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蹄嗒嗒踏在灵州城的青石板路上,街道两边一双双眼睛正透过门缝向外打量。
那些累了一个晚上的老百姓,这个时候原本应该好好歇息了。但今天不同了,灵州城又出兵了,所以这些恐慌到极点的百姓,已经开始考虑要不要往洞里藏了。
这是个畸形的地方,秦泽是这么认为的。
他骑在一头小马上,身边跟着孙鱼府。对方倒也是洒脱,脸上带着笑,不停地四处张望。
“老夫在灵州城已经快要三年了,陛下还没有即位时老夫就在这此。老夫一直想着有一天,这灵州城的百姓能够走出阴暗的洞穴,可如今看来哪怕再给我三年,也是于事无补。也不求孔孟之道中的夜不闭户,路不拾遗。只是希望这些人,能够从黑暗里走出来,来看看我们这大唐盛世!”
孙鱼府今天情绪是高涨到了一定的程度,秦泽认为这就是一种境界。颇有诗圣杜甫那种“安得广厦千万间,广庇天下寒士尽欢颜”的气魄。但秦泽知道,这只是因为他对崔士的失望。
谁都这次的马市一去就是生死不知,可这个时候他却还是毫无顾忌地把孙鱼府给派了出去。
“达则兼济,穷则独善。秦某倒是佩服孙参军的气魄。”秦泽笑着附和说道。
“哈哈~”
孙鱼府摇头笑了两声,转身双腿一用力,胯下的战马就冲了出去。
秦泽也是笑着摇头,冲着身后众人打了一个命令,队伍就鱼贯出了灵州城。
周城这小子也是身体硬朗,泡在冰水里一个多时辰,最后还硬是让他给挺了过来。其实到最后秦泽都打算给他弄两颗退烧药吃吃,但是好在这家伙身子骨够强。这会儿又带着他的斥候小队,先行出去查探情况了。
孙鱼府出城去参加了马市,程处默就不能再出去了。要是两个人都受到了埋伏,一不小心交待到了奚山,那折冲府两千将士,算是彻底没有将领。
所以他只能整顿士兵,想着只要前面一传出来事端,就立马上去支援。
只是让秦泽没有想到的是,出了灵州城他一眼就看到了穿戴整齐的灵州别驾崔士。
如果单单看外貌的话,崔士还是长得人模狗样的。蓄着长长的胡须,头上挽着儒生的发髻。大约三四十来岁,带着自己的狗腿灵州司马董忠仕。
见到他们二人,虽然心里一百个不情愿。但秦泽还是翻身下马,和孙鱼府一起去给二人见礼。
“我灵州自与奚图开通马市以来,共为大唐换来两千多匹战马。陛下更是对此重视之至,此次将此任务托付你等二人,也是对你等的信任。”
说着一边的董司马就端来三碗酒,递到了秦泽二人面前。
崔士冲着秦泽二人拱拱手说道:“如今灵州局势动荡,此次马市交易恐生变化。你二人千万小心,若是情况危急,就莫理会什么战马,直接离开便是。”
话都被他说死了,这就是一个典型的三面两刀之人。董司马将酒碗递到秦泽和孙鱼府面前,而崔士自己已经端起来一碗,冲二人举举碗说道:“饮胜!”
秦泽真的好想端起酒碗,直接呼在崔士的头上。但是想了想一来这样做也不能对崔士造成多大的伤害,二来现在终究还不是时候。毕竟自己可是要烧了别驾府的男人,怎么能够砸在一碗酒上呢?
而孙鱼府明显脸色就有些不善,就这么让董司马端着,就是不伸手。
秦泽却是嘿嘿一笑,伸手端起了一碗酒,也是对着崔士举了举。
对方脸上轻蔑的一笑,不屑之意溢于言表。
可随后他就再也笑不出来了,因为秦泽十分夸张地端着酒碗。然后用鼻子闻了闻,最后大声地嚷嚷道:“咦,这东西怎么有股猪粪的味道?”
他的声音极大,身后陈砚观他们也是听得清楚,当下也是直接开始大笑。再看崔士一张脸几乎要阴出水来,他哪里会听不懂秦泽话里的意思。
“哈哈,还别说倒还真有一股猪粪的味道。”孙鱼府这会儿也是哈哈大笑,端起了一碗酒。十分洒脱地一饮而尽,最后还不忘抿抿嘴说道:“怪不得先前见有人会睡在猪笼里……”
他这声音很小,听起来就像是在自言自语。可是那对面的崔士怎么可能听不到,差点就没有气晕过去。
世家之人最重门楣,崔二爷钻猪笼这事,要是流传出去,他崔家的脸面估计就要丢尽了。
“哈哈……”
秦泽和孙鱼府根本不理会已经快要暴走的崔士,直接冲他施礼就大步离去。
身后一众将士,也是踏着整齐划一的步子,从崔士的面前走过……
痛快是
痛快,但接下来还是要小心应对。看得出来孙鱼府也是豪爽之人,哪怕是面对正四品的崔士,也是丝毫不惧。
他崔士虽然是灵州的别驾,但还真就不敢随便动手,先不说灵州城被他治理成了什么样。就说孙鱼府在灵州城将士们心中的地位,也要比崔士强。
“哈哈,好久没有这么痛快了。就算今日这一去,就真的回不来了,老夫也是心满意足了。”孙鱼府哈哈大笑着说道。
“孙参军这话是什么意思?”秦泽明显听出来了对方话里的悲壮。
“自老夫踏入灵州城以来,就已经做好了随时牺牲的准备。以前还想着协助那崔别驾治理好灵州,可是你看看灵州如今成了什么样?百姓民不聊生,那姓崔的倒好,自从来了灵州城,一口气给自己盖了三座别驾府。
知道为什么灵州城的百姓白天不敢出来吗?因为他们怕了,因为他们的别驾,在突厥大军攻来的时候,直接弃城而逃。所以我不怪这些百姓,我只恨那姓崔的生在了好人家。”
孙鱼府明显被先前崔士态度给激怒了,第一次和秦泽说了灵州城的这些事。
其实也就是一个俗套的故事,像崔士那种世家的人,一辈子都在和儒家经典打交道,让他来这兵荒马乱的灵州,不逃跑才怪。
“对呀,这灵州城兵荒马乱的,要是一个不小心,我们别驾大人出个什么乱子,我们岂不是也没有办法不是?”秦泽看着孙鱼府,一脸笑意地说道:“打脸要用力,杀人不用刀。”
“哈哈~只要老夫这次能活下来,就算老夫一个。”孙鱼府爽朗地笑了起来,所有深意地附和道。
二人絮絮叨叨,却是慢慢向奚山靠近。这一次他完全用不着隐藏。三百人的队伍,加上身后排成一排的千石粮食。只要突厥不瞎,肯定能够看到他们,所以隐藏是没用的。
来到了先前陈砚观他们躲藏的密林,队伍在这里就一分为二。秦泽让陈砚观带着一百人,留在这里。
必须要确保他们的后路通畅,否则一旦被突厥断了后路,那就是真的完蛋了。
而此时奚山之上,铁勒部落的人终于在山下找到了铁勒特的尸体。没有人怀疑到周城的偷梁换柱,只是奚山之上的一名将领模样的人,却是身体猛然一僵。
铁勒骨站在尕伽尔峰上,眼睛几乎要瞪出眼眶。他怎么也想不到,竟然会在这里看到那个少年。
这一次他们原本的打算是将来参加马市的程处默给困住,然后引灵州城的将士出城。可如今来看……
铁勒骨忽然又想起了阿斥力死之前的那一幕,他想起了那个少年冰冷,而又充满怜悯的目光。那是他心里的恶魔,是他在这个世界上,最不想面对的人。
“为什么是他?”
铁勒骨抬着头望着天空,没人知道他在和谁说话。
“传令下去,所有人全部披甲上马,等我命令。”
事情发展到这一步他已经没有了选择,只能强制压抑住心里的不安。
他有一千五百名将士,而看秦泽的样子只有三百人,这是五倍的差距。按理说铁勒骨已经是胜劵在握,可是他的心里还是十分的不安。
燕儿山一战中,最可怕的不是那会爆炸的铁块。最可怕的是你永远不知道自己的身后,会不会冲出来一队人马。
兵行诡道!
这就是铁勒骨对秦泽的评价。
因为你永远不知道秦泽的兵马会在什么时候出现在你身后,就好像你所做的一切,都逃不过他的眼睛。
铁勒特不知道的是,秦泽这一次,又已经知道的他有多少人马,以及全部驻扎在哪里。
只不过秦泽却是装出浑然不知的样子,继续往奚山山下靠近。
离得老远,他就看到了一百来名的突厥汉子,正牵着一百多匹马站在奚山的脚下。
这些就是前来和秦泽交易的奚图人,一千石粮食换一百匹战马。这看起来是极其的不公平,但要知道奚图用来交换的马,都是没有阉割的。
这也就意味着,只要有这一百匹马,大唐就能它们来慢慢改良自己的本土马。
交易是孙鱼府的事情,看得出来对方根本就不知道,这一次交易有多么的危险,还在一个个和孙鱼府打招呼。
有几名突厥走了上来,前去察看自己的粮草。看得出来他们很高兴,而秦泽趁机也是变戏法一样地拿出一张桌案,然后拿出十几个碗,开始往里面倒酥油茶。
他的这个动作,几乎就像是有磁性一般,直接将周围突厥人的目光给吸引力过来。
味觉基因,果然强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