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爷的话说的格外决绝,人命在他的眼里,似乎轻如蝼蚁一般轻贱,死亡阻止不了他重倒冥宫的决心。
我有些气愤,指着地上的白骨,用近乎吼的音调说道:“你没有亲眼见过刚才有多惨烈!更没有见过这些人是怎么死的!还有他们!”说着,我又指了指靠墙哀嚎的伤员,说道:“这些人,哪个不是跟着你出生入死,你为了自己的一己贪欲,就全然不顾他们的死活!没有人该死!现在有的选择,更不应该眼睁睁看着他们死掉!”
第一次眼睁睁看着这么多人,被可怕的蝙蝠群啃成白骨,我心中压抑着的情绪终于忍不住爆发了。
身旁的顾奕芯拍了拍我肩膀,劝到:“老苏,你用不着这么激动。对于我们来说,这趟沙海之行别无选择。如果我们就此回去,或者,再在这里耽误上一两天,那条至关重要的河流很可能就会消失。你应该知道那意味着什么。”
我抬头看着她,觉着她此刻理智的让我感觉有点儿陌生,冷冷的问道:“这些伤员怎办?还有维族向导,你得问问他,愿不愿意让那些受伤的骆驼去沙漠送死!”
对我来说,错过那条河流,无非再等上一年。时间虽然紧迫,但是,和眼前这些命悬一线的伤者来比,我的时间就显得相对长了很多。
顾奕芯沉思片刻,笃定的回答道:“维族向导肯定会同意。至于这些受伤严重的人,要不这样,我们留三个司机,让这些维族帮手送他们去医院。我的人明后天应该就能到,到时候让他们后续支援。”
我看了一眼在营地上忙忙碌碌的假雇佣兵,追问道:“被咬伤的人呢?你要知道,抗生素对抑制狂犬病毒没有作用……”
顾奕芯眉头微蹙了一下,辩解道:“老苏,狂犬病是有潜伏期的!就算他们不幸被食驼蝙蝠传染上了狂犬病,也不会立即发病!我们此去冥宫一来一回可能只要十天左右的时间,还来得及!”
显然,顾奕芯也下定了继续前进的决心。她说完便向张雪峰招了招手,走到一旁和他耳语一番,随后,张雪峰兀自向骆驼圈走去。
我知道,他肯定去找维族向导阿凡提去了。
六爷抬头看了一眼沙尘渐渐消陨的天空,托着长音儿意味深长的说道:“风就要停了,我们也该动身了!”
说罢,他喊住满身沙子的苗一丁,让其去找阿彪,顺便把人数和装备都清点一下。苗一丁一直躲在越野车下面,竟然没受一点儿伤。
我见顾奕芯和六爷都已经打定了注意,心想,这场沙海之行看样子势在必行,就算我磨破嘴皮子,以一己之力也阻止不了。
“怎么,我刚来你们就散会了?开会前怎么也没通知牛委员一声儿呢?”黑牛说着走到我身旁,问道:“怎么着,老苏,路线定出来没有,咱们什么时候动身?”
我问黑牛:“怎么着?听你这话儿的意思,也觉着应该继续前行?”
黑牛像棕熊一样,抖落身上的沙子,说道:
“肯定啊,咱们有胳膊有腿的,不往前走往哪走?”
阿莱跟在黑牛后面也过来了,围着我看了一圈,关切的问道:“苏大哥,你没被咬伤吧?听牛哥说,那些蝙蝠都像天鹅那么大,可凶猛了!”
“我没事。”我拍了拍阿莱的肩膀,压低声音对她说道:“小丫头,这沙漠里的东西你也看到了,凶残的要命,再往里走,指不定还会遇上什么怪东西!一会儿,会有人开车送那些伤员回去,你和婆婆也一并坐车回去,千万不能再跟着我们往前走了。”
阿莱嘟着嘴,面露难色的说道:“我不知道婆婆会不会同意,反正她去哪里我就跟着去哪里。”
营地里灯光闪动,健全的人都在收整装备包,做着出发前的准备。汤姆.李像受到惊吓的老鼠一样,披着毛毡缩在墙角,他的随从则在营地里四处查看。
我扫视了一圈,终于在土房的门旁看到了神药婆的身影,她如枯瘦的秃鹫一样,坐在被沙堆覆盖的土坯上,双目锐利的盯着尸骨横行的战场,仿佛,这里发生的一切,她都没有感到丝毫震惊。
要不是因为我,六爷多半不会迁怒于神药婆和阿莱,也不会带她们来沙漠,我对这祖孙二人始终怀有一种内疚感。
说服神药婆是一项异常艰巨的任务,但是,我必须要试试,这是她们离开的最后机会了。
我和黑牛交代了几句,让他搞三个实用的装备包,和一些防身的武器,动身的时候好随身带着。然后拍了拍阿莱,让她和我一起去找神药婆,但是,这个小丫头似乎对她婆婆有种天生的恐惧感,走了几步,便趁我不注意开溜儿了,我只好兀自前往。
“阿婆。”我打了声招呼,开门见山的说道:“我过来是劝你离开的,眼前的情景你也看到了,这沙漠里的东西远比想象中的危险,一会儿,希望你和阿莱坐车回去。”
我说完,看着神药婆。
过了数秒,她阴婺的目光才从沙堆里撤回来,落在我身上,冷冷的说:“别和我婆子白费口舌了,有那力气赶紧收拾东西去!”
显然,她没有要和我继续交谈的意思,更没有要半途而废,打道儿回府的想法!
我意欲辩解,只见她的目光陡然一亮,皱着眉头问道:“你被咬伤了?”
“啊?没有吧?”我愣了一下,随即顺着她盯着我裤脚的目光看去。只见盖住脚踝的裤腿有两排密集的破洞,隐隐有血痕从破洞渗出,有的已经被风干。
我把裤腿拉起,脚踝上露出一个乌紫色的大包,乌包的周遭有一圈被血堵住了的小孔,像一只只幽魅的蝙蝠眼睛!
“把血挤出来!”神药婆说着,扔给我一把手指长的小弯刀,冷冷的告诫道:“再晚,你这条腿就得废了!”
我接过锋利的弯刀,迟疑了一下,朝乌紫色的血包划去。刀过皮开,一股腥臭的黑色血浆喷涌而出!那种腥臭之味,就像伤口已经腐烂了很久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