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王弯腰,从地上捡起那个小匣子,松了口气。他取出瓶子,打开瓶塞,想凑到跟前闻了一闻……不知何时跟过来的贤世子赶紧夺过来:“父王,什么药你也敢闻?”
定王嗤笑:“看看瓶子,是什么药。”
贤世子疑惑,轻轻转了一下瓶子,就见瓶身的小标签上书“祛寒暖身丹”几个小字。
贤世子眼睛瞪大:“父王,您骗阿松?”
“我骗他什么了?这是楚地出品的成药,阿松受寒生病,用这药正好,一天三次,今晚开始吃,没错啊。”定王睁眼说瞎话。
贤世子:“……”怎么能这样?
定王道:“算了,明早开始吃,反正他的病也好的差不多了。”说完,一摇三晃走了。
贤世子期期艾艾跟着:“父王,明天阿松知道,不是更生气吗?”他都快给祖孙两的隔阂愁死了。
定王斜瞥贤世子一眼:“你以为能瞒多久?阿松是最了解楚王的,今天是喝糊涂了,最迟明早就回过神来了。”
贤世子挠挠头。不主动告诉阿松,等他自己知道,才更糟糕。可怎么说啊?贤世子觉得手里的瓶子很烫手。
……
牟渔处理了京畿事务,飞快赶回运河边仁里郡的太守府。就见大家神色都有些紧张,见了他都欲言又止。
牟渔揉一揉眉头:“好吧,我就知道,半路把我支使回去,就为送几瓶药,一定有鬼。”指着微生疏,“人怎么样了?”
微生疏道:“梅将军救回来了,就是殿下脱力,一直昏迷不醒。”
牟渔脸色微变,赶紧进屋看沐慈,见他小脸苍白,虚弱地躺在被子里,真是可怜又可恨。牟渔真想一把掐死他,免得提心吊胆。
乐镜在一旁诊脉,牟渔问:“怎么样?”
“除了心率,呼吸都极慢,身体没其他问题,不知道多久能醒过来。”乐镜道,“不过殿下之前交代过,不管什么情况都别慌,慢慢等,他会没事的。”
牟渔又忍不住捏捏眉心:“好吧,那么梅三郎呢?”
“碎片都取出来了,生命体征很稳定,若没有感染,他很快会痊愈。”乐镜道。
牟渔松口气,坐到沐慈身边,轻轻捏了一下他苍白的脸颊:“说罢,他到底是怎么折腾的?”
乐镜摇头:“我不知道,我协助殿下取出其他碎片后,只剩肝脏里的一片,殿下说压着血管,不能取。之后殿下让我在外头守着,他一个人想办法。没过多久,我听得重物倒地的闷响,进去就见殿下倒在地上,而梅三郎右腹碎片已经冒出了头,我赶紧取走碎片止血缝合……至于殿下怎么取的,我真不知道。”
牟渔忽然想起沐慈曾对他说过的灵术,到五级能小范围移动轻质物体,可能是沐慈不顾身体强行突破,导致精神力透支昏迷不醒。不过沐慈说没事,牟渔就相信沐慈能够撑过去。
事已至此,牟渔只能叹气,问乐镜:“他们都没事了,那你赶紧去蓬莱港帮倪思。”
乐镜点头却不走,问牟渔:“国公爷是打算带殿下去嵠丘行宫修养吗?”
牟渔心中微讶,说实话他是这样打算的,因为沐慈不知道要昏迷多久,除了嵠丘,任何地方都不安全。他福至心灵,知道沐慈算无遗算,便问:“说吧,阿弟还有什么交代?”
乐镜道:“殿下说:不管去哪儿都不能丢下梅将军。但梅将军情况还不稳定,即使水路颠簸少些,还是等三天以后再出发。”
可逍遥行宫不是任何人能去的啊。
牟渔都不知道说什么才好,知道沐慈怕梅容被害,毕竟他混血胡子的身份太敏感,要修养也要找个安全的地方,只道:“行,我等三天,三天后不管梅三郎什么情况,我都要启程。”
乐镜点头,坐船去蓬莱港,协助倪思救治其他伤员。
……
沐慈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中的场景支离破碎,有一些是他在二十一世纪华国的过往,有一些是在大幸的经历,还有许多人的面孔,在他梦境里一闪而过。
他的朋友,他的伙伴,他的爱人……
梦到沐子韧,骑在战马上,朝着他“哒哒”卷起一地烟尘奔来,满身的血汗与沧桑,说:“我有能力保护你了……”
可是,我从来都不需要谁保护的啊……
沐慈还梦到了军神,每次以切磋武艺为名纠缠在一起最后变成少儿不宜……相拥,接吻,双唇的触感那么真实,微凉的唇有力地贴着他,然后……又苦又怪!
干么?让不让人好好接个吻了,怎么都爱给他灌药。
不过,这感觉他不讨厌,他打开牙关,吮吸完药汁,就伸出舌尖勾缠对方的唇齿……对方愣了一下,然后是更主动的亲吻,醇厚的男性气息扑面而来,带着清爽的微腥。火热的唇舌纠缠带着三分野性,几乎是啃的。
唇畔微痛,睡得再昏沉也知道不是梦了,沐慈睁开眼睛,脑子还有些晕,无法思考,双唇被纠缠的触感十分真实,不是梦境。
透着室内微微烛火,他看到了给他灌药顺便偷吻……偷啃的胆儿肥的家伙。这家伙见他睁眼,完全不知道“害羞”两个字是怎么写的,蓝眼睛一点惊慌闪躲都没有,满满含着笑意,还附身下来准备再亲……呃,灌药。
沐慈试图别开脸,可这家伙早有防备,扣着他的下巴,准确地又灌进一口药汁,等沐慈喝完了药汁,还轻轻咬了沐慈的下唇一口。
“西斯,你属狗哒?”喉咙被药汁滋润过,沐慈的声音还是有些干涩低哑,偏开头,“不喝了,好苦。”
梅容先是被“西斯”这个称呼搞得一愣,才想起来这位是传说中算无遗算,智计出众的楚王殿下,自己的马甲肯定早掉了,才会对他这么好。不过这位散发万丈光芒的神邸居然……怕吃苦药。梅容嘴里又含了药汁,不能欢畅大笑,震动的胸膛贴着沐慈的胸口,出卖了他的愉悦。梅容笑够,毫不留情伸出大手,坚定有力掰正了沐慈的头,微微捏开他的下巴,强制他张嘴,然后双唇覆了上来,将嘴里温热的药汁一点一点哺喂进沐慈的嘴里。
沐慈死硬不吞下,梅容就一直不退开,严丝合缝含着沐慈因为被纠缠微微红肿的柔软嘴唇。
两个人眼瞪眼,都变成了斗鸡,最后沐慈实在受不得苦,不得不吞下药汁。可梅容还不退开,伸出他柔韧的舌勾画了一圈沐慈的漂亮唇线后,含着沐慈软软的下唇,轻轻吸了一下,发出很细微的“啵”声,才退开。
沐慈:“……”貌似被调戏了?咩?
梅容含笑,问:“喜欢吗?”声线低醇好听,让耳朵有一种无可抓挠的痒感。
“不喜欢,苦。”沐慈直言不讳。
梅容笑意更大,更直白:“那……喜欢我……喂你吗?”
“喜欢。”沐慈从不矫情。
梅容心口似被巨大的幸福泡泡包裹,湛蓝双目闪动灼人的光芒,紧紧盯着沐慈。
沐慈已经躺了有三个月,昏迷不醒,不吃不喝,虽然心率呼吸极慢降低身体消耗,可也日渐消瘦,大家怕他出问题,急得没办法,最后只有梅容一个人能用哺喂的方氏给他灌下药汁,这说明沐慈内心里不抗拒他。
梅容喂补药喂米汤牛奶的,有两个多月了,从刚开始的别扭,小忐忑,到现在喜欢,迷恋上沐慈柔软的唇……现在沐慈清醒,果然是喜欢的,且毫不犹豫说出来。
梅容实在是不知道怎么形容这种愉悦的心情。老天爷,他活了二十多年,作为一个混血胡子,人人喊打才是常态,还真没有人这么直白,这么坦然地看着他的蓝眼睛,说喜欢他……好吧,喂药。
梅容心里满胀着欢喜,又去端碗。
沐慈忍不住哀嚎一声:“够了,我不喝药。”
梅容看了他一会儿,想着反正是补药,妥协道:“好吧,”走出去又端个碗进来,说“不喂药,喝点米汤。”又含了一口米汤,俯身来喂沐慈。
沐慈说:“我醒着呢!可以自己……”就被梅容堵死了双唇,不得不吞下香浓的米汤。
沐慈看着近在咫尺的,满含笑意的深蓝色的电眼在闪光……
好吧,爱喂喂……
又喂了好几口,每一次梅容都要舔一舔
,亲一亲……偶尔沐慈被亲吻地舒服了,略有一点回应,就似勾起了这位的热情,狠狠地一番唇舌纠缠,还要咬一咬……唔,这位不是属狗的,更高端,属虎。
喂到后来,两个人都不知道是喝米汤还是找理由接吻,呼吸慌乱,紧紧相贴的胸膛轻易感受到了对方心脏的炙热跳动,意乱情迷。然后……沐慈缺氧,又晕过去了。
……
沐慈再次睁眼,只觉得有一种饿过劲的低血糖的虚弱。观察四周,他在一个全然陌生的屋子里,不是他喜欢的风格,是正统大气,华丽奢靡皇家风。
譬如床帐,是千金一尺的淡金云纹软锦,细细的一层一层,用纱纺织出深浅不一的淡蓝,再把白云的纹路一点一点绣进薄薄的锦纱中,阳光一透进来,透过床帐,金色云锦上的白云蓝天就好似活了过来,随风慢慢变幻飘荡。
除了皇帝,沐慈想不出谁能拥有这种奢华的享受。
沐慈知道,这是天授帝给他的嵠丘行宫。
为什么这么推测?
天授帝在皇宫里的住处,虽大气但从不华丽奢靡,而作为一个辛辛苦苦才登位,称号都要彰显无上正统的皇帝,不让他拥有帝王般的享受,简直是折磨。
在皇宫里太奢靡会被御史念,那么在私人的行宫里自然要可劲儿享受,顺着心意来。
沐慈再一扭头,看到身边睡得正香的梅容,和自己手脚|交缠躺在一块儿。梅容发髻微散,一头狂野的深棕色小卷发恣意散开,犹如海草般自由奔放,小胡桩子冒出来了,配上深邃立体的五官,硬朗的脸部线条,很man很性感。
就是眼睛下面有一圈黑眼圈,显然是这段时间照顾他,没有休息好。
沐慈看着他薄薄的性感双唇,低头亲了一下,被小胡桩扎了嘴。沐慈舔舔嘴皮,感觉不差,挺喜欢的。
之前他与梅容,只在宫变时一起看了一晚上星星,分开之后再没见面,沐慈对梅容的印象都是从资料上得到的,只觉得他的性格行事都投自己的脾气,十分欣赏他,海上的合作也只找他。但是,自己一个困在京畿的藩王,一个在海上自由恣意的“海神”,各有各的追求,有自己的生活,沐慈不觉得两人会有什么交集。
可命运很神奇,永不知未来际遇——现在两人这缘分啊,已经躺一个被窝里了,毫无违和感的亲密拥吻。或许前世有缘,或许精神力波动契合,反正不管是什么原因,沐慈从不违心去抗拒这种灵魂深处的吸引,还是相互吸引!
真神奇!
沐慈恢复点力气,轻轻搬开梅容的手臂,躺久了手脚发软,自己废了半天劲才爬起来,试图跨过去下床。见梅容无知无觉还在睡,沐慈目光温柔,把梅容的棕色卷发弄得更乱。梅容无意识蹭了两下沐慈的掌心,然后伸手抱住了沐慈的腰……
沐慈好笑地摇头,把他的手抓下来,也没见梅容清醒,就准备自己下床去。
床帐被掀开,露出牟渔那张稳重阳刚的脸,温和的笑容在看见两个人的姿势的时候,有点怔愣。刚要张口,被沐慈用手势噤声,然后指了一下还在睡的梅容。
牟渔:“……”哦,误会了。不过这人可真能睡,猪变的吧?
睡的正香的梅容根本不知道自己已经和好几种动物搭上了关系。
沐慈试图下床,牟渔见他手脚虚软,直接公主抱他下来,离开了卧室才道:“我就睡在外间,听见你呼吸声变快,果然是醒过来了。”
沐慈见着冷着脸抱剑的乐守,一脸惊喜的乐恕,对他们点头,才问:“昨晚你也该听见我醒了,怎么不进来?”
牟渔笑得意味深长:“进去过,不过某人没工夫搭理我,我就继续睡觉去了。”
沐慈勾唇浅笑,不在意被取笑,被牟渔抱到饭厅的软椅上,然后沐慈又见到了寄过来的沧羽和微生疏。沐慈在几个人脸上梭巡一圈,许久没说话的嗓子还有些沉哑:“是不是我的错觉,怎么你们都没瘦,反而胖了一圈?”
说好的担心到吃不下饭呢?
大家听得这句话,都愣了一下看看对方,可天天看并不觉得谁胖了。沐慈对乐恕招手:“过来!”乐恕乖乖过来,沐慈掐着他的腰比划了一下,道,“还真胖了,秦山也过来了?”
牟渔哈哈一笑,捏了沐慈的脸蛋一下:“你也不看你睡多久了,刚开始还担心一下,不过有梅容照顾你……那心细的,把你照顾到无微不至,我们就放心啦,天天在行宫吃了睡,没什么事情值得操心,当然会长肉。”说罢把餐盘往沐慈面前一放,“吃吧,”又坐沐慈身边捏捏他的手臂和腰肢,“你自己瘦了不少,本来养点肉就不容易,还总不消停。”
“刷牙!”沐慈道。
牟渔又坏笑,凑沐慈耳边轻声问:“昨晚,梅三郎没帮你刷干净牙?”
沐慈一点也不脸红:“都说那是昨晚了。”
乐恕去准备洗漱用具,沧羽悄没声过来帮忙,小声道:“别想了。”
乐恕知道他说什么,强作欢颜道:“没什么好想的,感情的事,强求不来。”乐恕心里清楚自己没可能的,沐慈喜欢上一个才见面的胡子,也不看他一眼,是真没可能了。
算了,放下吧。
沐慈洗漱干净,招呼大家一起坐着吃饭,听牟渔汇报最近情况。
也没什么大问题,沐慈睡了快三个月,牟渔对外说他不适应天寒,需要休养,躲在嵠丘不出去。三千锦衣卫加上石秩领着的嵠丘军,谁也打听不到什么。
有牟渔出面主持工作,沐慈旗下势力,一切正常发展中。
德光帝还以为沐若松成婚对沐慈打击太大,很是心疼派人来慰问了几次,都被挡驾。
然后是各国派出重磅使节团庆贺德光帝登基第一个新年,重申开启边贸的事,德光帝高贵冷艳不答应,使节团就肆无忌惮挑拨离间,说楚王不拍板,德光帝不敢答应,把德光帝气得要死。不过好在德光帝头脑清醒,知道这是挑拨,并不中计。
其他……就没什么值得一提的了,都是小事。
“让你担心了。”沐慈喝粥,轻声对牟渔说。
“习惯了。”牟渔很认真盯着沐慈,“下回,你确认不会伤及性命,就别支开我了,耽误事儿。”
“行。”沐慈点头,“你不干涉,我就不支开你。”
乐镜端着温药的炉子进了小餐厅,沐慈赶紧摆手:“不喝啊!”
“先放着吧。”牟渔道,风卷残云吃完自己的早餐,回房看一眼还在睡的梅容,有些惊讶,回去对沐慈说,“他可真能睡。”
“他本来就受伤很重,这两个多月还要照顾我,见我一直不醒,心理压力大。昨晚应该是放心了,放松下来身体疲惫,一次睡个够。而且他在风浪里习惯了的,什么地方都睡的着,睡得香。”沐慈很自然道。
牟渔愣了一下,直勾勾盯着沐慈看。
沐慈挑眉:“怎么了?”
“不是,你们虽然没见几次面,可我怎么觉得有一种……老夫老妻,了解至深的感觉。”牟渔奇怪道,“你呢,听说他重伤,脸色都变了……我跟你多久了,就从没见你变过脸。他也是,濒死之际心心念念就是见你最后一面……你们两个……是不是宫变那天,第一回见面发生了点什么?”
牟渔是沐慈心腹,也忍不住怀疑这两个人之间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不可告人的……奸|情。
不然呢,难道是“一见钟情”?“白头如新,倾盖如故。”两人神交已久,相互倾慕,刚一见面就“天雷勾动地火”?
……什么乱七八糟!
沐慈却道:“我对感情秉持‘三不’原则。”
“啧,别顾左右言他。”牟渔多了解沐慈。
沐慈继续言他:“不欺骗,不矫情,不强求。我不欺骗对方,也不欺骗自己,心动就心动了,不会矫情掩饰拒绝。一切顺其自然,有没有结果我从不强求,合则聚不合则散。”
“少废话,我最喜欢你的利落劲儿。”牟渔翻个白眼,“你只管利落点告诉你哥,你是不是看上梅三郎了?”
沐慈想一想,道:“不是……”
牟渔:“……”他刚要吐槽沐慈不诚实,却听沐慈说……
他说:“应该是相互看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