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饭后老夫人照例要休息,便吩咐豆豆把元湘几人送到外院书房。
吏部最近公务不算太多,元徵一般会在未时末回府,元湘有身孕的事情怎么也不该瞒着元徵。
豆豆等人告辞离去,吴妈妈和素馨伺候老夫人散了头发换了寝衣躺到了床上。
上了年纪的人睡眠浅,不到半个时辰老夫人就被一阵低低的说话声吵醒了。
“翠姑,是谁在外面说话?”老夫人迷迷糊糊道。
吴妈妈听到老夫人唤她,赶紧推门走了进来:“老夫人,是二夫人来了。”
“阿朝?她不是一大早儿就进宫去了么,怎的这个时候来了?”老夫人借着吴妈妈的力坐了起来。
吴妈妈倒了一杯热茶,把大迎枕放到老夫人身后,这才道:“要不奴婢把二夫人请进来?”
老夫人不是那种喜欢在儿媳妇面前摆架子的人,抿了一口茶道:“让她进来吧。”
顾朝最注重保养,平日里这个时候早就回房睡觉了,今日八成是遇到什么事儿了。
最近老夫人觉得她办事还算可靠,倒也没有多想。
不一会儿顾朝就进来了,一张俏脸上是掩不住的喜色。
老夫人刚刚放下的心微微一紧,和顾朝相处了近二十年,她脸上露出这样神色的时候多半都不是什么好事儿。
或者说在顾朝看来是好事,其实总是让其他人有些吃不消。
顾朝向老夫人行礼后便坐到了床边的椅子上。
老夫人把茶杯递给吴妈妈,笑道:“不是说晚饭后才回来的么?”
顾朝笑道:“您猜我今日在慈安宫遇见谁了?”
看她笑得实在灿烂,老夫人都有些不忍心泼她冷水了。
好歹湘儿有了身孕,顾朝也是要做外祖母的人,应该给她些面子。
老夫人只是笑了笑,却并不接话。
她太了解自己的儿媳了,就算她不开口,顾朝也能高高兴兴把话讲完。
果然,顾朝只顾着笑道:“七月初六咱们不是要给沅儿办及笄礼嘛,我一直愁着正宾不知该请谁,没想到今日在宫里竟然遇见了陆老夫人。”
老夫人面上也带出了些惊讶之色:“你是说次辅陆明成的夫人孟氏孟老夫人?”
顾朝笑得更开心了:“可不就是她嘛,我记得小的时候顾府和陆府多有来往,她最喜欢我们姐妹了。”
老夫人心道顾朝八成又自作主张添乱了,不动声色道:“我记得她也是七八年前留离京回乡去了,什么时候回京的?”
顾朝道:“是八年前,陆阁老的老母亲病逝,他上了丁忧的折子,携全家回了老家给老母亲守孝,后来阁老起复,老夫人却没有随他一起返京。
今日在慈安宫遇见她我还吃了一惊呢,她三日前回的京城,也是进宫给太皇太后请安的,我看着她气色倒是挺好,也和过去一样好脾气,拉着我说了半天话。”
老夫人睨了正讲得眉飞色舞的儿媳一眼,人家好气色好脾气拉着你说了半天话,你就顺便把沅姐儿及笄礼上的正宾给定下来了?
如果只是心里有这样的打算也就罢了,可惜…
就不知道她是在人家面前暗示了一番呢,还是已经把话给说死了。
如果话已经说死了可就麻烦了。
抛却其他因素,孟氏的确是个正宾的好人选,身份高、名声好,又是个全福人儿,京城里谁家姑娘及笄不想请这样的正宾?
同是老封君,老夫人非常了解陆老夫人的心理。
旁人家请她做正宾,陆老夫人多半是不会答应的。
可沅儿的身份太过特殊,她们这些上了年纪的一品诰命夫人虽不至于去讨好,能有这样的机会亲近一下是不会拒绝的。
陆家是书香世家,论起根基来比不上顾家,但比董家又强多了。
但陆明成就是个处事圆滑的老好人,在朝中向来不轻易得罪人,但也没有什么建树。
不论是年龄还是资历,他都超过了顾阁老,可无论是先帝还是当今陛下,在考虑首辅人选的时候从来就没有他。
如今他已是花甲之年,说话也该致仕了。
人走茶凉在朝堂上是最明显的,他那几个儿子该怎么办?陆家的前途在哪里?
陆老夫人能来给沅姐儿的笄礼做正宾,裴元两家固然有面子,对于陆家来说何尝不是件好事?
同霍裴元三家搞好关系不说,也能在贵妇们面前抬一抬陆家的地位。
而且,说起这位陆老夫人孟氏一族,那可是亚圣的嫡枝子孙,实在是清贵得很。
可惜沅姐儿不是在乎这些的人,她认准的正宾只有她的师傅。
二孙女就这么一个心愿,而且已经给燕婉郡主去了信,她是绝对不会让沅姐儿没面子的。
老夫人抚了抚锦被上的刺绣,笑道:“阿朝,你该不会是把话说死了吧?”
她心里清楚一定是这样,但难免存了些侥幸心理。
顾朝笑道:“我才一说是沅儿要办及笄礼,正宾的人选却一直定不下来,能否请她辛苦一下,陆老夫人就十分干脆地应下了!”
老夫人抚额长叹,她就知道会是这样!
榆木疙瘩身上哪里来的侥幸。
难得她真心替沅儿考虑了一回,却是好心办了坏事。
像孟氏那样的人最爱面子,你没有邀请,她自然不会上赶着来主动请缨。
一旦邀请了她就一定会把这件事情认真对待,谁敢去泼这样爱面子的人的冷水?
看来她是必须豁出这张老脸了,可就算是豁出去了人家孟氏也未必会给她这个面子。
顾朝总算是发现老夫人面色不虞了。
她蹙着柳眉道:“母亲,难道您觉得陆老夫人不合适?”
老夫人苦笑道:“合适自然是合适的,可沅姐儿已经请了她的师傅做正宾,你说该怎么办?”
顾朝不以为然道:“沅儿的师傅?不就是个身份普通的老婆子嘛,这件事情很好解决的。”
老夫人道:“你难道不知道沅姐儿的脾气,就算伊婆婆真的只是个布衣百姓,她也一定会请伊婆婆做正宾的,何况你知道那伊婆婆是什么身份么?”
顾朝满眼疑惑地看着老夫人。
豆豆同她向来不算亲热,师傅的身份这种事情自是不会和她讲,当然,就算是讲了她也未必愿意听。
老夫人再次抚了抚额头:“伊婆婆是第一代蜀王的嫡亲孙女,我大周朝的燕婉郡主。”
顾朝有些不敢相信地惊呼:“燕婉郡主?”
她暗自盘算了一下,这么说那老婆子的辈分竟和太皇太后一样高!
那一辈的宗室贵女几乎已经没有了,燕婉郡主的身份自是尊贵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