赌徒的心理是最复杂的一种,从一开始秦泽只是想要活着回到长安,可如今他却赌上了自己的性命。
唐俭被自己的门生搀扶着,虽然走起路来还是有些摇晃,但眼睛之中却尽是清明。
“师长,那柳姓小子可曾答应随我等回长安”潘生脱下自己身上的长袍给唐公披上,扶着他的手说道。
唐俭摇摇头,有些无奈地叹息一声说道:“良禽择木而栖,他的羽翼已经丰满,舍不下自己的这份殊荣,怎肯与我们回长安”
唐俭这话一出,潘生和翟巽都是回头怒目而视。
“此人也不知是什么来历,竟然有如此学识。其心智、谋略、奇技均是上乘之选,不过这品性却是龌蹉至极。身负大唐血统竟然如此作贱,入了这蛮夷之地,还情甘为此效力,如何对得起自己宗祠”
翟巽也是愤愤不平,这一次自己的老师亲自出动,定然是许诺了他众多好处。竟然连这样都没有动心,只能说明这个人已经完全抛弃了身为唐人的尊严。
唐俭紧了紧衣服,一双眼睛之中射出一道精光,声音也是有些愤慨地说道:“突厥之弊在于严寒,可如今地暖之技艺,煤炭之巧用,早已规避尽数。若是等到此子将白叠子培育而出,那我大唐才是彻底无救,与其如此还不如落下老夫这柄剑。”
唐俭握紧拳头,目光有些阴冷地说道,在这风雪之地,显得更加凛冽
寒冷的风一路吹拂,一缕最后推开了祭司的帐篷,一缕推开了颉利的帐篷。
祭司依旧是端坐在桌案前,手里拿着鼓槌敲个不停。今天唐俭能够进入秦泽的帐篷,又何尝不是他对秦泽的一次试探。
现在试探的结果就要出来了,就是不知道秦泽能不能熬过这次。
一名全身白衣的身影出现在祭司身后,弓着身子将自己听到所有东西都传达了出来。
“二人离开之时当真是这么说的”祭司也是有些诧异,他没有想到事情竟然会往这个地方发展。两个人竟然还能交恶,这又是什么意思
“不仅如此,他二人除了最后交谈过几句。在宴会之时也只谈了饮食,倒是最后那唐公却说了另一番话。”白衣人弓着身子,若是仔细看就会发现,他在不停地调整自己的身体,来让自己一直处在阴影之中。
“说了什么”祭司突然对这个好奇了起来,他对夜鬼可是十分自信的。哪怕是颉利手下的护卫都不可能捕捉他的踪影,而且这一次他还特意派出去了两路人马。
那一路不用说自然是被发现了,可是夜鬼是不可能被发现的,用他躲在暗处得到的消息,才是最真实的。
“唐公有可能要动手。”
“有趣。”祭司突然笑了起来,心里也是不仅好奇秦泽真的能够继续忍下去。这么好的一个机会,若是秦泽愿意,唐俭以使者的身份没准还真能带他出去,可是现在
同样得到这个消息的可不仅仅只有祭司,此时颉利也是端坐在胡凳上听着手下的回复。
祭司有两手准备,颉利又何尝不是有两手准备。之所以突然这么做,完全是因为就在今天,薛延陀派人送来了文书,说是李世民特批了夷男为薛延陀的真珠毗伽可汗。
颉利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原本薛延陀就是横在颉利喉咙的一根刺,而现在这根刺已经越来越让他不舒服了。上一次发兵薛延陀的事,就因为灵州的事情,而宣告失败。若是再给他们一些时间,指不定要发展到什么地步。
而在这个时候,秦泽的身份又重新被提上了上来。虽然颉利已经不怎么怀疑秦泽的身份,但借着这次机会试探一番也不错。如果秦泽能够过这一关,颉利是不介意让他参与国事出谋划策的。
“剑”
颉利也是一愣,关于唐俭他也是知道一些。所以听唐俭说要落剑,也是瞬间明白这是要对秦泽下手的意思。
“可汗,唐人向来多狡诈,难免不是故意迷惑你我。而这唐俭也是以诡诈著称,昔日唐灭刘武周之时,就是此人在后出谋划策。更是听说此子曾被被刘武周俘获,可竟然能够从狱中打探到独孤怀恩要造反的情报。一封书信直接让孤独怀恩数年心血白费。所以可汗万万不可轻信呀”
尕那束儿身为颉利最重视的人臣,其地位就如同大唐的房玄龄之类。说起话里份量自然也是不轻。
颉利听他这么说,眉头也是皱得更深。他生性多疑,自然没有李二那般用人不疑。如果不是秦泽表现出来的才智,他断然不可能在他身上下如此功夫。
按照一开始的想法,如果不是秦泽提出了地暖之事,怕是现在早就已经人头落地。
可现在颉利却是愈发地舍不得了,草原的严寒一直都是压在他身上的一座大山。尤其是这些年草原的天气越来越差,今年甚至直接就出现了暴风雪。现在各地的道路全部受损,所以颉利想要知道自己的损失都做不到。
不过如果单单以他阿史那部落的话,今年冻死的子民,恐怕还不到往年的千分之一。而这一切都是秦泽的功劳呀。
他比谁都更清楚牧民的重要性,只要有他们草原就会有源源不断的雄狮。
尤其是现在白叠子的出现,更是让颉利看到了彻底战胜严寒的可能。试想一下自己的族人全部穿着棉袍,行走在冰天雪地的场景。
只要等到来年春天,将这些种子种下去。颉利的这个愿望就会实现,草原上冬季不行兵的噩梦也能彻底终结。
所以秦泽真的很重要,已经重要到只要能够为自己所用,颉利能够不追究他真实身份的地步。
忠诚,他只需要这个
“大雪已经停了,唐使应该就要离去。若是在这之间此子被唐俭劝服,跟着要回大唐。那时候哪怕是唐俭的剑不落下,我们的剑也要落下。这是我最不愿意看到的。”说到这里颉利眉头皱得更紧,像是在做什么重大决定一般地说道:“五日后宣他,前来讨论薛延陀一事。”
秦泽自己也不知道,这一次做的对不对。可是他已经没有选了,他给颉利画的饼已经越来越大,所需要洒出去的鱼饵自然也要增加。要知道他钓的可不是寻常的鱼,而是遇水化龙的鱼。要是一个不小心,怕是要被直接人头落地。
这是帝王的本质,不允许任何一件事超出自己的预料,如果有那就直接抹杀。
所以说永远不要挑战一个帝王的耐心,不论是李二还是颉利,不能体现出自己的价值,就不要奢望还能平步青云。
而秦泽一直都没有想过要平步青云,他的目标一直都是在长安街上做个纨绔,当然这一切的前提都是能够活着
颉利派来的使官又在外面催了,明明说好巳时开始国议,可使官在辰时就到了秦泽帐篷前。
冬天的白日短,所以月亮还骄傲地挂在天边,大地白雪反射着森森月光,显得格外的寒冷。
秦泽不愿意起来,反正还有一个时辰,爬也能爬到,为什么不再等一会。再说了昨天晚上和无常他们讨论到了大半夜,这会儿他可是困得要死。
秦泽没叫起来,秋秋和小小两个丫头却是跑了过来。秦泽当然没有让他们给自己暖床,就让她们睡在了自己帐篷的旁边。现在听到使官在叫,生怕自己的老爷冲撞了使官大人,所以也是负责地过来拉扯秦泽。
这样就没得睡了,两个小丫头叽叽喳喳的,秦泽也只好不情愿地应了外面一声。
迷迷糊糊地坐在那里,让两个丫头给自己梳头。这种突厥的小辫子,秦泽算是没那个本事。
小小站在一边从自己怀里掏出已经捂得热乎的牙符递给了秦泽,这东西要贴身放着,不然就是对可汗的不敬重。秦泽接过揣进怀里还能感到温热,当下也是拍了拍小小的脑袋。
这两个小丫头一个稳重,一个细心,的确是会伺候人。
秋秋打来热水要给秦泽洗脸,却被秦泽给拒绝了。他现在需要清醒,所以直接出了帐篷,随手抓起一把雪就在脸上摩擦。
刺骨的寒冷直接让秦泽的困意全消,这才跟在了使官身后,向着颉利的寝宫走去。
因为前些天素衣商会打通了瓦突儿草原到罕纳儿草原的道路,所以秦泽他们也不用在雪地里跋涉,沿着这条路就到了目的地。
游牧民族没有固定居所,哪怕是颉利也没有。这就和中原的皇帝不能老住在一个妃子那里一样,就是怕受到刺杀。
巨大的穹顶帐篷,直径足足快有两丈。这就是颉利平日里处理国事的地方,秦泽来的时候时间还早,但是里面却已经站满了人。
虽然颉利不想承认,但是突厥正在学习大唐的管理方式。当然这些所谓的大臣,不过都是马背上野惯的粗汉子,让他们站在哪里不动是不可能的。
所以突厥的朝堂更像是一场集会,如同闹市场一般的热闹。倒是也学着唐人的习惯分出来了文武官,但文官大多又何尝不是武官出身。
阿史那赦格和九姓赦格,这就是突厥的文官系统。而其中九姓赦格是没有发言权的,只有可汗询问了才能发话。有时候文官和武官争论不休的时候,武官还会直接冲上来,抓住一个九姓赦格就是一顿揍。
所以说九姓赦格,说白了就是一个外人,外人用来当出气筒当然是十分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