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爷腿一软,就瘫倒在了地上。
接着我就感觉到对面忽然刮过来一阵风。
呜呜的山风里夹裹着一个类似人受伤了的呻吟,又像是一个老人临死前干瘪的带有浓痰的喘气声,我顿时后退几步,全身一阵寒冷,汗毛直竖。
二爷的阴魂归体了。
然后就是听到远处的林子里有人在那里喊:王珊,我会找你的后人算账的,你躲不了的。
那林子里灌木连片,树下有厚厚的腐叶,常有毒虫爬过,树顶上粗大的青藤,密接盘枝,遮蔽天日。
这乱坟岗,坟头阴森,人迹罕至,那人居然藏在那里。
实在怪异、毛骨悚然的。
阿紫,阿紫,我在四周张望,喊着她的名字。
心里想着我的阿紫还是关键时候来破局,真是我心爱的宝贝啊。
她要是不来,今天可就是完蛋了。
小姨被掐死,剩下的就是我了,而二爷在这些村民眼里可是连伤三人性命,那后果绝对不堪设想。
然后再也听不到阿紫的任何声音了,就好像刚才那是一个梦幻。
我连忙跑到小姨那里,把她抱起来,喊着,小姨,你醒醒。
小姨睁开眼,就歪在一边喘气,好像胸口还在憋闷着,我轻轻捶着她的背。
一场恶梦过去,就是格外的静,山间除了风从叶尖滑过的声音,便是几声长尾鸟的哀鸣。
我又过来喊二爷,他紧紧闭着眼睛,脸色此时憋涨的通红,好像还没有缓过来劲。
但是我已经听到了他逐渐匀称的呼吸声。
我就把二爷身上的八只针取下来。
几个岁数大点的村民过来噗通一声跪下来,对着乱坟岗的大石碑,一边把手里的纸钱烧了,一边念道:“冤有头,债有主,鬼神收了买路钱,大富大贵了请让路……”
一阵阴风吹来,草头摇曳,纸钱翻飞,灰烬随风而起。
“白灯笼,亮晶晶,照阴路,引往生……”
那些人跪在地上,眯着眼,身子前仰后合,晃来晃去。
然后就把灯笼扔在了纸人身上,风吹过来,摇曳着爬上纸人身上的火苗,那白纸上滴落了杨蛋的血,还能听见血液燃烧的滋滋的响声!
就在不远的草底下,杨蛋整个人裂成几块儿,分别向两边倒去,脏器散落在地面。
将那一片染红了。
二爷慢慢苏醒过来,他站起来看看四周的惨状,忍不住老泪纵横。
“大雨倾地雪满天,作事须防二尾牛,只是万千往事过,谁知山河照水中。”
二爷嘴里念叨着,像是自言自语,说道:“下下卦啊,我怎么就悟不透啊。”
这个时候,村民们陆陆续续过来,已经回来了十几个了,杨昌志在其中,他也是泪眼婆娑的,一夜之间似乎背也驼了,嘴边上鼻涕粘在那里,哭丧着脸说:“二伯,咋办哩?”
二爷交待,把小妞子的棺材打开吧,兄妹遗骸放在一起吧。
那怎么行啊,杨昌志哭着说。
二爷就摆摆手,说道,妮子早就啥也没有了,你们看看去吧。
黄四毛过来,拍拍我肩膀,意思是也去搭把手。
四边现在都是上点岁数的人站在那里,年轻人跑光了。
我和四毛几个村民就把莉莉的棺材打开,幸好没有砸上钉子,那就不好扒了。
我们把棺材盖子翻起来,黄四毛就对我嘀咕,说,抬棺那一会儿就觉得很轻,可是谁也不敢说。
盖子翻过去,就见到莉莉的尸身依旧,我们说,二爷!
也不敢说下文了。
二爷就站在那里,说道,风一吹,见见阳气就散了。
果然,一道山风刮过来,莉莉那像是木乃伊的身子就开始萎缩,布条子也断裂了,就像那身体是一个干壳。
接着,就塌陷,最后成了一片白色碎末,在风里飘舞着。
我们喊道:“二爷,她人呢?”
二爷摇摇头,只说到,把杨娃送进去吧。
“哎”
我们几个答应着,表情上都带着惊恐。
因为那杨蛋的身子就像是一摊子器官,还有碎骨架,看上去好瘆人的。
“我准备了手套,你们去拿吧。”他指着地下的一个兜子,那是他平时装法器用的。
现在静静地躺在地下被人踩来踩去的。
我过去拿出几双手套,我们一边喊着杨蛋的名字,一边给他放到棺材里。
最后才想起来脑袋的事情。
十几个村民在附近都找遍了,寻着血迹,也没有下落。
后来就发生了惊恐的一幕,当时有个村民正在埋头看地,他站在一片灌木丛边,忽然觉得旁边有人朝他吐气。
他就抬头看去,只看见毛茸茸的东西下面赫然是一张惨白的人脸……那冷气正是从它口中喷出的。
当场吓的晕了过去。
后来我们把他喊醒,他醒来后就是这么说的,最后我们也没有找到杨蛋的头。
二爷就拿着黄纸符点着念咒,让我们下棺。
把这些事情做完,他就让村民下山,却把我喊在一边,又交待小姨在一边等着。
我走到二爷那里,他就坐了下来。
这个时候我就感觉到二爷的脸上已经呈现死人像。
他面色青灰两颊凹陷,呼吸也缓慢了,就像一张纸那么薄了。
好像随时都有可能终止。
平时额头上褶皱的纹络,居然平展了很多,我忽然一阵悲伤,我已经想到了,这就是老年人常说的那个抬头纹开了吧!人将离去之时就有这个征兆。
我噗通一声跪下来,失声喊道,爷爷啊。
“欲出烦恼须无我,各有前因莫慕人。娃子,你是八字全阳,命重啊,这一世也是需要经历坎坷烦恼,十八年了,你自从出了娘胎,也没有一天得到过你娘的疼爱。而你父亲也因孽缘结下恶果,直至妻离子散家破人亡。”
“让你从小无父无母,饱受孤独之苦,现在,那过去的仇家找上门来。他本想杀你却将憎怨转到杨家,造成杨家兄妹流落在黄泉路上。可是又是借我之身行这血咒之事。使我无颜苟活于世。娃子,我已经完成了将你抚养成人的任务了,跟你小姨回去吧。”
我已经哭成了泪人。
我喊道,不,二爷,你跟我回家,跟我回家。
二爷把手放在我的肩膀上,说道:“你是鬼门十三针魅宗的唯一传人,这个就是这十几年来我无法传你道法的最大原因,你身上不能有别的灵力。”
我唔唔地哭泣着,真的舍不得离开养我长大的爷爷。
“那黑衣降师的咒术已经造成杀孽,必然法力反噬,他一时半会儿不会找你了。记住我最后的话,你要做魅宗的逆鳞,龙之逆鳞触之必死,把鬼门十三针这一宗发扬光大,那是我们老祖宗的精华。”
我点点头。
爷爷朝我摆摆手,我看到他身上的阳火在逐渐熄灭,他站了起来。
说道:“唯厚德者能受多福,无福而服者众,必自伤也。走吧,小子。”
小姨也跪下来,我俩看着爷爷慢慢走进了郁郁葱葱的山林里,那里起了一层白雾,爷爷就消逝在里面了。
我觉的爷爷是死了。
于是就在那里磕了四个头。
天已经大亮了,我和小姨下了山,到了村头,这个时候,天上乌云拨日,撒下来了暖和和的阳光,照彻整个山村。
村民都在走到,谈论着昨夜发生的离奇事,更多的是在说我爷爷。
我们走近,他们就不吭声了,站在阴凉处看着我和小姨。
狗也开始欢快地在泥巴地里咬着尾巴,跑来跑去了,谁家的鸡子也撒开了,在那里咕咕咕地刨地觅食。
我把小姨带回到二爷的住宅,说,你就在这里等着,看看有没有要拿走的,我去去老宅。
一会儿就来。
小姨也神情沮丧的,只是点点头没有说话,我把二爷的屋子打开后,小姨就坐在了门口。
我说,小姨,接着就流泪。
小姨说,不哭,去吧,我们下午就走。
一夜之间,我不仅失去了自己的好朋友,连爷爷也不在了,我是什么心情啊?
我心里还念着阿紫。
我匆匆忙忙赶到老宅子,打开大门,就看到里面的房间大开着。
我喊着阿紫的名字,跑到屋子里,已经没有了她的身影。
然后我站在院子里,感觉自己有几分形影孤单的。
好像心中所爱离我远去了。
阿紫,阿紫,我站在家门口,幻想着她从隔壁的夹道里走出来,对我嫣然一笑。
可是,阳光照在泥巴地里,那凌乱的脚步印子上,再也见不到一个红妆女子的精致的布鞋踩上去了。
门口榕树上几只红鸠鸟在叫,它们叽叽喳喳的,好像在商讨着什么。
我就坐在了门墩上,听着这些兴奋的鸟叫声。
心里却怅然若失。
她走了,怎么走了?
门还在锁着,难道是翻墙走了?
这样子像是恨我不理她了?
或者是想她的那个老男人夫君了?
为什么要不辞而别啊?
我不想失去你。
我双手搁在下巴颏上看着门前的地面,又回想着自己前后两招就把附在二爷体内的仇人魂魄给逼走。
耳边听到的就是阿紫的说话声,那么为什么又不理我了呢?
不禁又想起了二爷走进丛林老迈的背影,还有我哥们杨蛋的头颅,莉莉的尸身化作白色的粉末在空中飘舞。
他们都走了,都是我害的。
现在阿紫也离我而去。
我把脸埋在手掌里,心如刀割,我禁不住哽咽起来,真想嚎啕大哭。
可是眼角瞄到一群村民站在远处,对我指手划脚的,还窃窃私语议论着什么。
而李大健家里的大黄狗跑过来舔着我的脚。
我就抹了一把泪,站了起来,关上门。
回到院子里,然后跑进阿紫和我缠绵悱恻的那间房子里。
我爬在床上啜泣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