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纵使(1 / 1)

白衣轻轻走过去,把方才没有做好的礼数补齐了,抬头看到,一片繁华热闹中,莫昌关切的双眼。他身后,长空原来也没走,只是被院墙挡住了。哥哥站在皇子边上,趁没人看着,向妹妹挤了挤眼睛。

白衣跟着莫昌上楼。听见他在身旁解释着:“今日本来是要早些过来陪你的,但是三公主下降入府,约齐了过来,就耽搁了。你说你爱看排桌子放椅子,今日可看见了?”

“看见了的。”

“以后再陪你看吧。等咱们去了南方,好玩的还很多。”

他既然这样说,她也答应着。莫昌也知道“夜盗龙珠”的事,让侯聪这边的人,对自己有了嫌隙。白衣当然是侯聪这边的人。可是,再大的失去,再重的绝望他也经历过,在心里掂量过。他的计划里本来就包括着白衣。这个俘虏他的女人,他想尽自己所有给她一点什么。他也想贪心一些要一点什么,比如此刻这种肩并肩、走向宴席预定席位的平常,他好喜欢。

事实上,他得到的多了一点。因为本来闹哄哄的流水宴,现在颇为安静。如玉的敌国皇子,如璧的宇文府佳人,正在龙姿凤采的长空与元又两个贵公子的陪伴下,自院中到楼中,一层层台阶缓缓而上,似乎低低地说着话儿呢,这风景比什么都好看。

人们看着他们,小声议论着。这是莫昌没想到的。他们将有一晚,留给大桐这样一个记忆,让莫昌心里有点儿甜甜的。

到了三楼,白衣看了一眼主位——今日,毫无疑义的主角就是三公主,侯聪,就陪在她旁边。目光里似乎没有她,这时候正站着,挂着似有若无的笑,迎接莫昌入席。

白衣轻轻缩在莫昌的影子里,仿佛发现了一叶障目不见泰山的道理:当侯聪伴着自己,离自己那么近的时候,白衣只看见他,当他退后,一个诺大的世界展现了出来。不过,那是他的世界,天宽地广,没有一丝一毫白衣的痕迹。

以前那种互相伴着,寸步不离的事情,毕竟是个误会。

纵使心有所愿,侯聪后面的那个世界一直存在,一直拉扯。

连最后的客人也坐下了。侯聪命令上菜上汤,气氛重新热闹了起来。侯聪不知道说了什么,三公主笑得花枝乱战。白衣想不去听,声音又实在太大。莫昌亲自把盏,给白衣满上一杯酒,放在白衣手里。

“暖过了的酒,慢慢喝一点儿,没事。”他说。

白衣又有些无措,“我是不是该给殿下把盏?”

“是呀。”莫昌笑着,是那样波澜不惊的温暖,纵容着,鼓舞着这个呆气的姑娘,同时,自己双手把杯盏捧起来,表示接受,元又眼尖,拿了一把新壶,递给白衣,看她笨拙地把清澈的酒液倒进莫昌的杯盏里。

莫昌喝了一口,“这是你第一次倒酒吗?”

“嗯。”白衣歪歪头,确认了。

他还能求什么呢?

几个大桐最著名的楼上,都派了姑娘来,歌仙舞魔齐齐上场,来宾们都十分尽兴。莫昌替白衣解释着,那是谁家的谁,琵琶弹的是什么,她要是喜欢谁,可以叫上来说话,给赏钱,赏汤赏饭。白衣只是听着,没怎么说话,莫昌心细,看见白衣冲晚冬、早秋笑了笑——那两位倒是没有表演,被偏楼上齐三公子请来陪着吃喝说话而已,竟然还有个独桌,因为齐三公子本人的座位在正楼——立即吩咐元又把这边桌上的酒果送去一盘。

正楼上的,自然都是好的,沾着皇子皇女席位的金光。早秋晚冬在元又过去后,站起来拍手尖叫,喊着“谢昌殿下宇文姑娘赏酒喝”,引起了一阵小欢呼小骚动。

侯聪在这个时候,宣布挂上龙珠。他话音刚落,正楼三楼角落里,箭一般飞出四个女兵,在院中四个最高的檐角上略微停下,扯出拇指粗细的红绳,一齐在中间汇聚,瞬间打了个结,又回到四角屋檐上站好了,四下扫视,表示警戒之意。

整个观花楼都安静下来。侯聪声音虽说不大,一字字落入耳中,“三殿下,你要不要挂着玩?”

三公主笑语柔柔,“哎呀,那要怎么弄啊?”

白衣和所有人一起看着他们两个,侯聪拿出了一个锦盒,现场所有人都吸了一口气秉着,夜色中,谁都没看清怎么回事,三公主凌空飞起,旋转了两下飞向那个红绳结,红色金线绣的大袍子随风飞舞,煞是好看。侯聪手上的锦盒不知何时打开了,一道光耀过夜空,从侯聪手中,射入三公主怀中。眼花缭乱之际,三公主已经向着这道光的反方向旋转,回到宴席,而那颗叫做龙珠的夜明珠,就挂在了红绳结下。

比女子的拳头略小些,曾经从莫昌在侯府偏院裁判住处的床头发现,握在白衣手里,包在侯聪的大手里。

柔和的光芒,不知道为何,如此万丈。观花楼没有排山倒海地欢呼,是由衷地欣赏和赞美,都仿佛怕亵渎了龙珠,在自己的座位上细细欣赏着,猜测着,艳羡着。菜和汤又开始上新的了,这阵惊讶也就过去了,喧哗重新而起。

但三公主的兴奋还没过去,她缠着侯聪问龙珠的来历——究竟何文从哪里买来,究竟谁送到了侯府,究竟侯聪用什么办法把自己送到半空的。

她那样单纯的笑,是打心底里欢喜的——白衣想着,因为她懂得。

侯聪的声音不紧不慢,“老何那里的故事嘛,得他给殿下讲。至于龙珠如何到我的手上,这里面是个齐头故事。街上有几个版本,殿下信哪一个呢?”

“哎呀你真坏,还要我猜。”三公主开始娇嗔起来。

“这样,”侯聪倒是有耐心,“你把听来的都给我讲一遍,我再给你讲我的。”

明显是逗弄她呢。

三公主寸步不让,“那你先回答后面一个问题,你怎么把我送到半空的嘛。”

“这是真的不能讲。”

听了侯聪这个回答,三公主反而更高兴了。女人就是这点傻,对方有保留的时候,反而觉得是因为自己重要。

三公主假装生气,“本来人家知道你要南下,要送你个礼物的,你不说,我也收回去了。”

“什么礼物啊?我们也鉴赏鉴赏。”莫昌没等侯聪回答,自己搭了话。

这是因为,所谓礼物,根本就是下午才商议出来的。三公主去常府看莫昌,就是因为迟迟等不到父皇给自己与侯聪赐婚,可他都要去执行那么危险的护送任务了,再不见动静可如何是好?三公主派了人,满大街打听,整个大桐有两个传言:第一个,侯聪和宇文家的丫头整天泡在一起;第二个,莫昌也喜欢那个丫头。

莫昌在当时,听完了三公主的来意,就给了他的建议:“今晚的观花楼是个好机会。简单的很:殿下先送两个心腹人出去,做小侯将军房里人,这不就等于昭告天下了吗?”

大家子的公子,成婚前,经过了女教习的历练后,多有收了贫贱人家的女儿做房里人的。而如果定了亲,女方家也多有把未来新娘的心腹丫头先送进门做房里人的,一方面表示对佳婿的疼爱,一方面有替自家小姐试试脾气秉性甚至身体素质的意思,若有不妥还能退婚。当然了,以后自家娇小姐要过来生活了,侦查清楚婆家到底有什么地什么铺面,家下人等都是什么德行,也是重要工作,算是铺路。

皇帝,的确没有赐婚。可如果在众目睽睽之下,三公主送出自己的两个心腹丫头给侯聪,他只能收下。收下后,和过了明路又有什么不同?

听到莫昌替自己铺垫,三公主笑得更深了,回头招了招手,两个穿着艳粉色裙子、梳着一样头发的俏丽女孩子,被带了过来,三公主拉了其中一个手,递到侯聪眼前,“瞧瞧,多嫩啊,凌霄,碧霄,快行礼——小侯将军要南下为国效力了,一路岂不寂寞,我调教出来的丫头,送给公子做房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