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声喝的声线可真是不低,颜天真故作惊吓地颤了颤肩,随即又朝着半宸挤出一个笑脸。
“陛下,臣妾又没有非礼您,陛下您不让臣妾靠近,臣妾就只好来这张榻上感受陛下您的气息,睡陛下睡过的地方,臣妾也就知足了。”
颜天真说着,还将头伏在枕头上嗅了嗅,面上显露一副陶醉的模样。
天知道她自己都快被自己恶心到了。
可若是不表现得这么肉麻,被这个死断袖怀疑到她的动机,那可就大不妙了。
因此,她能想到唯一的办法就是——膈应死他。
利用他讨厌她的心理,只需要那么一两句肉麻的话,就能让他心里不爽一阵子。
史曜乾曾说过一句真理:很多事情,只要拉得下脸来做,就不怕做不到。
她拉不下脸去真的亲近半宸,但,硬着头皮说肉麻话,对她而言并无压力。避免肢体上的触碰,靠着一张嘴忽悠人,有何难?
“朕再说一遍,滚下来!”
半宸确实被颜天真给膈应到了。
这个放荡不羁、轻浮又无耻的女子,整日肖想他也就罢了,如今竟然连他的床榻都敢爬,还一脸陶醉地嗅着他睡过的枕头……
天。
为何会有这么不要脸的女人……
半宸的目光落在那枕头上。
回头得把枕头给扔了。
颜天真将半宸的神色看在眼中,心中觉得好笑。
果然,在他心中,厌恶的情绪占了大半,足以把猜疑淹没。
她越是表现出对他的爱慕,他对她的猜忌也就会更少一些。
他对她,目前只有嫌恶。
只要不被他怀疑,她不介意表现得更肉麻一些。
“陛下,臣妾有一个请求。”颜天真将手中的枕头抱起,一双凤眼含情脉脉地望向半宸,“陛下可否将这个枕头赏赐给臣妾?臣妾夜里枕着它睡觉,嗅着它上面残留的陛下的气息……”
“拿去拿去!”半宸毫不犹豫地答应,“你立即带着这个枕头,滚出朕的视线!”
“陛下,人家做错了什么?你要这么大声。”
“你滚不滚?你别以为有皇后给你撑腰,朕就不会罚你!”
“今日的宫宴之上,我有功无过,陛下有什么理由来责罚我?”
“你企图对朕行不轨之事,这个理由够不够充分?”
“当然不够。一来,我并未对陛下有过肢体接触;二来,我原本就是你封的妃嫔,对陛下你有爱慕之情,这何错之有啊?”
“你可曾听过一句话,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半宸冷笑一声,“只要朕看你不顺眼,你就别想过得快活,滚。”
颜天真望着他,目光中泛上一层淡淡的雾气。
好似下一刻就要哭出声来。
可即便是如此,半宸也没有半点怜惜之心,依旧冷眼看她。
颜天真吸了吸鼻子,下了榻,抱着枕头一路走向寝殿之外。
经过半宸身旁时,还刻意停留了下来,凑到他的身旁嗅了嗅,道了句——
“陛下,真香。”
话音落下,连忙拔腿开溜,趁着半宸还未反应过来,已经奔出了寝殿之外。
回头看了一眼,就看见半宸站在原地,一脸便秘般的神情。
颜天真在心中大笑。
死断袖,膈应死你算了。
这一次来半宸的寝宫,虽然找骂,让他对自己的讨厌更上一层楼,但也有了那么一点收获。
床板上的那一个按钮,她没来得及按下去。
下次一定要找机会,看看是否通过那个按钮能发现机关。
再说颜天真离开之后,半宸从她那一句“陛下,真香”回过了神,胃里不禁觉得有些翻腾,连忙走到了桌边,给自己倒上了一杯茶,仰头灌了下去。
脑海中回想起颜天真那些无耻的行径。
抱着他的枕头,嗅着枕头上他残存的气息。
以及那如狼似虎的眼神……
还有那一句句轻浮不知矜持的言语。
世间竟有如此厚颜无耻的女子。
什么时候能寻个借口,弄死她。
弄死她,丹儿会跟他翻脸吗?
或许会。
丹儿啊丹儿……
你可真是被猪油蒙了心。
……
颜天真拎着从半宸寝宫拿走的枕头,一路回到了瑶华宫。
才踏进了门槛,便闻到一阵甜香味。
颜天真怔了怔。
这个味道……
久违的糖人味,夹杂着糖炒栗子拌蜂蜜特有的香味。
“这些是你喜欢吃的零嘴,今日正好看见有其他宫的人出宫采购,便给了他们一些银两,托他们买来了这些东西,这糖人带回来还有点温热,快些吃吧。”
史曜乾说话间,端着托盘上前来了。
颜天真望着托盘里的一碟栗子和两根糖人,“算算时间,应该有半年没吃了。”
沉睡五个月,醒来之后就一门心思想着紫苏果的事,早就把平日里喜欢吃的这些零嘴忘到了九霄云外。
再有,现在住在皇宫里,皇宫里是没有这些路边摊吃的。
“知道你喜欢吃。”史曜乾笑了笑,视线瞥向了颜天真手中的枕头,“这个枕头是怎么回事?你怎么会拎着个枕头在路上走。”
“这个事情说来就有趣了,边吃边说。”
提起枕头,颜天真就不禁想起,她临走前看见半宸那一张铁青的脸。
想想就觉得格外好笑。
“今天硬着头皮干了一件挺肉麻的事,险些就把自己也给膈应到了。而且这趟去了半宸的寝宫,有了一个发现,可惜没来得及继续探索下去……”
颜天真将事情的始末叙述了一遍给史曜乾听。
“这不就是我当初教你的道理吗?有些事情,必须拉得下脸去做。”史曜乾笑道,“干得漂亮,被你这么一闹,你非但没有半点吃亏,还能把他膈应得够呛。”
“能说出那么无耻的话,我也是挺佩服自己的。”颜天真说着,将手中的枕头随手朝着边上一扔。
那死断袖睡过的枕头,她一点都不稀罕。
不过有句话说得倒不是假话,那死断袖沐浴所用的香露气味不错,这才导致了她经过他身旁时,说了句‘陛下,真香’。
史曜乾笑道:“虽然你只是装模作样,但我并不建议你把这个枕头乱扔,万一什么时候那皇帝到了你的寝宫里,发现你对他的枕头如此不在意,难免就会多想了。”
“有道理,这破枕头我还得留着,就收进柜子里去好了,要是哪天那个断袖真的来了,我再把这枕头拿出来,摆到床榻上。”
“你说他睡的床板上有玄机,而你当时已经来不及打开,那么,你就得再寻个机会打开,不能放过任何一个寻找紫苏果的希望。”
史曜乾一边说着,一边剥着栗子,剥了好几颗后,并不自己吃,而是堆在了碟子的角落。
颜天真见此,道了一句,“你别给我剥,你自己剥的自己吃了吧,这种事我不习惯有别人帮。”
史曜乾的动作顿了一顿。
不习惯有人帮……
要是这人换成了凤云渺,她应该就很习惯了吧?
“原本就不是给你剥的,我只是习惯了一次性多剥几颗,慢慢品尝,吃一颗剥一颗,觉得麻烦。”史曜乾说着,挑了挑眉,将刚剥好的栗子一口咬下。
颜天真咬着糖人,只觉得香甜的味道席卷过舌尖,果真是久违的熟悉。
回头要再找个机会,探索半宸的那张床。
若是真能因此找到紫苏果,那可就太好了。
云渺,算算时间,我送出去的信,你快收到了吧?
……
夜幕降临之际,颜天真用过了晚饭,便踏出了寝殿之外散步。
一个时辰前才把半宸气得够呛,今夜可不能再去骚扰他,否则真把他逼急了,对她来说也不是什么好事。
等他气消了,或是心情好了,再寻思着去接近他。
她许久没有一个人散散心了。
不知不觉走到了御花园,途经一座假山,依稀听到有人的说话声。
其中有一道不算陌生的男音——
“皇妹,既然已经答应了要前来联姻,就莫要摆出一副惆怅的模样,对待东陵皇,要像你们初见之时那样笑,今日在宫宴上表现得就挺不错。”
这是段枫眠的声音。
此刻,他应该正是在和西宁国的公主说话。
这个公主,今日在宫宴之上见过一回,当时只觉得娇俏可爱,但此刻听段枫眠的话,似乎只是她刻意表现出来的。
颜天真原本没什么兴趣听这兄妹二人的话,可接下来那公主的话中却提到了一个人,这让她不得不停下来继续听。
或许是她的脚步太轻,又隔着些许距离,这兄妹俩人也就没有发现她的存在。
“皇兄,你早就对我说过,身为公主就该有随时准备联姻的觉悟,终身大事几乎是没法自己做主的,皇妹原本也觉得,一切听凭皇兄的安排,可偏偏让我遇见南旭国那位殿下,我这心里就始终无法平静……”
颜天真听着这话,额头微微一跳。
南旭国那位殿下……
南旭国就一个太子,除此之外,就只有公主,再无其他皇子,她口中的殿下,必然就是凤云渺了。
听她的意思,她原本是想做一个乖巧的公主,听从皇帝的命令随时联姻,可因为遇上了南旭国太子,这心湖就无法平静下来,也就不愿意再做一个联姻工具。
很有想法,很有主见。
凤云渺啊凤云渺。
我不在的这五个月期间,你身边发生了什么有趣的事。
怎么就认识了这西宁国的公主。
“你都已经来了东陵国了,就断了其他的念想罢。”段枫眠的声音再度响起,毫无波澜,“那凤云渺长着一张令女子倾倒的容颜,可这东陵国的皇帝不也是俊美无比?难道堂堂九五之尊,还配不上你。”
“他是皇帝,怎会配不上我?是我配不上他才对,我这心里既然有了别人,又怎么能侍奉好这东陵国的皇帝?”
“心里有人,那就把这个人忘了。你以为每一个联姻的公主都是心甘情愿的么?多数也是心里藏着另外一个人,但她们依然会选择为皇家牺牲,这日子一天天过去,总会有可以放下的那一天。”
“我……”
“皇妹不必再多说了,朕再跟你强调一遍,这东陵国已经来了,你就无法回头了,除了嫁给东陵皇,你没有其他的选择。”
“……”
颜天真将二人的对话全听在耳中,此时有脚步声响起,应该是段枫眠起身走开了。
那脚步声越来越近。
颜天真连忙躲进了假山洞内,避开与段枫眠碰面。
听着耳畔的脚步声逐渐远去,便知道是段枫眠走远了,她这才从假山洞内出来。
段枫眠,果然很有一国之君的风范。
那不容商量的口气,分明就是不给妹妹一丝反悔的机会。
颜天真正准备离开,忽听不远处响起了啜泣之声。
这声音实在不小,隔着这么远的距离也能听到。
最是无奈帝王家。
公主,可不是那么好当的。
她这个鸾凤国的郡主果然够快活,被逼联姻这种事几乎不会发生在她身上,就算要嫁,也得是她心甘情愿地嫁。
身在鸾凤国,何其潇洒。
颜天真一向不是个爱管闲事的人,更何况这位公主看上的是她男人,听着她在那儿哭泣,自然是没想要去安慰。
颜天真走回了自己的寝宫。
这一夜,依然是在冰封中度过的。
第二日清晨,颜天真身上的冰霜化去,便从榻上起身,穿衣洗漱。
颜天真没有想到的是,赵丹儿会主动找她出宫去闲逛。
“仙妃妹妹,这宫里也没什么好玩的东西,咱们再去宫外逛逛可好?”
赵皇后换上了一身简便的轻装,倚靠在颜天真寝宫的门槛外,冲她笑着。
颜天真走上前道:“皇后娘娘今日这么有闲情逸致?”
眼见着颜天真上前了,赵丹儿低声道:“不是本宫有闲情逸致,是本宫答应了陛下,要招待东陵国来的那位公主,你知道陛下不喜欢女人,更是懒得去亲自接待,就让本宫尽这地主之谊,带那位公主去帝都的街道上逛逛,本宫也不喜欢她,既然要出去,就带上你一起。”
颜天真:“……”
原来这赵丹儿是觉得,跟那位公主出去玩没意思,这才要带上自己,好让她有兴致。
“皇后娘娘为何就不喜欢那位公主?”颜天真道,“莫非她很不讨喜吗?”
赵丹儿闻言,笑着伸出了手,轻点了一下颜天真的额头,“她没你漂亮,没你有趣,本宫还是更喜欢你。”
颜天真顿时无言。
“皇后娘娘,您以貌取人。”
“那是当然,本宫喜欢长相极美的女孩子。”
“……”
一刻钟之后,颜天真便坐上了出宫的马车。
这一次并没有带上史曜乾,只因为赵丹儿带上了八名护卫随行,太监宫女便一个都不带,她是被赵丹儿直接从瑶华宫里拉出来的。
史曜乾那会儿刚好不在。
“有劳皇后娘娘与仙妃娘娘陪我一同出门闲逛。”西宁国公主坐得笔直,双手交叠放于腿上,这十分端庄的坐姿,与颜天真和赵丹儿全然不同。
颜天真觉得,在马车里自然是怎么舒服怎么坐,便歪歪斜斜地倚靠着马车壁,而赵丹儿更是随意,直接倚靠在颜天真的肩上,剥着香蕉吃。
西宁国公主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还未跟皇后娘娘和仙妃娘娘介绍自己,我名唤灵芸。”段灵芸道,“往后,还请皇后娘娘与仙妃娘娘多多关照。”
这态度倒是十分谦虚,颇为知书达理。
正统的金枝玉叶,应该就是这样,有礼仪,懂规矩。
“灵芸公主真是谦和。”赵丹儿悠悠道,“来,吃根香蕉。”
赵丹儿顺手递了一根香蕉给她。
段灵芸婉拒了,“多谢皇后娘娘的好意,灵芸在马车上不喜欢吃东西。”
赵丹儿翻了个白眼,转手递给了颜天真。
颜天真接过那根香蕉,十分不客气地剥开吃了。
赵丹儿面上顿时有了笑意,“仙妃妹妹你说,咱们回头去哪里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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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这宫外有许多可口的小吃,咱们在宫里都是吃不到的,不如咱们就找一条街,从街头吃到街尾。”
“好啊好啊。”
二人聊得开心,段灵芸似乎插不上话。
马车在一条繁华热闹的街头停了下来。
颜天真与赵丹儿率先跃下马车,赵丹儿又低语了一句,“她跟个闷葫芦似的,一点儿意思都没有,跟这样的人外出游玩,容易扫了兴致。”
她的声音格外小声,段灵芸自然是听不见的。
段灵芸似乎习惯了优雅,就连下马车的动作也慢慢吞吞。
不仅如此,脚踩地的那一刻,她还一个不慎崴了脚,顿时发出一声惊呼。
或许是因为这马车有些高,再加上无人搀扶,一不留神就没踩稳,整个人的重量压在受伤的脚上,让她一个趔趄就要朝前栽倒。
赵丹儿将这一幕看在眼中,都懒得伸手去扶。
摔个狗啃泥都跟她没关系。
下个马车能摔成这样,简直可笑。
颜天真倒是好心地上前一步,一伸手就接住了段灵芸的身躯。
“公主,你怎么这么不小心?”
“多谢娘娘。”段灵芸的眼眶里憋着泪,“我的脚好疼啊……”
“这是崴了脚了。”颜天真扫了一眼四周,目光所及之处正好有一家医馆。
“巧了,前边就有医馆,咱们直接进去了让大夫给你看看。”
颜天真扶着段灵芸进了医馆,让大夫给她看脚伤。
“两位姑娘,请稍等片刻,老夫这里还有个病人要换药,他受了箭伤,伤口发炎,马虎不得。”
段灵芸倒也十分善解人意,“既然他更严重,那我们就等上一等。”
“哎哟,大夫你轻一点,痛……”
那受了箭伤的病人在换药的过程中龇牙咧嘴。
颜天真不经意的瞥了一眼过去,这一看,却微微一惊。
这个病人……
是她雇的信使之一!
此刻,他正躺在床榻之上,额头上冒着汗珠,可见这换药的过程对他来说十分煎熬。
因为剑伤在胸膛正中央,这个位置发炎,自然是不能马虎。
他怎么会受这么严重的伤?
既然他受伤了,那信自然就没送出去。
他在送信的过程中,是遇上了什么麻烦……
颜天真此刻很想上前问上一问,可段灵芸就在场,不能被她听了去。
只能等下找个机会问了。
幸好赵丹儿看段灵芸不顺眼,没有一同来医馆,这会儿想必是在街道上自己逛着。
大夫终于给那个病人换好了药,又嘱咐了他不要乱动,这才走到段灵芸身旁来。
“姑娘,现在可以给你看了。”
大夫说着,便蹲下了身,准备给段灵芸看脚伤。
“姑娘放心,你这不严重,只是有点错位了,老夫给你复位就好,或许会有点疼,你忍着。”
段灵芸点了点头,神色似乎是有些紧张。
可见她也是个怕疼的。
此刻她的注意力全在自己的脚上,颜天真趁机走到了那受了箭伤的男子身旁,问了一句,“你这伤是怎么来的?”
男子望向她,瞪眼,“姑娘,是你……”
“嘘。”颜天真朝他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转头望向段灵芸,此刻大夫正在帮她按摩着脚踝,马上就要进行复位。
段灵芸压根就没看过来。
颜天真这才放心,朝男子说道:“小声点,听着,你的医药费我全包,再给你些银子作为受伤补偿,你先告诉我,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你在送信过程中遇到麻烦了吗。”
“我一路快马加鞭前往南旭国,可是,我才离开咱们这帝都不远,就莫名其妙被人射了一箭,我根本也来不及看清到底是谁,我跌下马之后就昏迷了,醒过来的时候,是好心的路人带我去看了大夫,及时处理伤口,这才保住了一条命……”
男子说到这时,颜天真的身后响起段灵芸的一声呼喊——
“啊!”
复位的那一瞬间要承受不小的疼痛,段灵芸没忍住,喊出了声。
颜天真并不关心她的情况,继续询问眼前的男子,“然后呢?”
“然后,姑娘你给我的信就不见了,我只能回到了这帝都内,昨晚这伤口又发炎了,这才过来看。姑娘,处理箭伤,我前前后后花了不少钱呢。”
“我知道了,辛苦你了。”
颜天真说着,从衣袖中掏出了一张银票塞到男子的枕头下。
被人袭击,只拿走了他身上的那封信……
史曜乾,除了你之外,我想不到还有谁会这样做。
史曜乾果然狠。
他是不是派人把那十名信使都拦了下来?
其他的那九个,有没有一个人能顺利到达南旭国?
或许不会有。
他下的是杀手。
这个信使被一箭射了胸膛,避开了要害处,又及时处理,这才活了下来,否则就得去阎王爷那里报到了。
史曜乾啊史曜乾,你为何总要做这些令我反感的事。
你以为,我不会知道吗。
可偏偏我就是知道了。
颜天真握紧了拳头。
想去找史曜乾算账,但,不行。
他既然那么想隐瞒她,那就让他以为他隐瞒成功了。
她就装作不知道,这么一来也可以让他放松警惕,她才能有机会继续给凤云渺送信。
这个节骨眼上不能闹翻,要是闹翻了,史曜乾只会更加加倍提防她。
如今他大概觉得他自己做得滴水不漏,他想断了她和凤云渺的联络,可真是想得美。
颜天真转头望向段灵芸。
这会儿,大夫正在嘱咐她一些注意事项,例如少走路,注意饮食清淡等等。
段灵芸十分认真地在聆听。
颜天真转过头,继续朝那个男子低声道:“再帮我一个忙,你再找二十个人帮我送信,信上只要写一句话:我在东陵国皇宫,安好。落款是红豆就行,你帮我完成这一件事,我给你黄金千两,绝不食言。”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
这个信使大难不死,史曜乾肯定不会知道。
今日还要感谢段灵芸受了伤,她扶着段灵芸来医馆正好就碰上了这个存活下来的信使,她与这个信使的交谈,史曜乾能知道就有鬼了。
这次,必定万无一失。
“好,这事我答应了。”
信使十分干脆地应了下来。
对于一个普通人而言,黄金千两,堪称一笔难以触摸到的巨款。他只要找二十个人去跑腿,便能拿到这么一笔钱,自然乐意。
颜天真转身走开,回到了段灵芸身旁。
“现在觉得怎么样了?”
“好多了呢,只有一点不舒服。”段灵芸说着,缓缓站起了身,“今日都怪我不小心,一出门就发生了这样的意外,扫了你们的兴致。”
“话可别这么说。”颜天真笑道,“不扫兴的,你不用往心里去。”
一点儿都不扫兴。
颜天真扶着段灵芸走出了医馆。
“仙妃娘娘,刚才大夫帮我复位时,你似乎与那受了箭伤的男子在交谈?你与他认识吗。”
“算是认识吧,我在做皇妃之前,是这大街上的一名卖鱼女,他好几次来照顾生意,刚才一进医馆,我就觉得他眼熟,仔细想了想,就想起来了。”
“仙妃娘娘竟然是出身民间?”段灵芸有些诧异,“娘娘你看起来,像是出生名门望族的。”
“很多人都这么说。”颜天真笑了笑,“可我确实就只是一个卖鱼的,或许是天天被人说我像贵族,如今还就真过上了皇家的生活。”
“仙妃娘娘的心地可真好。”段灵芸道,“如今身为皇妃,竟然也不摆架子,还去慰问一个平民。”
“我这人,一向不是很喜欢摆架子。”
颜天真说话间,已经看见了不远处在吃烤丸子的赵丹儿。
赵丹儿这个皇后娘娘,当得可真是随意。
段灵芸受了脚伤,她竟然看都不来看一下,真是一点面子都不给,太有个性。
“皇后娘娘,似乎不喜欢我。”段灵芸垂下了头,“皇后娘娘大概是觉得我太扫兴了。”
“别这么想,皇后娘娘她只是贪玩,她在宫里闷得难受,平时管理六宫之事也没少辛苦,咱们也多体谅她一些吧。”
“嗯。”
“你们两个终于出来了。”赵丹儿眼见着二人走近了,挑了挑眉,“灵芸公主,本宫觉得你不适合走太多路了,不如先回马车内休息,或者先回宫?”
“我还是先回宫吧,今日劳烦皇后娘娘和仙妃娘娘……”
“以后都要姐妹相称,就不用这么客气了。”赵丹儿说着,朝身后的护卫吩咐道,“先送公主回宫。”
段灵芸离开了之后,颜天真叹了一口气,“皇后娘娘,你不喜欢她表现得也太明显了点,你连客套都不客套一下?”
“本宫确实不喜欢她,一点儿活力都没有,与这样的人一起相处,太没意思了。”赵丹儿说着,扯过颜天真的手腕便走,“咱们自己去玩,这下可没人跟着扫兴了。”
颜天真:“……”
这么一玩,就玩到了日落西山。
颜天真回到了瑶华宫,才踏进门槛就闻到一阵茶香。
是史曜乾正在沏茶。
“今早被皇后拖着出宫,没来得及叫上你,她带了八名护卫随行,二话不说就把我给拉走了。”
颜天真说着,走到了桌边坐下。
史曜乾将一杯茶递给了她,“无妨,只要没遇上什么危险就好。”
“哪来那么多的危险。”颜天真笑了笑,“我今天特意又去吃了糖炒栗子和糖人,对了,西街有一家烤丸子味道也十分不错,下回请你吃。”
纵然内心深处对史曜乾极度不满,此刻在脸上也没有表现出一丝。
史曜乾会演。
她也会演。
她可不能让史曜乾看出半点儿不对劲。
“好啊。”史曜乾也朝着她笑,“这皇宫里经常会有宫人出宫去采购,你要是喜欢吃,我下次再喊人给你带。”
“多谢多谢。”颜天真抿了一口茶,又道,“对了,你之前答应过我,要帮我跟云渺传信,这都好几天过去了,不知这信传到了没有,若是他有回信,你可一定要给我看。”
“会的。”史曜乾道,“目前还没有收到任何回信。”
史曜乾面上没有波澜,心中却有些起伏。
她明明就不相信他,还要特意问上这么一句。
她以为他不知道那十个信使的事儿。
她心里大概是觉得,她派出了那十个人就万无一失吧?
殊不知,十封信已经被他拦截了下来,全部毁掉。
十名信使,无一生还。
天真,你是不是觉得自己的计划能成功。
你可知,这一个月之内你都别想看见凤云渺了。
你想要的东西,我自然会帮你拿来。
在你最需要帮助的时候,凤云渺并不在你身边,而是我在你身边。
这样……你才会把我记得深刻。
此刻,颜天真低头品茶,心中思索着史曜乾心中的想法。
白莲乾,你大概是觉得,我不知道你对那十名信使动手的事。
你是不是以为,那十个送信的都死翘翘了。
你以为我被蒙在鼓里,毫不知情。
那你就这么以为下去吧。
……
第二日晨起,颜天真等着半宸下朝之后,便去往他的寝宫。
特意炖上了鸡汤,以显示出自己的贤惠。
当然了,这鸡汤里放了史曜乾给她的‘安神散’。
不是真正意义上的迷药,只是一种有助于睡眠的药物,服用此药物,只会觉得十分想睡,却又不会有那种中了迷药后的昏沉感。
睡下之后,也不会进入深度睡眠,还是与平常睡觉无异,只是没那么容易被吵醒罢了。
所谓安神,其实也就是安睡。
当然了,敲锣打鼓大声呐喊,还是会醒的。
颜天真踏进半宸的寝宫时,半宸正躺在藤椅之上,由着身后的宫女帮他捏肩。
“陛下~”颜天真唤了他一声,“我给您炖了鸡汤。”
半宸的额头似乎跳了一下,“你怎么又来了,你是不是就那么闲不住。”
“陛下,后宫众姐妹,除了皇后娘娘之外,哪个不是闲着的?”颜天真挑了挑眉,“就算我十分清闲,这心里也是一刻都放不下您,陛下日理万机,我也没什么可以帮您的,便给您炖了鸡汤,您趁热喝。”
半宸总算是睁开了眼,瞥了一眼颜天真手中的汤,“鸡汤放下,人出去。”
颜天真像是没听见他最后说的那三个字,望向了他身后的宫女,“你下去,本宫来替陛下捏肩膀,本宫的手法肯定比你好。”
那宫女闻言,有些犹豫,“陛下,这……”
“那你退下,换她来。”
半宸将宫女遣退出去,朝着颜天真道:“你果真会捏肩膀吗?”
他这肩膀确实有些酸疼,宫女给他捏,也没什么感觉。
颜天真抬起双手,摩拳擦掌,“臣妾可以试试啊,陛下,我来了。”
“停!”半宸呵斥一声,“别动!别过来!”
颜天真站定了,眨了眨眼,“怎么了陛下,有什么问题吗?”
“朕还以为你真的会捏肩,眼下看来,你分明就是想对朕动手动脚!你去照照镜子,看看你这一脸龌龊的笑意!滚。”
半宸的脸色有些阴沉。
颜天真耷拉下肩膀,“我没想对您动手动脚,您误会了。”
对他动手动脚?
呵呵。
要是真有机会,她想给他来个分筋错骨手。
“误会什么?你的厚颜无耻,朕又不是没见识过。”半宸冷哼一声,“你能不能掩饰掩饰你那邪恶的目光,以及那无耻的笑容?朕都怀疑自己在你脑海里,是不是已经被你非礼了千万遍。”
颜天真:“……”
我忍。
“陛下,我才没有呢。”
“别狡辩了,滚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