾经有过婚约那也是事实,一桩桩一件件陛下俱都十分清楚,老臣又何必多此一举立什么誓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