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 有点意思(1 / 1)

沐慈伸出手,用拇指的指腹给沐若松轻轻擦去脸上的泪水,温和道:“子韧,你喜欢我,这不是什么错误,能直面内心,鼓起勇气说出来是一件好事。但感情不是你捧出一颗心,就能换一颗心走的。”

冲动的荷尔蒙消退,沐若松后知后觉开始,不知怎么面对。可沐慈总是包容的,温和清润的腔调没有丝毫的责怪,让他一颗心总是觉得安稳。沐慈也是坦诚的,沐若松也永不必担心会被他伤害。

沐慈又摸一摸沐若松的鬓角,道:“你性子坦荡,现在却总记挂王爵、兵权……刚刚义兄对我说,风一的儿子找了你说话,所以,他是不是对你说,我觊觎你家的兵权,会迷惑你,怂恿你去争夺王爵?你才会忽然情绪失控?”

“我没相信他!”沐若松心下慌乱,下意识将人抱住,又去抓沐慈的手腕。

牟渔迅速上前,挡开他的手,将沐慈从他怀里捞出来抱在自己怀里,充满杀气的眼睛盯了沐若松一下。

沐若松被杀气刺得汗毛倒竖,可半步不退。

沐慈温柔道:“对我说实话,你提供的信息会成为我做判断的重要依据,子韧,不要骗我。”

沐若松却没回答,只盯着沐慈的手腕。那细瘦白皙的手腕又被自己不知轻重给抓出了红痕,应该很痛吧。难怪牟渔上前干预。想到这里,沐若松抑制不住涌出愧疚,才将风一之子说得话说了出来,又强调:“我真的没有相信他。”

沐若松带着小心观察沐慈漆黑的眼睛——这双眼里温暖愉悦的光消失了,看向他依然温柔,可眼底沉静到可怕。

“竟然影射我和定王遇刺有关?甚至就是此事主谋?”沐慈道,“自作聪明!”并不严厉的语气,却听出了一点肃杀。

沐若松摇头:“我知道你没有。”

“当然,因为我根本没有必要那样做。”沐慈又对牟渔道,“查一下风一父子,既然定王府单方面逾越,那我也可以调查他们的人。我不喜欢有人伸手到我的人身上。”

牟渔道:“已经在查。”

沐若松低下头,忽然又抬头:“不对,我一直没说过是风一之子,你们怎么知道的?”他想起什么,眼睛迅速锁定牟渔,“是你!你一直派人跟踪我,试探我!”又紧张盯着沐慈,“殿下,我对您是忠诚的,不会背叛。”

“我知道,不然我不会一直开解你。”沐慈道。

闻言,沐若松有些后怕,更清醒自己做了正确选择。

沐慈扭头看一眼护着他的牟渔,道:“至于阿兄的人是不是一直派人盯着你,我不会过问。他有他的职责,我不是他的直属上司,只有在道义上表达我的不认同,却没有权利干涉他的行事。”

牟渔紧抿双唇,冷肃地盯着沐若松,半分不因对方是个未长成的少年而放松。

这可是定王府的血统,一头小狼。

沐若松呼吸被成熟男子压迫得不顺畅,很艰难才控制住脸上神色不露一丝端倪,听着沐慈的提点,才彻底清醒的意识到——牟渔很强,不仅他本身强,他背后的实力更强,而给他这样强大力量的存在,是不可撼动的。

沐若松又想到沐慈——不论沐慈多厉害,但最终掌控一切,甚至掌控沐慈生死的那个人,一直都是牟渔效忠的人。

那不是如今一无所有的自己能对抗的,他帮不了沐慈。

那沐慈能对抗他吗?

对抗?

不!沐若松回忆之前与沐慈相处的点滴,忽然之间,眼前一片明朗……

不,沐慈自己,从不曾想过对抗皇帝,他的行事作为,从未将自己放在国家的对立面上。反而他做的一切,一直有利于皇帝和国家,甚至不惜牺牲自己的利益——若非天授帝扛下了派兵镇压主官的责任,沐慈必将自己陷入险地。

难怪,沐慈说他一直掌控着一切,是的,他掌控了。因为只要他一直重大局舍小利,皇帝必定会力挺他,国家也会认同他,他的地位会越来越稳固。

而自己呢?想法还是狭隘了。

沐若松不笨,立即想到,若自己为了帮沐慈,凭一己之私去动兵权——定王府的兵,如今是块烫手山芋,皇者不会容忍任何人伸手的。他去动,有可能把自己,把背后的沐慈推到风口浪尖。

毕竟,他是长乐王的侍读官,某种意义上,已经是相连的了。

自己被拒绝,才是正常的吧。

看来自己真的很傻,很天真。

沐慈见沐若松明白了,很真诚道:“子韧,认清现实,看清局势,是成长的重要一步。进宫不是玩过家家,我一早就警告过你,从你留在我身边第一天起,就该做好各种心理准备,被猜忌,被监视都正常,以后还会遇到更多……现在局势比从前更复杂,但一切都是我必须承担的,你没必要无辜卷入,去承担风险。”

“我不怕,我只想帮你。”沐若松问,“怎么才是帮你?”

沐慈心肠冷硬道:“你还帮不了我,这不是你的错,你只是太年轻,阅历不足,又不懂得掩饰感情,我怕你再被人利用。”

“被利用?”沐若松不懂,沐慈不利用他,那谁利用他?

“是,你被利用了,如果我们之间不够信任,你对我不够坦诚,饱含怨恨……好,就算不怨恨,也会被有心人挑拨出不满。回王府后,那么你会成为对付我的绝佳武器。四个多月,足够你了解许多旁人不了解的东西。就算你不了解,与我曾经有过这么近的距离,也有许多文章可做。人们不会管真相是什么,像真的就够了。”

“我不会伤害你。”沐若松道。

“我相信,但这回敌人的目标不仅是你我,更是想要挑拨我们背后的力量。如果今天我有私心,你被我迷惑回定王

府动兵权,引得皇帝猜忌,他不会坐以待毙,你我的下场都不会太好,两方甚至会因此反目,你想想后果会怎样?”

定王府会被皇帝打压,若不肯等死就要反抗,然后就是血雨腥风,削弱的是皇帝和定王府双方的实力,让敌人坐收渔利。沐若松想到这种可能性,后背惊出一身冷汗。

“以后凡事多想想,想深一点。”沐慈道,“好了,我累了想休息。”

“等等!风一为什么这么做?”沐若松觉得这计好毒,他接收不了一个看着他长大的长辈,他祖父最信任的下属,居然会背叛,藏着这样险恶的用心。

“没有更多调查之前,我不能下结论说风一在这件事中到底扮演什么角色。也许他只是关心你,让你与我产生误会,翻脸回家。但有一点他是故意误导了你的,关于王府的兵权。”沐慈再次强调,“兵权不是大白菜,你碰不得!我也碰不得!”

沐若松脑子里各种思绪,懊恼悔恨的情绪,搅得他想要钻进地缝里,脸都红透了。

沐慈不忍心再叫这少年困窘伤心,一如既往地温和包容道:“你若想不明白,就去问问朝阳,她是你姑姑,可以信任。子韧,感情不是错,没必要羞愧,你今天也没有做伤害我的选择,也能对我坦诚,平心静气听我说话,我很高兴。”

沐慈再看一眼更加羞愧,脑袋都要埋到胸口的少年,不想再说什么,拍一下牟渔。

牟渔又狠狠瞪了沐若松一眼,抱着沐慈回了一个被严密保护的营房,查看沐慈的伤。嘴唇略微红肿,手腕也红肿开始泛出青紫。

这身体极其敏感,受一点力就会表现明显,看上去就脆弱。

牟渔叹口气,认命地收拾残局,用拇指挑了雪玉膏,擦在沐慈有些略肿的唇上,心中不悦,按了一下肿处:“疼不疼?”

“有一点。”沐慈面色始终不变。

牟渔面色阴沉地要下雨,动作却轻柔,给沐慈取下两仪流光,再三确认骨头无碍才上药,又问:“痛不痛?”

沐慈淡淡道:“擦药没用,刚捏的,用冰敷一下才不会肿得太厉害。”

牟渔恨铁不成钢:“他都……你怎么还纵着他?”

沐慈无所谓道:“小伤,不碍的。”

牟渔觉得心塞。

牟渔看到沐慈被强吻,本来十分担心的,怕沐慈恶心这种碰触。可沐慈居然表现如此淡定,还真是……太子折磨他三年,难道真没留下点阴影?

不过沐慈虽看似淡漠,实则是个真性情,不乐意肯定会表现出来。没心理阴影也是好事。牟渔放了点心,吩咐人去弄冰,很快和顺拿了冰块来,牟渔接过,认了自己这老妈子的命,给沐慈做冰敷。

冰敷过后,牟渔直接把两仪流光放进自己怀里,不给沐慈戴。这会儿沐慈手腕红通通的,不戴都有艳色。

沐慈看着手链被收走,轻声道:“这链子有点意思,我还以为会被捏碎。”朱砂从不是多坚硬的矿石。

牟渔:“……”重点是这个吗?简直被这个重点永远和别人不一样的少年给打败了。

沐慈又道:“世事总是难料,不过这样才有意思。”

牟渔问:“你在说手链,还是说你的侍读官?我以为他的一切反应都在你的掌控,有什么难料?”

“哦,你说的没错,他的大部分反应都在我的预料之中。”沐慈也不隐瞒牟渔,旁人说人心隔肚皮,可沐慈却因为智能逆天,的确有一些常人没有的本事,比如看透人心,从而决定是否让人接近,是否付出真诚。

不然沐若松凭什么能一直呆在沐慈身边呢?大幸人口基数庞大,想找个优秀的助手并不是那么困难的。

沐慈道:“他的选择比我预期的更好,我才说有点出乎意料,不过省了我不少手脚。”沐慈看向牟渔,很认真道,“建议你不要再浪费时间试探他,他可以信任。”

“这不由我决定,他也不是孩子,可以为自己的行为负责,不做亏心事谁也不会动他,用不着你保护。”牟渔回答地相当冷酷又理所当然,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冷笑,“还是说你喜欢他?才费心劝他离开。今天还让他亲你,只为让他信任你,把他的观念拧回来?”

“没有拧,他资质不错,我只是让他提前清醒。”沐慈避重就轻,然后他偏头看牟渔,黑白分明的眼澄澈地凝望牟渔,仿佛评估这个人的观念要不要也拧一下?

牟渔也不纠结沐慈喜欢不喜欢小侍读的事。因为牟渔阅历丰富,看得出来虽然沐若松目光痴迷,可沐慈却并没有同样的目光回应,不是有私情的意思。

牟渔看沐慈看他,也毫不示弱回盯沐慈,并不闪躲这种能把人都看透的视线,道:“你知道,我的上司是谁,所以我有我的职责。但我答应你,不会推波助澜,更不会首选阴谋陷害以达成目的。”他继续直视沐慈的眼睛,说,“我们不能说百分之百无辜,但暗杀定王不是我们安排的。”

沐慈看透了一切般,笃定道:“我知道,你这么多年,一直很努力保有人性的清明。但我费心劝导子韧,不光是不想让他卷入其中受伤害,也是不想看到朝阳伤心,不想看你为难。为了我们所有人,不要如别人的意,让皇帝和定王弄得两败俱伤。”

“我知道,会劝着点陛下的。”牟渔道。

“你也告诉皇帝,沐子韧是我的侍读官。我的人,你们谁都不能动。”

牟渔想了一下,点头:“好!”

沐慈露出一个微笑,目光投向窗外,青山白云,悠远蓝天……

“阿兄,我们应该对付的不是彼此,而是我们共同的敌人。他们可能没有多高明,却有些难缠。”沐慈悠闲散淡道,“我觉得有点意思了。”

牟渔却觉得,后背一阵冷风吹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