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的一切太不可思议了,无数夺命蛊虫竟然如幽灵一般突然消失,康万全那个有声音有影子的大活人也瞬间化为乌有。我睁大眼睛看着周围,眼前的一切逐渐朦胧而后又逐渐清晰起来:先前的三条墓道变回一条,如同我们来时的墓道一样宽广,铺着长条青石,两侧的墓墙上绘着益州刺史往生极乐的壁画。黑牛一脸疑惑的摸起地上的狼眼手电筒,将光圈调到最小,照向我们刚刚跑过的那段墓道,只见光束的尽头映出巨门的轮廓。这种狼眼手电筒调整光圈之后,最远射程可达三百多米,那么这也说明,我们离墓门也就三百多米的距离。拼命跑了半天,怎么才跑出这么点距离,是我们感觉出现了问题,还是墓道又悄悄的缩回来了?
“这怎么回事?我们出现幻觉了?”我不解的问高墨离。
高墨离走到我和黑牛旁边,打量着周围的一切变化,淡淡的说道“墓道的幻术机关破解了,一切本来没有的东西也随着消失。”
“幻术机关?你是说那些虫子,还有三条堵死的墓道儿,甚至连会说话的康万全,都是我们幻想出来的东西?这他娘的太不可思议了!老苏,我脑子不够用,你帮我解释解释。”黑牛一时还弄不明这其中的原委。
我恍然大悟,一般地宫的墓道里都会设有机关,或是可以连环射击的弓弩,或是步步相连的陷阱巧板,亦或是流沙巨石。当盗墓者闯入地宫,不小心触发机关,大都会命丧于此。但是,这座益州刺史墓的墓道里却平静的有点离奇,我们一路莽莽撞撞的跑过来,竟然没有触发任何机关。这并不是地宫设计者没有设置防盗的夺命机关,而是设计了一种更为阴险毒辣的幻术机关。这种机关险些于无形当中将我们置之死地。
幻术机关的所在正是墙上绘制的那些壁画,其中的关键就是那些盛满血的碗。据高墨离解释,那些碗里如血浆般的猩红染料是西汉时期盛行的一种迷幻之药,其主要成分是一种生长于滇池湖底的上古菌类,这种菌类的孢子遇水复苏,而后自行飘散在空气中。其携带的致幻剂能影响人的中枢神经系统,引起感觉和情绪上的变化,从而让人对时间和空间产生错觉。九宫天门被打开之时,溶洞里的水汽涌进墓道,墓道里的致幻孢子遇到水汽被激活,散发出强大的迷幻能力,致使我们想象出很多恐怖的东西。
不仅如此,更为可怕的是:墓道的设计者李少君,在封门之时埋下一道往生咒,这种咒语是道家秘术中的上乘之法,可以将幻化出来的东西具体化。所以,自从我破解九宫天门的机关之时,我们怕什么就会出现什么,出现的东西就会真实存在。如今,高墨离破解了玄幻机关,所以,一切被幻化出来的东西都会消失。
我的手腕虽然不再流血,但还是隐隐作疼。我从背包里撤出一块布条缠在手腕的伤口处,仔细看了一下,这道伤口并不深,只是划破了一些皮肉和毛细血管,动脉并未伤及。我不解的问高墨离“为什么要用我的血去破解致幻机关呢?你自己割道口,边走边滴,岂不是更方便,更新鲜?”
高墨离把墙上的工兵铲拔出来,拍了拍上面的砖土,嘴角微微笑了一下,对我回答到“只有你的有用。”
自从认识高墨离之后,他总是一副清高脱世的样子,这是第一次见他露出笑意,这个笑意纯粹而又深刻。我隐隐觉得,他此刻的微笑并不是因为我说的话有多幽默,而是像终于验证了自己所想所猜之后的那种欣慰。
我用牙咬着把绷带缠紧,继续问道:“为什么?你倒是说说原因。”我心中暗想,他多半是害怕割自己的手疼,才会说这种话来搪塞我,反正现在幻术已经解除,我们也不可能再用其他人的血来验证一次。
黑牛一屁股坐到地上,一脸不屑的对我说道“你丫太矫情了,小哥刚刚又救了咱一命,别说要你点血,就是割你块肉,你也得忍着。”
高墨离没有接黑牛的话,看着我,停顿了一下,很认真的解释道“这种致幻上古菌类生长在滇池湖底,只有你的血对他有克制作用。至于原因,以后我会让你慢慢知道的。”
高墨离的话不像开玩笑,这让我心中更加疑惑:我难道还有自己不知道或者没认识到的另一面?
黑牛听罢,笑了一声打趣道“吆,老苏还是悍马宝血啊,回头给我来两斤,一斤涂床头避孕,一斤抹门上辟邪。”
“得,涂你床头,我怕看到不该看的东西,恶心着我24K纯净小血液。”扯完,我想起顾奕芯还被蒙在衣服下面,先前她脖埂上出现的小脑袋,可能也是我们看了壁画之后幻想出来的,如今,幻术解除了,她凭空多出来的那个小脑袋也该消失了。
我伸脚登了黑牛一下,朝顾奕芯方向示意,而后,两人一起站起身,朝顾奕芯走去。黑牛一把扯开蒙住顾奕芯的上衣,我俩下意识的往她脖埂上看去,不由得吸了一口凉气:那个肉呼呼的小脑袋竟然还趴在她的脖颈上,在战术射灯强光的照射下微微蠕动。
黑牛再次举起他的汤普森对准顾奕芯“靠,小脑袋还在那里!这就没的解释了。”
“什么脑袋?”顾奕芯大惑不解,想伸手去摸,但是双手被绑住了。情急之下她只好缩着脖子往后蹭了蹭,只蹭了一下,她便僵住了,一脸恐惧的问我:“我脖子后面是什么?”
我扭头盯着顾奕芯脖子后面的那个小脑袋,发现小脑袋虽然还在蠕动,但是好像已经没有先前那些血红毒辣的眼睛了。用尽量平和的语气对顾奕芯解释道:“那个,我很难形容,你长了一个小脑袋。”说话间,高墨离走了过来。
高墨离走到顾奕芯背后,看了一眼,伸出手捏住她的脖埂,我心想坏了,就他这力度,这一手捏下去非把她脖子捏断不可。我急忙出言制止,只见高墨离捏着顾奕芯脖埂的手忽然上推,那个小脑袋一下子掉到地上,拼命扭动起来。
我赶忙上前查看,只见那个肉球血红铮亮,两侧有两排一张一合的口器。心中暗自嘲笑一声,这他娘的原来是只吸饱血的食人蛭。食人蛭在吸食人血的时候会分泌出一种麻醉剂,这也难怪顾奕芯会感觉不到。
我和黑牛对视一眼,尴尬的笑了。“那个,什么,别愣着了,赶紧给小顾同学松绑。我就说嘛,小顾同学根正苗红,怎么会是妖怪呢?原来误会一场,都怨那个扰乱视听的破壁画。”黑牛说着,收起汤普森走上前给顾奕芯松绑。那两个死结打得太紧了,一时解不开,我只好用伞兵刀把它割开,顾奕芯手腕上被勒出两条很深血印,如用戴了两个血红的玛瑙镯子,看的我有些心疼。
黑牛收起登山绳“这绳子他娘的质量太差了,轻轻一绑,就把小顾同学勒出血印来,出了这个古墓我就把它扔掉!”
灯光一闪,只见两个雇佣兵扶着老烟枪和张雪峰缓缓走了过来,我心中一惊:他们怎么逃过刚才这一劫的?
老烟枪依旧疯疯癫癫,单腿跳着,不时嬉笑着向四周的空气拱手膜拜,嘴里嘟囔着“幸会,幸会……”
张雪峰捂着胸口,一言不发,看来,高墨离踢的那两脚让他受了严重内伤,一时半会儿还好不了。两个雇佣兵在我们面前停下,一股腥臭之味扑面而来,顾奕芯下意识的捂住了鼻子。
高个子雇佣兵敬了个礼,一股山东腔问黑牛:“牛首长,俺们接下来干什么?请嫩(你)指示。”
黑牛打着官腔说到:“原地休整,一会儿吃饱喝足继续出发!”随后,使劲闻了闻,追问道:“你们刚才去哪儿了?身上这么臭!”
矮个子雇佣兵一边擦着身上的黑褐色粘液,一边说:“额滴神啊,刚刚那些虫子太吓人咧!额们木命滴
跑,幸好在墙边发现咧一个大缸,额们就爬进去躲着咧,这臭烘烘滴东西就是缸里地。咦,太臭咧!”
墓里怎么会有大缸呢?我心想,八成是雇佣兵形容错了,休息一下我得回去看看,弄清楚到底是怎么一回事。黑牛一直惦记着他那半块黄金编钟的真假,也有返回的意思,两人一拍即合,当下决定吃点东西再回去瞧上一眼。
黑牛让雇佣兵拿出他们背包里的食物分给大家,都是些压缩饼干和牛肉干之类的东西。这一晚上我们体力严重透支,急需补充点能量,一通狼吞虎咽之后,不免口渴难耐,此时,我们才发现,身边竟然连一滴水也没有了。
心理暗示是一种极其可怕的东西,越是没水,心里就越想喝水,就越会觉得口渴难耐。焦虑开始在每个人心中蔓延,我生怕这种负面情绪会影响大家的士气,咽了口唾液,鼓舞道:“各位别灰心,咱们这是在大山腹底,还怕没有山泉水喝?黑牛你去把咱们那个军用水壶捡回来,待会儿遇到冰凉清冽的山泉水,每人痛痛快快喝他娘的一大壶!”
黑牛嚼着牛肉干,拍拍屁股去捡水壶。我们仅有的一个军用水壶被高墨离盛了我的血,用完之后扔在不远处的墓墙边。黑牛将其捡回来说道:“老苏说得对,一会有山泉水了大伙儿都灌它满满一壶!”
这种方法果然凑效,大家已经没有刚才那么焦躁了。顾奕芯嚼着饼干微微笑了一下,似乎看出了我望水止渴的小伎俩,她肯定知道,一般大墓里都会极力保持干燥,怎么会有山泉水呢?
康教授醒了,吃力的直了直腰四处看着,显然是在寻找康万全的身影。我想着怎么编个瞎话骗他一下,如果实话相告怕他受不了打击。黑牛眼疾嘴快,递给康教授一块压缩饼干,顺嘴说到:“别找了,康万全那孙子是你幻想出来的。老爷子,你说你想谁不行,偏偏想那个油嘴滑舌、心狠手辣的家伙,险些把老苏一刀扎死,得亏了小哥出手快。”
“你说什么?怎么可能!怎么可能!”康教授捶胸顿足的重复着这两句话,显然,他已经接受了这个生硬残酷的事实,只是一时还缓不过情绪来。
我上前安慰他道:“我很理解康万全最后为什么会持刀威胁我,他只是不想消失罢了。他是抓着你的手走的,最终,他心里有你这个叔叔。你也无需过分悲伤,叔侄一场,毕竟还有个情分在。”康教授听罢顾自黯然垂泪,也不肯进食半点东西。我怕照此下去他会垮掉,话锋一转说到“老爷子,你不是研究了半辈子,一直都想找这座益州刺史墓吗?如今我们已经在墓里了,你怎么反而没有斗志了?只顾着替康万全悲伤,却忘了分析这种机关背后的意义。”
康教授经我这么一说,终于缓过神来,说到“小苏你说的对,这么诡异机关的设计者一定是李少君,这从侧面证实,益州刺史墓和李少君有着直接的关系,我可能离答案越来越近了……”
我和黑牛已经填饱了肚子,准备去看看雇佣兵说的那个大水缸,转而又想,就我俩这点儿考古学问,加起来都不到及格线。怕是看不出个所以然来,于是,我喊康教授一起过去瞧瞧,康教授满是好奇的答应了。
雇佣兵等人的藏身之处就在离玉石巨门不远的墓道左侧,我调整头上的战术射灯,让其亮度最大化,只见墓道左侧靠墙的位置放着一个青铜鼎,这个鼎的造型颇为奇怪,整体一人半高,身长腿短,鼎身四周刻有浮雕和铭文,其三足如鳄鱼的腿一样粗短雄壮,似有负载万斤之势。
康教授围着青铜鼎转了两圈,感叹道“国宝,真是国宝啊!这是西周时期的青铜巨鼎,这种鼎一般祭祀的时候用来盛放祭品,其造型和工艺是以往出土的青铜鼎所不能比拟的!”
黑牛呲着牙花子问我“老苏,这东西好不好往外弄?我认识一个美国的汤姆.李,专门儿收这玩意儿,并且价钱高的让人眼晕!”
我没好气的回答到:“你丫得先搞台起重机来,这青铜鼎怎么也得上吨,就算弄出去咱也没地方放!”
康教授听到我说的话,一边研究青铜鼎,一边批评我思想觉悟低,告诫我倒卖文物是犯法的。
黑牛见不得他那一副老学究的样子,怼道:“老爷子,你就典型的自己是猴,还笑话别人脸上长毛,那两块双兽噬马纹金饰牌难道不是文物?”
康教授脸上一阵青紫,不再说话,我觉得场面有些尴尬,忙岔开话题说到“那个,高墨离好像认识篆书,我喊他过来瞧瞧这铜鼎上的文字。”
高墨离闻声赶来,看了一下鼎身上的铭文,皱了皱眉头,说到:“这上面有一部分是篆书,讲述的是:这个铜鼎置于通往冥间的山洞里,用来祭祀黑虎山的山神,这种祭祀每三年举行一次,以求山神庇护周边数十万山民。剩下的好像是一些咒语符号,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康教授听罢,连连称赞高墨离学识渊博,说有时间一定要好好交流一下。高墨离没有接话,屈膝一下子跳上青铜鼎,用战术射灯照着鼎里面。我看着他的身影,心想这家伙怎么知道的这么多,到底什么来历?
黑牛用脚踢了一下铜鼎,问我“这么说,这黑虎山里还住了个山神爷?但是神仙怎么会住在通往冥间的地府里呢?”
我看着鼎身上凸起的青铜纹路,除了篆字,符咒还有浮雕。其中一处浮雕用粗旷的线条勾勒出一个虎身蜥头的怪物,很多人对着这个怪物行跪拜礼,怪物前就放着一个如此形状的青铜鼎,想必,这上面所记载的就是当年祭祀的场景。我指了指铜鼎上的这处浮雕回答黑牛:“你好歹也受过九年义务教育,思想怎么还这么封建,所谓山神,无非就是这个体型巨大的凶猛野兽或者蛇鼠巨蜥之类的东西,古人思想多未开化,故而认为那些超大的动物为神。这种事情在历史上屡见不鲜。”
黑牛赞同道“伟大的思想总是不谋而合,我刚刚心里也是这么想的。不管那山神是何种猛兽,这都是几千年前的事了,如今早就化为尘土泥沙了,何惧之有。”
康教授扶了一下眼镜,以一种奇怪的论调说到:“不是所有的事物都会遵循所谓的科学规律,这世上,有很多我们无法解释的事情,而这些事情却真实存在着。”
康教授的话让人摸不着边际,但是,我们也懒得纠缠了,继续讨论下一个问题:周朝的祭祀铜鼎怎么会出现在西汉益州刺史墓里呢?可能是建造这座地宫时正好挖到了祭祀铜鼎,由于某种原因放置在了墓道里。
黑牛用狼眼手电筒照了照墓门,问道:“老苏,这个鼎放在这里是不是有什么作用?”
我想了一下,说到:“要说作用,倒还真是有。鼎在风水中有“藏风聚气”、“辟凶煞”的作用。易经六十四卦,卦爻为,巽,上离下木,木上有火,五行属木。卦辞曰:“鼎,元吉,亨”,意思是只要是所占问到鼎卦的,便是很吉力、吉祥、大顺之意。青铜鼎起初是帝王在祭祀时用来装盛进贡给上天贡品的器物,后来就演变成为庙宇正门用来调节磁场的神器,现在民间一般将它放置于厅堂之中。之所以放在这里,可能有两个原因,一者是,这座墓的整体格局磁场需要调节,将青铜鼎放置在这个位置上,可以使墓里的风水达到最好的形势;二者是,这个铜鼎本来就在这个地方,修建陵墓的人实在是懒得搬了,就顺便让它呆在原地。”
我们说话间,高墨离已经踩着青铜鼎的边缘,伸出工兵铲在铜鼎里打捞起来。一股恶臭随着他的搅动四散开来,我捂着鼻子后退两步。忽然,看见高墨离手臂抖动了一下,随即用工兵铲铲出一个白花花的东西,那个东西圆形有孔,孔里还往外流着黑色粘稠的液体。我细看之下不由得一惊:这他娘的是个骷髅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