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淹留(1 / 1)

白衣昏头昏脑地睡了一觉。暮春的天气像极了初秋。恍恍惚惚里,她觉得自己光脚踩着青苔,跟着秦大叔飞奔。肚子太疼了,跑不动。如果被人抓住,又要回去,第一万遍眼睁睁地看家里人被杀。

再也不想了。

再也。

“大公子。”她喃喃叫道。

正好侯聪来看她,刚进门口。这时候与守在她床前的长空对视了一眼,想说什么都忘了,堵在胸口。好奇怪的感觉,心和血管儿里,都是冷的寒流,她似乎很陌生。她的枕头边上是那个小小的傀儡,小小的他自己。“胡闹。”这是他心里想到的词。他退了出去,长空站起来跟上。

“大公子。”

其实长空不知道该说什么,他记得在大船上侯聪嘱咐的最后一句话,就是绝对不让白衣死。现在侯聪也活下来了,那不是大家一起光明正大为这件事努力吗?

不过,以长空这个对一切都随心随意随机、对妹妹心细如发绝不大意的性格,他现在就像江边的帆旗一样敏感,总觉得侯聪哪里不对。

随着侯聪高傲的身影飘走,长空看看后面兢兢业业的青松——诶,不能说全“对”吧,也不能说“不对”,可能有“半点儿不对”。这时候,青松后脊梁被长空看得难受,回了回头,“宇文公子,你咋了?”

“没事没事。”长空觉得就靠这一句,至少在自己和妹妹两个人这个方面,青松没什么异样,那么,他爱“不对”就“不对”吧。

长空算了算,离自己当值还远,心里松快了些,瞧着走廊上的兵士,朝人家嬉皮笑脸招招手,然后退回来,看看妹妹,还在睡。他又走出了房门,把妹妹的房门开着,敲了敲莫昌的房门,翠竹打开门,“啊唷”了一声,“宇文校尉,有何贵干。”

侯聪颁布过的命令还是老规矩,莫昌这个房间,除了钥匙放在翠竹、侯聪、慕容行三个人手里外,只有当值的人、或者被唤到的人才能进去。翠竹这个人,事关莫昌就格外认真。

宇文长空哪里怕这个,他最不怕的就是“认真”的人,十个认真的人也斗不过一个他。“小哥,”他尊称了一声,“凌霄姐姐在不?”

“干嘛?你要勾搭她?”

长空笑得美滋滋的,“哪里,让她去照看一下我妹妹。我闷得慌,要出去耍一耍。”

长空的这个要求可是经过精心算计的,凌霄再怎么收心,翠竹就是看她不够顺眼,肯定想尽量让她离开。而以凌霄现在的状态,出于自保,也不敢再怎么胡闹了,看着白衣,让人放心。

翠竹翻了个白眼,说了一句,“人家在跟着殿下学诗呢!”

棋没了,就教人写诗,莫昌的心境全靠这些维持。

莫昌在里头接着,“长空你只管去忙,凌霄无事,且去照料一下。”

凌霄聘婷婷就出来了。那眼神看着长空,娇嗔一句说,“还是我们殿下讲究,明知道你要去耍,还要说你去忙。”

长空赚了便宜,不好怎的,作了个揖溜了出去。

他其实是真没事,刚才感受了一下,连莫昌、翠竹、凌霄也是“对的。”他从二楼走到一楼,不小心看到元又搂着荧光要赚便宜,被踢了一脚,认为他们不仅“对”,而且早该这样了。

只有独孤正,看起来是忙碌的样子,但是没忘了对相邻客栈店主的二女儿媚笑,“也还是他。”独孤正看到长空看着自己,走过来,“大公子让我去趟盐花镇,据说那里更繁华,有要买的吗?”

“买你的心。”

“早给你了。”独孤正挤挤眼,骑马走了。

长空又逛了起来。

卫遥照顾着新买的马匹,所有人各司其职。

忽然,长空看到了一个人。他在和两个兵士嘱咐着什么,似乎说通了,那两个人骑上马疾驰而去。他发现长空在看自己,也回过头来问:“怎么了?”

这人是慕容行。长空觉得,就他了——他,哪儿有点儿“不对”。并且这个不对,和白衣有些关系。宇文长空摆摆手,“没什么,你忙着。”回头上楼,下定决心搞搞明白,到底哪里不对。

长空回到房间里,看到白衣正和凌霄聊天儿,他回来了,凌霄也没走,抱着裁缝那里拿的样子,和白衣选不出来。

“哥,哪个好?”

平时,长空是最爱帮妹妹挑这个了,现在心里乱,笑笑敷衍了过去,说:“青春美娇娘,自然是艳丽的好看。蓝的,粉红的,鹅黄的,都来一件。花色倒是素了好。”虽然是敷衍,到底是姑娘堆里混的,听起来郑重其事,白衣和凌霄都很满意,这样就挑定了。

长空于是问,“大公子呢?”

白衣没说话,凌霄又嗔了一眼,“你问我们,你倒不是当差的了?”

“我是问,大公子过来看我妹妹了吗?”

“没有,忙着呢吧。”凌霄又闲话了几句,方才告辞离开。

长空关上门,哄着白衣喝了药,告诉他镇上请的大夫怎么说,“只说是别经了水,别吃辣别吃发物,这牛羊肉鱼虾都吃不了了,多给你买猪肉吃。”

“嗯。”

“那个,妹妹,你知道大公子和我说过什么吗?”

“什么?”

长空把大船上那句话重复了一遍。他握着白衣的手,“你千万不要不乖,你看,大家想的都一样对吧。咱们不能死,谁都不能,到时候想个圆满的法子,把事情了了,一起回大桐,守着爹爹。”

白衣第一次认真对着哥哥撒谎,看着长空的眼睛答应下来,“好。”

长空高兴了。他认为,自己和爹爹的计策成功了——人生在世,白衣未体会过的就是儿女情长,现在,她和侯聪两情相悦,发自内心不想死了。侯聪也不舍得她。

她绝对不会死。

可白衣心里想的不一样。棋盘庄那些死尸,就是最好的证明:皇帝想谁死,谁就得死。要想保住侯聪和宇文家,白衣最好乖乖执行替死者的任务。

晚上的时候,独孤正从盐花镇回来,向侯聪汇报:“平都成国皇帝的使节等在那里。属下见了他,告诉他咱们要在这里休整。他说改日来拜。”

侯聪让独孤正出去,宣布一个字:等。

他要等的也不是什么平都来的人,他要等的是大桐的消息。

26日,贺拔春应该已经从香陌镇启程回京。

关于所谓水龙先生的预言,侯聪一行人说查到的内容中,最可怕的一条是:有人会人为地让事情地发展符合某些预言。李安都死了,水龙先生的所谓后人们,可没死绝。理国皇帝曾经说,他被预言过的死期是4月27。

侯聪不能不介意。

如果京城有变,所有人都会被牵涉进去。

看来,又要在这个白鹿小镇上多留几天了。

长空心无旁骛,只想弄明白一件事:他觉得不对的那两个半人——侯聪,慕容行、青松,是怎么了?

这时候,他想到一件事,顿时感慨自己聪明:慧娘,怎么就落水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