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莲心坚决不认这个孩子是自己的儿子,赶紧辩白:“这孩子少说四五岁,我如今才二十二,怎么可能生出这个大的儿子……”
沐慈看出水莲心的惊讶不是演技。
牟渔把孩子又抱回来,小孩子依然没什么表情,好似根本不关心自己被谁抱着。
牟渔问沐慈:“这孩子和一般孩子不同,你看出来了没?”
沐慈的确发现了异常。
本来四五岁的孩子正是调皮好奇的年纪,可这孩子虽是一脸纯真,纯黑的眼睛十分清澈无辜,不谙世事的,眼神却不灵动,少有情感波动。特别是小眼神特犀利,专盯人的咽喉,眉心与心口看。
才四五岁的孩子,竟像是染过血的。
沐慈拧眉:“是简英那里被当做死士养的孩子?”
“是啊,不过这个最特别,简英被追得穷途末路也要把这孩子绑在怀里带走,宁可自己受伤也要护着他。若非这孩子拖累,我们不见得能困住简英。不过我们也不愿伤了孩子,一时半会拿不下简英。”牟渔说到这里,看向殷留,客气笑道,“若非老峰主出手,这孩子也不能留下来。”
后面虽没说放走简英,但大家谁都知道牟渔话中未尽之意。
殷留摸摸灰白的胡子,有些不自在道:“老朽的确是因私废公,汗颜汗颜……留下孩子,也是不忍再出第二个孽徒!”
殷留看上去倒像个老好人,心地纯善。所以水莲心绝对是被简英教歪的。这小孩子若被简英带走也必定教歪,现在看过去,这个孩子的天性也已经被扭曲了的。
不过,简英护着小孩的态度,殷留这句“不想出第二个孽徒”的意思,信息量实在有些大。
水莲心讶异的扯殷留袖子:“师父,莫非这的确是我的……”儿子吗?
他回顾五六年前,正是他打败雪见峰长老下山的时候,十六岁的少年性子不定,有时候少年英雄,武功盖世,被祖父带着闯荡江湖,灌输了许多扭曲的是非观念,什么“强者为尊,弱者淘汰”,其实就是恃强凌弱。什么“惩恶扬善”其实根本是凭一己之私评价善恶。
好像的确碰了不少女子,后来更是行事张狂,男女不忌。
难道……真是祖父留下了有孕息的女子不成?
可惜古代没亲子鉴定,什么也不能确定,找到简英他也不见得肯说实话。
牟渔道:“我看这孩子根骨清奇,是个练武的好苗子,动了爱才之心。”他看水莲心一眼,直接对沐慈道,“我们牟家的云霄宫覆灭十几年,我一直没寻思复兴家族,实在愧对先祖。不如让我收养这个孩子,传他绝学,将来替我振兴牟家家业。”
沐慈无所谓,只问:“你自己不打算成婚生子?”
牟渔道:“看缘分吧,现在还早呢,再说就算生了也不见得适合习武。”牟渔没说的是他还有个护国公的头衔,跟着沐慈功劳大了,迟早能封王爵,到时候生的儿子肯定是袭爵的,不然夫人也不肯啊。
沐慈明白,就点了头:“行,你看着办。”
水莲心几次想张口,可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好。难道真认下这个儿子不成?真是太突然了,祖父一直没透过口风,他一早否认了现在不好改口认回来。
牟渔抱着孩子,捏捏他的脸:“乖儿子,听见没,我不管你之前身世如何,现在你是我儿子了,来叫一声‘爹’听听。”
小孩根本不开口,面无表情,目中也无应有的情绪波动,看牟渔的眼神犹如看死物……
牟渔也不计较,反正小孩乖,不乱伤人,带在身边慢慢来总能软化的。
沐慈看小孩子的天性被毁至此,叹了口气……
……
沐慈又报病几日,没有出府,与锦衣卫一起练武。殷留守信,已经开始教导,来者不拒,倾囊相授。沐慈自然是学得最快的,与殷留论武也常有见地,沐慈曾经是华国体术上顶尖的几人之一,自有一套体术训练的体系,与大幸的顶尖武者两相印证,都有获益。
弄得殷留很快对沐慈献上钦佩,只感叹沐慈身体弱,实在是武界一大损失。两人也不吝惜,论武都是公开的,王府锦衣卫都可以听,获益良多,特别是对引气入体的理解。
石秩总是跟随在沐慈身后,颇有感悟,加上他本是个武痴,时时勤练,渐渐生出一丝气感,开始构建内息循环,利用内功辅助外功,攻击力上升好几倍,简直像打开新世界的大门。
渐渐有更多锦衣卫开始尝试。
水莲心在养伤,常常找机会凑到沐慈身边,沐慈和牟渔等人还是不怎么理会他。连带锦衣卫对这名水长吏有些忌惮,只当他是皇帝派下来的人,对他很有戒心,出了工作,平时没一个接近他的。
水莲心被孤立也不恼,闲适自在。
安康安泰是雪见峰的人,殷留的徒孙,自然也来蹭课,带来了自家小主人王梓光……王梓光机灵,看沐慈对小孩子特别宽容,没有赶人的意思,就带来了沐若枆在内的定王府几个小王孙……然后就是和王梓光玩熟了的德光帝家两个皇子来凑热闹……青王家世子沐蕴歌也把自己的嫡
长子塞了过来。
忠王和淮南王也把儿子往沐慈这边塞……
渐渐的,和沐慈交好的家中有孩子的,就变成上午去定王府家学蹭文化课,下午就跑楚王府蹭武学课了。
定王府和楚王府变成了十二岁以下孩子的育儿园。
……
这天沐慈在花园凉亭内纳凉吃水果,脚边是被熊孩子们剪了半边毛的两只雪獒,一脸不高兴的样子躲沐慈脚下告状。
高蕃进上的两只雪獒,别看个头大,却是养在佛宫里的吉祥物,野性已经很少了。适应了楚王府的环境,混熟了就变成了小家伙们的玩具。沐慈很少管这群上树下水的熊孩子,只要别以破坏为目的做坏事,就是剪他的红玫瑰送人他都不太管的,反正小孩会自觉,跟着侍弄花草的园丁学着扦插玫瑰,剪一补三。
沐慈在凉亭纳凉,雪獒看见他真是见了亲人,赶紧趴他脚下打滚卖萌,哼哼唧唧,露出肚皮求抚摸。
沐慈看着有趣,用脚挠挠大家伙温软的肚皮。
熊孩子再熊,也不太敢到沐慈脚下把大白小白两只拖走,只好乖乖去上武学课,留下一两个在旁边望风。
水莲心急匆匆进来时,就看到沐慈慵懒半躺着,手里拿本书,卫重沙在一旁喂葡萄给他吃。而他的一只脚,有一下没一下蹭着雪獒被剪的七零八落的白毛。白皙如玉的可爱脚趾就在白毛里起伏穿梭,实在是……
卫重沙看见水莲心,温和笑道:“殿下,水长吏来了,看样子像有急事。”
沐慈踢了两只雪獒一脚,把两只赶走。两只不敢不听沐慈命令,飞快逃窜,被熊孩子发现,呼拉拉一群,快快乐乐追雪獒去了,要给它们剪另外半边白毛,不然夏天会热死狗的。
沐慈对孩子们是真的宽容喜爱,水莲心看在眼里,更是十分敬重他这点。眼角余光在一群孩子里溜了一圈,寻到了一个小小的却十分矫健敏捷的小身影,有点高兴这小孩终于合群了一点。
沐慈依然在翻书,清冷平静问:“急匆匆的,什么事?”
水莲心想起自己的事,赶紧收了目光,道:“卫奉乐先下去。”
卫重沙看看沐慈。
沐慈道:“重沙,你忙你的去。”
卫重沙乖巧应下,离开了。
水莲心跨前一步,在守着沐慈的石秩要动手之前,停在了沐慈面前三步远,焦躁问:“我听到一个传言。”
“嗯?”沐慈散漫应。
“有人说,说你……”
石秩不耐烦:“有话就说,别吞吞吐吐。”
水莲心一咬牙,道:“我的人发现,外头有流言说你那地方不行……王相公到处寻医问药,要找‘重振雄风’的良方,是为你问的。”
石秩听到这里,跨前一步要揍水莲心。沐慈放下书对石秩摆摆手
“护国公在哪里?这消息得压下去啊,若传得沸沸扬扬,对你不好。”水莲心面露担忧,
沐慈看向水莲心,面无表情道:“这不是你的职权范围,不用过问。”
水莲心:“……”他做了几个深呼吸才调整好状态,忍下杀人的欲|望,看看沐慈,恳切道,“我知道你不需要我关心,我只是不想看到你被人指点,所以赶紧告诉你,你快派人处理。”
他知道,沐慈的确是“不行”的,而且他撞见沐慈和那个胡子在一起,沐慈居然用嘴……这种屈辱方式去服侍一个男人,而那男人还理所当然一般。肯定是因为沐慈“不行”才……
水莲心一想到沐慈被别的男人肆意……就为沐慈感到痛心。
沐慈面上没有波澜,不徐不疾道:“这话是被贬为庶人,流放崖海的沐盛玉派人传的。”沐慈心道,沐盛玉还不知道暴太子凌虐原主的秘事,不然传的话可不止这么点了。
水莲心很聪明,变了脸色:“你既然知道来源,为什么不遏制?你是……故意放纵流言的?你这是要干嘛?你是什么意思啊?”
“我做什么用不着对你解释,还有,你做好你自己的分内事就行了。”沐慈态度冷硬,又端起了书。
水莲心刚想继续说话,戚焱匆匆而来:“殿下,宫里传旨,陛下召您进宫一趟!”看水莲心在,他凑沐慈身边压低嗓子说,“之前陛下已经急招了轮休的王相公入宫问话,听说陛下砸碎了不少东西,怕是在气头上,要问您的事必然与最近的流言有关。”
沐慈放下书,揉揉头:“麻烦,就知道三哥要生气。更衣,入宫去。”
石秩不赞同:“主子,牟渔在城外还没回来,不如等他回来啊。”石秩是不允许佩带武器入宫的,只有牟渔得了先帝旨意,能全副武装,名正言顺跟着沐慈在宫里到处乱晃。
牟渔不再,沐慈入宫没人保护。
沐慈摇头:“让水长吏和我一起入宫就行了。”水莲心是个摘叶都能杀人的高手。
石秩哪里肯,但若沐慈拿定了主意,是没办法更改的,沐慈就带着水莲心入宫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