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藏身(1 / 1)

莫昌心里有千言万语,不过选中了一句说了出来,居然是“饿了吗?”

白衣虽则点点头,却在莫昌要出去张罗的时候拉住他的手。“殿下这里有药吗?”

莫昌去柜子里找药箱子,找到了治外创的药粉却又迟疑了,“这是公主府里长史官送来的一套,也不知道有毒没毒呢?”

白衣还在想这个问题的时候,莫昌已经抽出白衣的佩剑,割伤了自己的胳膊。

“殿下!”

莫昌笑着摆摆手,意思是别怕。

他把药粉先敷在自己身上,接着依旧心细,拿了细纸,把白衣的剑擦干净了。手上虽然忙碌,眼睛却一直看着白衣,——没有旁人的时候,他的笑不一样了,为了白衣,这笑容是发自内心的,“白衣,我是不是有点儿笨?”

“嗯?殿下聪颖智慧,怎么会笨呢?”

“这试药,总要等一段时间,你,就要等好久呢。”

白衣摇摇头,“殿下莫担心。这伤都有两个时辰了。在死牢里也有好心大哥,给我抹了药。”

“那就等等。”

莫昌说完了这些,白衣反而扶着他坐下,“殿下疼吗?”

莫昌摇摇头,“放心。”看看白衣,又说,“说起来,在大桐就总想着约你,实际上我们,总也没有时间相处。除了为了办差,为了侯聪,你是不是,也有些烦我?”

白衣竟然“吃”地笑了一声,“烦倒不至于,就是原来,觉得殿下有些假。”

“假?”莫昌虽然教养好,喜怒一般不形于色,这时候却提高了声音。

“嗯,说是喜欢我吧——一开始那些话,那些样子,也太腻了。”白衣说着,凑近看了看莫昌的伤口。

“那些话你不喜欢吗?”

“谁会喜欢嘛!”

莫昌被白衣反问,自己也笑了起来。他看着白衣的脸,几天不见,瘦了几分,眼神沧桑却坚定了几分,再与初见时相比,岁月里的一切叠加在一起,他轻轻重复着“我对宇文姑娘一见难忘。以及,我总未能报答不杀之恩,以及,什么都随你。”

“哦。”

莫昌发现白衣也记得,就又说了一句“见姑娘如见花开,见姑娘如浴春风,每次暂别,只希望姑娘上加餐饭,下远医药,珍重万千,再待重逢,心里梦里,念着姑娘。——肉麻归肉麻,都是真的,也不曾对旁人说过,都是真的。”

“我信。”白衣看着莫昌,郑重地说。

莫昌倒心里一酸,不好意思了,“时候差不多了,我却没死。给你上药吧。”

死牢里刽子手的刀够锋利的,也够重,都是为了砍头方便设计的。早上的时候,虽则刽子手没用力,大刀本身直愣楞砸到白衣肩膀上,也是又长又深的一道口子,再加上白衣为了救慧娘被江底铁钩钩出的腹伤,她现在已经是个伤痕累累的人。

白衣轻轻把外衫褪下来,露出了肩膀。莫昌知道她是拿自己当君子,当朋友,并无男女之意。他心里也天地清明,只是因为看见伤口,心疼了一下子,揪了起来。

莫昌把茶铫子里的滚水倒出来,拿干净的棉纱布蘸湿了,擦了白衣肩膀上的刀口,又撒上了药,再拿干布条裹了起来。腹部的伤口,白衣说老了,而且也不好意思给莫昌看,抢了水碗和棉纱布,跑到屏风后面自己上药去了。

莫昌算了算时间,觉得翠竹凌霄要回来了。白衣的踪迹,总是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如果她不愿意在其他人面前现身的话。她等着白衣出来,自己也站了起来,“我带你去个地方。”

这个地方不远,莫昌让白衣带上药,他往院子里看看,确实还没有人,拉着白衣的手腕子,走到了正房脚上的大书架边上,在墙边摸索了一下,书架划开了,露出了一扇门。

莫昌很满意白衣的这幅表情,“你忘了,艳阳公主府,本身即是我的太子府,这里头的一切,我比公主熟悉。”

说完,莫昌按动机关,打开了门,然后点起火把,又细心关上了书架,带着白衣走入地道。

青砖的阶梯,往下五六丈的样子,就不再下降,映着火把的光,白衣看到,面前是一个圆厅,有桌椅床铺,简单用具,虽然说是布满了灰尘、蛛网,可是齐全而温馨。圆厅的另一头,黑黢黢地通向未知的前方。

莫昌替她解释,“母后不喜欢我住在宫里,14岁我就出宫开府了。不过父皇认为,太子为国之本,一旦国家有事,皇家有事,必须能及时回宫。所以命人修了这个地下秘道,直通宫里后花园。宫中一旦有事,我能比任何人都快的回到父皇身边。宫外若是有乱,这里也能提供一个地方,暂为躲避,以待后图。可惜,尽管如此谋划,父皇驾崩的时候,我竟然,还是没能到他身边,继承皇位,让他放心。”

白衣四下看看,想要问问别的事,宽慰莫昌,“殿下回来后,曾经下来过吗?”

“不曾。父皇不在了,我到这里头做什么?难道回宫去见母后嘛?可能会被当成刺客,当场赐死。”

以白衣的呆气,实在想不出还能再接什么话了,只好说“哦。”

莫昌自己回过神来,“我又啰嗦了。我怕翠竹和凌霄回来,我要先上去了,这里的东西,你会收拾的就收拾一下,不会的,就等我。算了,这些你怎么能会?”莫昌边说,边着急地把火把插在墙上,走到床铺的地方,掀起被褥抖了抖灰尘,又拿自己的袖子把能擦地地方擦拭一番,“你先将就着休息休息,火把我给你留下。幸而是夏天了,也不冷。等我方便的时候,给你送吃的送喝的。”

白衣本来坐下了,这时候又弹起来,“那,你回去,我送送殿下——”

莫昌反而笑了,看她无论如何,还是从前那幅样子,像个娃娃,干净而单纯。

“这是我家,你送什么呢?快歇着吧,等着我。”

莫昌急匆匆摸着黑登上青砖台阶,按动机关回到书房,翠竹和凌霄果然拿着大厨房的吃食回来了,刚到院子,莫昌已经能听到他们俩的争吵,“哎哟,你倒是给根杆子就爬上去啊。大哥大姐叫得甜,怎么也是伺候过大理国三公主的人,一点骨气都没有,连管厨房的脸色你也吃的!”

这是翠竹。

凌霄不甘示弱,“哎哟,奴才还分三六九等呢!大爷你倒是硬气哟,你得罪的人还要我给你补回来。”

“我得罪什么人,我是殿下跟前的人,现在看不起我的,以后都要跪着求饶。”

莫昌脸上堆了笑,亲自迎到了堂屋。刚才这一对吵闹的男女,顿时齐声尖叫起来,“啊!哪里的血味儿!哪里的药味儿!啊!殿下你受伤了。”

“嘘——”莫昌为了让他们噤声,差点没一口气呼到把自己憋死。翠竹、凌霄顾不得吵嘴,放下吃食,就去查看莫昌的胳膊,“这下我要把宇文长空他们骂死了,不好好当差,害得殿下遇刺!”

翠竹气得直跺脚。

“你傻啊,”倒是凌霄机灵,“有刺客来,现在殿下还能活着吗?”

莫昌也体会了一把侯聪当老祖父的心情,慈祥耐心地解释,“没有刺客没有刺客,是那个什么——艳阳公主不是给了药箱子嘛,里头各种丸药、药粉,我怕有毒,所以,救,试了试。”

翠竹放下心来,反而哭了,委屈巴巴抹着眼泪。莫昌只好卖力哄他,“好了,我饿了,快伺候我吃东西。”

凌霄却不干了,“我说殿下,你是不是觉得我们理国人都傻啊?你以为我是翠竹呢?我和碧霄怎么也是见过大世面的人,你骗谁呢?你没有武器,怎么割的手臂?你要试验药有没有问题,怎么不等我们?不是要歇晌吗?怎么忽然试药?还有哦,怕药有毒,把药抹身上,那是试药呢,还是自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