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睿朝曾晓燕挤挤眼,示意她少讲几句,芳芳急了,“晓燕姐,你盼我点好吧,你的思想已经落伍了,我们年轻人擅长跨越性思维!谁说办婚礼前一定非得领证,没领结婚证就先生孩子的大有人在。”
曾晓燕道:“难不成你想给姓韩的生个私生子啊,芳芳,你这叫当局者迷,小心玩火**。”
芳芳道:“什么叫私生子,法律上都没有这个说法,法律上明确规定了婚生子女和非婚生子女同等对待。”
曾晓燕道:“你还知道法律,你说说,哪部法律,第几条第几款第几项规定了。”
芳芳真的生气了,脸涨的通红,狠狠一跺脚,“我说不过你,反正我不求你,你别管我!”
曾晓燕恨铁不成钢般摇头走出办公室,林睿道:“哎呀,芳芳,你和晓燕姐吵什么啊,晓燕姐是所里的老律师了,她待你多好呀。”
“林律师,我马上要和曦曦结婚了,曦曦又是个大忙人,你说他的亲戚找到他,他再找到我,我肯定要给他分忧啊。”
“晓燕姐也是为你着想。”
“我离嫁给韩曦只有一步之遥了,球已经到了脚底下,我只需要临门一脚。你说晓燕姐在帮我,还是在拖我的后退,反正等我结了婚,我又不会再干前台了。”
“好了,好了,赌气的话少说点。”林睿皱起眉头,望向她拿来的材料,所有的材料一应俱全,在最上面赫然放着一张身份证。
芳芳见林睿有被说动的趋势,摇晃她的胳膊撒起娇,“林律师,俗说话宁拆十座庙不破一桩婚,你就当积德做好事了,好不好,好不好,求求你了!”
林睿想着这韩曦的做法够自我,把当事人的身份证都拿了过来,明摆着是让芳芳没有退路,而芳芳现在让她没有了退路。
林睿为难的说:“芳芳,我手头上也有事情要做,我的当事人都是付了律师费的,我不能把他们的案子搁置在一旁,来帮你写诉状。”
“那我也给你钱,等我发了工资就付你,这样行不行?”
“算了吧,你的工资就那么一点,都不够你花的。”林睿感到头要炸了,妥协道:“好吧,我周末加班吧,可是芳芳,这是最后一次了,这么频繁的频率,我……”
芳芳达到了目的,开心的抱住林睿,手舞足蹈。林睿道:“对了,你知道裴律师今天有几个庭吗?”
芳芳道:“不太清楚,早上应该就开一个庭吧,他还让我帮他订了午饭,下午我就不知道了。”
“那他回所里吃饭了吗?卢律师回来了吗?”
“没有,我订了两份饭,他们都没回来吃。”
林睿皱紧眉头,到底怎么回事,她打卢律师的手机,卢律师也没有接。芳芳沉浸在兴奋里,问道:“怎么啦?你找裴律师有事啊?”
“我找卢律师,他回来了你告诉我一下。”
“好呀。”芳芳双手在材料上拍了拍,“那拜托林律师啦。”
说完蹦蹦跳跳的走了,林睿郁闷的坐着,走廊里吵吵闹闹的,别过身去查看,所里的律师们围在一起不知道在讨论些什么,但其中没有裴律师和卢律师的影子。
曾晓燕走进来,囔囔道:“那丫头走了?”
林睿指着材料说:“她走了,她想留下的还是留下了。”
“你呀你呀,让我说你什么好,芳芳自己是学法律的,她有骨气的话求人不如求己,简直气死我了。”
曾晓燕猛的喝了一大口水,眼睛盯着走廊说:“外面在吵什么?”
“你刚从外面进来的,你没注意啊。”
“我去找顾阿姨聊天了,王主任让我劝劝她,身体不好不要硬撑着做律师了,她的颈椎病越来越严重,不适合再做长期伏案的工作,上次她在办公室看卷宗,痛的晕了过去。”
顾阿姨今年六十多岁了,儿子游手好闲,没有工作,她靠做律师挣的钱养活一大家子,这个情况所里人人皆知,而目前对律师的执业年龄并无上限规定,所以王主任也是从情理上相劝。
吵闹声逐渐变大,曾晓燕和林睿好奇的站在门口,这时小雨从办公室前经过,急吼吼的模样,跑的马尾辫散了一半。
曾晓燕拉住她,问道:“小雨,你在忙什么呢?”
小雨急的话都说不出,未吐出一个字眼泪先落下来,吓的林睿她们大惊失色。曾晓燕摸了摸她的额头,说:“小雨,我是晓燕啊
,发生什么事啊,你快说呀。”
“卢,卢律师,卢律师他出事了,王主任不在,打他电话他又不接,大家都急坏了。”
“卢律师出什么事了啊?你快说啊。”
“车祸,车祸!医院说他的腿保不住了,他的家人又不在笠州,要签字后才能动手术。”
林睿瞬间感到头晕目眩,向后一个踉跄,耳边传来其他律师失真的声音,“先去医院!先去医院!”
“卢律师的家里联系了吗!”
“谁在医院里有熟人!到底谁有认识的医生啊!”
“好端端的怎么要锯掉腿,他才二十二岁啊!”
随后是一位女律师尖锐的哭声,她和卢律师同年毕业,两人平时挺聊的来,对突发的噩耗情难自禁。
曾晓燕瞪大眼睛,惶恐的说:“这不可能,这不可能,小雨,你胡说!你胡说!”
“我接的电话,我接的医院电话!”小雨捂住脸嘤嘤的哭,她完全吓坏了,谁也没料到这种事会发生。
曾晓燕使劲咽了一口口水,将眼泪吞到肚子里,上前散开那些年轻的律师们,说:“都别讨论了,别在这里议论了,有车的站出来,每辆车上坐几个人,赶紧出发去医院,赶紧的,赶紧的!”
人群呼啦啦的离去,曾晓燕喊道:“林睿!小雨!坐我的车!”
林睿的耳边响起轰鸣声,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到楼底下的,怎么坐上车的,脚底轻飘飘的,像做了一场噩梦。一群人拥到医院,卢律师已经进了手术室,字是裴律师签的,他和卢律师的母亲通了电话,卢律师的父母正在赶往笠州的飞机上。
大家不知道该干什么,蹲着,站着,坐在地上,每双眼睛都牢牢紧盯手术室的门,希望能有奇迹发生。裴律师虽久经江湖,此刻也难掩悲恸,用疲惫的口气,缓缓道出了事情的经过。
他们开完庭从法院出来,照例裴律师坐到后座上,卢律师开车,他正在思考案子上的事,也不明白出现了什么状况,汽车一个陡转,冲进了路边一个工地。当他想叫卢律师停下来时,一切已经来不及了,车子撞上了一面正在施工的墙,一根钢筋穿过挡风玻璃,正好砸在了卢律师的腿上。
裴律师抹了一把眼泪,“是我的错,是我没有看好他,都怪我,都怪我!我不配做他的指导老师!”
无人说话,此时的安慰显得虚情假意,于是统统沉默着,死寂般的沉默。
林睿把头埋在膝盖里,她没有哭,心脏绞痛,像有人举着个榔头在敲打,一下接着一下。没过多久,得到消息的王主任和几个律师赶过来,身后跟着警察,大概他从警察口中得知了事情的大概经过,一过来便到裴律师跟前,心痛的说:“老裴,你受伤了吗?”
“没有,只有小卢受伤了。”
“你没事就好,没事就好了,警察想向你了解点情况。”
裴律师作为律师,对于交通事故处理的流程司空见惯了,于是去配合调查。王主任向曾晓燕使了个眼色,曾晓燕随在裴律师身后做照应,王主任便待着和其他律师一起等,谁也顾不上顾及谁的情绪,直到几个小时后,卢律师的父母到了。
他们从电梯里冲出来时,正巧卢律师被从手术室推出来,医生阻止大家一哄而上,王主任焦急的问:“腿保住了吗?”
医生摇摇头,没有发生奇迹,顿时呜咽声一片,卢律师的父亲咕咚一声瘫倒在地上。而他的母亲,从拉萨千里迢迢赶来的妇女,还并不清楚具体发生了什么,却异常冷静,一字一字的蹦出一句话,“我儿子有生命危险吗?”
医生道:“没有生命危险。”
“我儿子还活着吗?”
“活着。”
“活着就好,我要带他回家。”
在场的人无不为之动容,只有卢律师的母亲允许进病房,王主任面对着墙抹了好一阵眼泪,然后让芳芳和小雨去买点吃的,又让两个律师照顾卢律师的父亲。
他的父亲有种气急败坏的哀伤,不肯坐到椅子上,坐在地上一个劲甩自己的领带,闹够了,起身指着王主任骂道:“你这个律师事务所主任是怎么当的!你是怎么当的!我儿子才到你们所里没几天,就变成了这样,你把我的儿子怎么了!我就这么一个孩子啊!我只有一个儿子啊!苍天啊!”
他拽着自己的头发嚎啕大哭,王主任抓起他的手,满含泪水,“老哥哥,我这个主任不称职,你打我吧,你心里不痛快,你就打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