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迷离,秋风送爽,天上一轮明月高高悬挂,洒下皓皓月光,将整个大地涂抹的一片银白。
此时天策府中早已人声鼎沸,有几队护院正来回走动,又有十来个百骑司战士守在门口,一群衣着朴素的小姑娘叽叽喳喳坐在门口讨论。
众国公目光一扫,随即认出这些小姑娘是草原救回的汉女,如今半年过去,纺织作坊快要建成,汉女们全都移居在渭水河畔等着招工。
“喂,你这战士真是不讲理,我们要给王妃祈福,凭什么不准进门?”
众汉女坐在门口叽叽喳喳,有个领头的小姑娘掐腰和百骑司理论,小脸气呼呼道:“虽说王府应该守卫森严,但我们也算半个王府家人,你这战士知不知道,当初王爷在草原娶了我们八万人,王府算是我们的家,凭什么不准大家进?”
那百骑司战士不敢与她放对,口中只不断解释道:“这是陛下的命令,今晚王妃产子,闲杂人等不准进门……”
“我不是闲杂人等!”小姑娘有些恼怒,也不知为何,她脸上悄然闪过一丝红晕,大声道:“我叫柳小妹,在草原上伺候过王爷入寝,豆豆姐姐曾让我进府,皇后娘娘也赏我镯子。”
小姑娘猛然从怀里掏出一个玉镯,举在百骑司战士面前气呼呼道:“你看清楚了,这是皇后的赏赐……”
这柳小妹正是当初突厥牧羊部的汉女,韩跃那一夜住在她们帐篷之中,柳小妹的姐姐趁着韩跃酒醉,把柳小妹的裤子扒了按到韩跃身边。
韩跃那一夜也很疯狂,宿醉之中就把小姑娘给戳了。
可惜虽有夫妻之缘,柳小妹却自渐形秽,从草原回归长安之后豆豆曾几次让她进门,但是小姑娘每次只是躲避,她宁愿住在汉女营地也不愿进王府享福。
百骑司掌控天下风声,自然认得眼前小姑娘是谁,大家只能不断摸鼻子苦笑,小声道:“您若自己进门自然无事,可是您要带着一群汉女进去可不行,今夜王爷正妃产子,吾等要小心防备。”
柳小妹咬了咬嘴唇,转身指着身后的一群小姑娘,语带请求道:“你看看我们这些人,每个人都穷困潦倒,但是大家听说王爷将有子嗣,我们把自己的身家都带了来,这是一片心意,如何不准进门?”
百骑司战士有些羞愧,他们早看到众多汉女手中带着礼物,那份礼物让他们又是感慨又是心酸。
但见有的汉女怀里抱着一只母鸡,有的汉女手里挎着一个篮子,篮子是用野柳条编织而成,里面并无什么贵重礼物,只是采摘的一篮子野果。
如今纺织作坊还未开工,汉女们聚在一起勉强生活,母鸡是自己养的,野果是自己摘的,但是她们穷困潦倒,手里真无一点闲钱。
柳小妹苦苦哀求道:“今晚来的都是干净女孩,那些被糟蹋过的汉女姐妹一个没来,我们只是来送一份心意,想见见王爷子嗣给他祈福。”
“小夫人您行行好,我们真不敢放大家进门,今夜陛下和娘娘亲至,喝令百骑司接手王府守卫之事,这是预防行刺发生,不是陛下和娘娘怕行刺,而是怕王妃产子之时被人伤害……”
柳小妹微微一呆,喃喃道:“豆豆姐姐那么善良的人,难道会有人伤害她?”
百骑司战士躬身塌腰,涎笑解释道:“小夫人您心存善良,所以看什么都觉得善良,但我们是皇家百骑司护卫,我们见到过太过阴暗的事情。”
柳小妹点了点头,咬着嘴唇轻声道:“既然是为了豆豆姐姐安全,那我们就不强求进门了,不过礼物你得好生收着,这是姐妹一片心意。”
“那是那是!”百骑司战士连连点头,专门分出一队人接下汉女的礼物,有人抱着老母鸡,有人则手下篮中的野果。
这礼物寒掺的让人心酸,但却蕴含着厚重的情谊。
远处众国公下马而来,柴绍目光一扫眼前场景,忽然轻声叹息道:“以前听殿下说过一句话,千里送鹅毛,礼轻情意重,老夫原本以为是句诗词,如今方知此话真正的含义。”
他探手一把捉住柳小妹手腕,温声道:“你这丫头很是不错,老夫一见欣喜,竟有几分投缘之情,不如给我做个女儿,我之亡妻天下第一,临去之前渴盼有个女娃,正好就是你了。”
柳小妹微微一呆,茫然吃惊之下,被柴绍牵着进了天策府大门。
后面众多国公对视一眼,李勣低声对大家叹息道:“这女娃也是可怜,她和殿下有夫妻之份,但却自渐形秽不肯进门,如今柴绍收她为女,算是给了一个冠冕堂皇的出身。”
众人无不点头,老程猛然一拍脑门,咬牙切齿道:“柴绍无耻,老夫被抢了先,他收了柳小妹做义女,以后可就和殿下攀上了姻亲。他奶奶的,这家伙本就是第一驸马,按辈分殿下要喊他一声姑父,如今再成为岳父,算盘打的叮当响……”
大家都是一愣,秦琼却勃然大怒,上前猛踢老程一脚,斥责道:“算盘算盘,老夫踢死你这个大算盘,世间自有真情动人,哪来那么多的算盘?”
老程讪讪一笑,闪身躲开秦琼追打。
众人在柴绍带领下一路快走,足足盏茶时间过去,绕过亭台楼阁,最终进了天策府后院。
天策府分前后两部,前部分是管理大军和各等事物的天策府六大衙门,后部分才是真正的赐建王府。
此时王府人生鼎沸,但见百十个家丁不断穿梭,有人发现众国公前来,上前躬身一礼,随即引着大家继续深入。
古语有云,一入侯门深似海,侯爵府邸尚且巨大,韩跃的王府自然规格更高,虽然韩跃不喜欢浪费,但这王府乃是礼部和工部协同建设,每一处都严格遵照礼仪,压根不准别人插手。
众国公在家丁的引领下一路前行,期间又绕过不少院落,最后终于到了内眷所居的后院。
只见产房门前人头攒动,无数王府侍女在烧热水洗毛巾,又有长孙皇后带来的宫中侍女在来回穿梭,每个人脸上都带着紧张和热切。
众国公还没走进,忽听李世民的暴喝声震颤院中,皇帝怒吼道:“孩子都快生了,他这做父亲的竟然不在?你们这些下人一个两个都该死,为什么还不去找人?”
一群王府守卫跪在地上,垂着头乖乖听皇帝训斥。
李世民又喝道:“愣着干什么?立即给朕去找,皇家第四代嫡孙即将降生,朕这做爷爷的都到了,他这做爹的还想摆谱不成?”
也难怪皇帝发怒,众国公目光微扫产房四周,才发现并无韩跃的身影。
一个看似守卫首领的人小心翼翼道:“陛下恕罪,王妃腹痛之时小人已派人出门,若是快马加鞭前往通知,想来现在已经见到了王爷。”
李世民哼了一声,道:“你家主子身在何处?”
“回禀陛下,王爷这段日子一直坐镇蓝田县,有时是当天去当天回,有时却要在那里住上十天半月。”
李世民一怔,下意识道:“臭小子坐镇蓝田县?他还去那里干什么,蓝田孙氏早已灭了,难道还有欺压百姓的世家不成?”
守卫首领躬身塌腰,小心翼翼解释道:“麾下听说是在山中选址,要建一处大型烧造工厂,王爷说烧造行业污染严重,所以选址必须小心谨慎,最好能隐在深山之中。但是选址又不能选的太深,否则修路是个大麻烦,烧出来的水泥和琉璃不方便运输……”
皇帝再次一怔,喃喃道:“水泥?琉璃?”
他沉吟半天,面色忽然转冷,暴喝道:“别说是烧造工厂,就是天然金矿也不行,他儿子即将出世,做父亲的哪能不在身边?”
李世民越说越生气,猛然抬脚将护卫踢翻,大喝道:“愣着干什么,还不赶紧再去催,朕现在给你下一道严令,你便是把马匹累死,也要赶在孩子降生前把他找回来。若是耽搁了,你提头来见……”
“小人遵命!”守卫头领从地上翻滚而起,连行礼也来不及行礼,一路狂奔出门而去。
直到此时众国公才敢接近,李勣小心翼翼拱了拱手,语带试探道:“恭喜陛下,贺喜陛下,皇家第四代嫡长孙即将出世,您的血脉必将承嗣绵长!”
这话说的暖人心窝,也骚中了李世民的痒处,皇帝大刺刺‘嗯’了一声,脸上的怒气勉强压制下去。
“尔等皆都不错,深夜急切而来,朕心中甚是欣慰,咦,那不是海棠小丫头,你怀里抱着个襁褓做什么?”
侯海棠还没反应,侯君集猛然一拉女儿,轰然跪地道:“恭喜陛下,贺喜陛下,一夜之间,双喜临门,小女怀里抱的是面壁王之子,也是皇家第四代嫡长孙,因陛下和娘娘走的匆忙,末将专门带孩子给您见见……”
“是吗?竟然是朕的嫡长孙?”李世民大喜过望,上前一把接过襁褓,小心翼翼揭开观看。
他欣喜之下压根没注意侯君集刚才所说,皇帝没在意侯君集却在意,他本是跪地行礼,突然改跪地为投地,行着重礼口中大呼,道:“臣感谢陛下隆恩,想不到您竟然赐此子嫡长孙身份,臣感激涕零不禁……”
此话一出,众人全惊。
李世民缓缓皱起眉头,不悦道:“朕何时赐他身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