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9、热闹都散了(1 / 1)

如意 番茄荔枝饭 5358 字 2个月前

“她就是个灾星!”

“自从她做了嫔妃,宫里面大大小小的事情还少么?!”

“这可是年关!要祈来年风调雨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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耳畔各种争执的声音像是要把四周全都挤满。

如意迷迷糊糊的听见几句,是在说谁?在说她么?

脑子一片混沌,完全没有办法思考,身上也很冷,明明感觉不到温暖,可还是很快就失去了意识,一切像是都被碾碎了,变成了虚无和空白。

昏迷沉睡的时候完全不知道时间的流逝。

再睁开眼睛的时候,只感觉到头痛欲裂。

如意猛地皱眉闭上眼睛,一下子涌上来的眩晕感实在太过于难受。

身边有人在走动,说话的声音压得很低,很焦灼的样子。

如意抬手想要摸一摸自己的额头,她好像在发热,眼皮像是烧了火,可身上却很冷,结果她身上没有力气,手抬起来便瘫软的滑向另一侧,撞在床边放着凉水盆子的椅子边缘,疼痛被放大,如意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然后发现喉管像是埋了针,拉扯一下便是刺骨的疼。

浑身都疼。

她好像生了一场大病,还没有痊愈,正在经历最痛苦的阶段。

她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但是剧烈的响动引起了注意,很快就有人过来帮忙,擦拭额头和手背,问她怎么样了。

如意听出来是响翠的声音,她在哭,刚开口说了两句便哽咽起来。

这几个月来,这丫头好像一直都在哭。

如意听得心里发堵,微睁开眼睛,抬手想去擦响翠的眼泪,跟她说不要哭了。

还活着呢。

但是身上实在一点力气都没有,别说抬手了,动一下手指都难。

响翠一边哭一边絮絮叨叨的说着什么,如意头疼得厉害,一个字都没听清楚,眼皮睁开没几秒便又闭上,身上又冷又疼,好像骨头里面生了冰块一样,实在是太难受,可又动弹不得,只能任由自己这样深陷下去。

没一会儿四周便又热闹起来,好像进来了不少人,已经听不见响翠的声音了,自己的手被温暖包裹住,听了好一会儿,如意才听出来这个低声担忧喊自己名字的人是景辰。

皇上在这里。

她转动脸,强迫自己睁开眼去看,视线从模糊到清晰,不只是景辰,连太后,皇后和嫔妃们都在这间屋子里。

她们神情各异的看着她,不少人看见她真的醒了,便也不再挤在这间小屋子里,转身便离开了。

太后在旁边看了会儿,似乎问了太医几句话,随后皇后便劝太后先出去,如意染了风寒,还是要避让一些才好。

太医给她诊过脉,站起身猫腰退出去的时候,如意看着有些眼熟,可是已经没有那个精力去想究竟是谁了。

景辰握着她的手坐了会儿,看她的眼神担忧又难过,如意没有见过景辰这样悲伤的眼神,她想告诉他,没事的,她会挺过去的,可景辰的悲伤里,似乎还有太多她看不懂的东西。

坐了会儿李双林便着急起来,一个劲儿的劝景辰保重自己的身体,后面还说了些什么如意也听不见了,刚刚才清醒一点的意志还是被击垮,她的脑子又变得混沌糊涂起来,手上的温暖是什么消失的也完全不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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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辰走出屋子,门被重新关上,候在门边的许朝已经写好了药方交给旁边的奴才去抓药。

景辰脸色很差,现在已经快要子时了,晚膳他用的心不在焉,赶着过来看如意的时候她还昏迷着,许朝给她用了针,还强行灌了汤药下去,她这才醒过来。

今天是年关,是一年一度的大日子,在这个关头出事,如意的境地几乎要被逼入绝地。

漫天的声音吵得景辰心烦。

若说是有人暗害便罢了,可偏偏蹊跷再没人知道她是怎么落水的,一切都要等如意醒来自己说,可那时候大殿那边根本就没有人,奴才们也都说看见她带着赵嬷嬷独自往偏门边去了,赵嬷嬷去要了鱼食回来便没有在湖边看见如意的身影,绕了好大一圈没看见人才觉得可能是出事了,要是再晚一些捞人,怕是就救不过来了。

冬日里的湖水那么冷,她本来就瘦弱,身子骨怎么受得了?

等待的时间漫长又无趣,一群人凑在一起,自然就说起了如意落水的可能性。

推来算去,只能是她自己跳的。

可谁又会大冬日的跑去跳湖?!不要命了么?!

事情蹊跷得很,谁都知道肯定有问题,可幸灾乐祸的人总是占多数,看不惯如意的人此时怎么可能错过这样的好机会,进言的人越来越多,把她说得越来越不堪,竟然还抬出了钦天监要夜观天象,断一断福祸。

进言太多,明知道是有人在背后拱火,太后和他依旧无计可施,这些人都是重臣,口口声声祖宗规矩,江山社稷,便只能夜传钦天监,这会儿正在外头看着呢。

所有人虽然还是在太后这里守岁,可早已经失了原本的热闹,更多人只是兴奋的等着看如意的结局如何而已。

就像看话文本子上的热闹。

景辰不太想过去,他不想去猜坐在那里的女人们究竟有几个是真心替如意担心,有几个是幸灾乐祸的看戏,又有几个参与进了这件事情里,他想听如意跟他说发生了什么,可惜她只醒了片刻,意识模糊不清,也不能开口回答。

太后坐在正殿里,问了一句皇上在哪儿后便一直沉默着。

皇后在旁边陪着太后坐,担忧的看了太后好几眼,还是不知道应该怎么开口缓和现在的氛围。

下面的嫔妃们时不时聊几句,慧贵妃心不在焉的理着手里的帕子,谁都不知道彼此心里到底想的是什么。

钦天监夜观天象,倒是很快就有了结论,灾星一词没落在如意身上,但是结果也不太好,说得摸棱两可,毕竟事情都已经闹成这样了,钦天监也不可能说里面躺着的小主是个什么福星避世,可又不敢真的把话说死了,万一后面有所转机,岂不是害了自己。

事情还没被说到最坏的地步,太后脸色稍缓,让人去把皇上请过来。

景辰一到,大臣们又是一通吵吵闹闹,可是吵了半天,也没有吵出个什么结果来,只说如意命格不好,俨然是不敢做景辰的主,要逼着景辰自己开口来说。

双方僵持着,最终的指望便落在了太后身上。

跟着太后坐在大殿内寝的都是嫔妃,此刻都看向皇后,指望皇后能劝太后有个结果,眼见着就要到时辰了,总不能就这么僵持着,年关的烟花总还是要放的。

皇后自然是想要保住如意的,她才刚刚把如意收入麾下,自己的计策尚还没有机会实践,如今看景辰的态度也知道他并没有因为钦天监的话厌弃如意,只要暂且保全,将来也还是有重新来过的机会的,相较于皇后自己内心的计划来说,保住如意是值得尝试的事情。

眼下只是不知道太后作何想法,皇上年少意气用事,可太后看惯了这后宫里的生死起伏,这些事情摆明了是有人故意为之,若如意留在宫中注定了是一场难以平息的腥风血雨,那么太后很有可以借着今天的事替景辰做主,弃了如意。

毕竟,前朝后宫的安宁,才是最要紧的。

“太后,恪常在现在情形不是很好,依臣妾所见,要不还是先送回西小院去,以免。。”皇后斟酌着开口,现在看来,软禁是个好法子。

太后垂着眼帘,没有应声。

片刻后,太后才抬眸扫过皇后和嫔妃们,离得最近的皇后似乎隐约听见了太后不屑的一声冷笑。

天下之大,后宫之大,容不下一个小小的如意。

不可笑么?

一群世家尊贵的女子,心胸狭隘到要把一个宫女出身的孩子逼死。

不可笑么?

这便是世家矜贵,这便是贵女做派。

这便是后宫。

她曾憧憬向往,也曾深恶痛绝过的深宫。

柳嫔姐姐死在这宫墙之下,因为她不服,不服这宫中的世道。

却无力改变什么。

可现在她做了太后,难道走到如今这一步,还保不下小小一个如意?!

皇后被太后的目光吓住,以为是自己说错了什么,反倒是让太后生气。

片刻后,太后才传令下去,恪常在病得厉害,晚上风大,再这么来回折腾,原本就只有半条命,怕是要彻底丢掉了,事情已经发生,如意也的的确确毁了年关的喜庆,既然钦天监没有看出什么不祥灾星来,便软禁在永寿宫中,吃斋拜佛,来日再议。

太后的旨意层层下达,景辰没说什么,那群大臣自然也就抱怨了几句,又歌颂过太后的慈悲,便算是揭过了。

时辰指向子时,事情算是有个定论,太后沉吟了片刻后还是让所有人都跟着出去看烟花,妄图把沉重的氛围稍微冲淡一些。

景辰站在太后身边,眼中是绚烂烟火,心底却是一片晦暗。

皇后看着景辰,小心翼翼的伸出手挽过景辰的手腕,轻声道:“但愿恪常在能得太后庇佑,早早好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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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口的药极苦,如意憋好大一口气,每次都是直接猛灌下去。

不过良药苦口利于病,她已经退了热有一日了,没有再反复发热,只是身上还酸疼没有力气,也吃不了多少东西而已。

醒过来以后的这两天里,只有赵嬷嬷和响翠在房间里走动,除此之外便是许朝,这次又是他尽心尽力的为她医治,如意心中感激不已。

也是看如意有了点精神以后响翠才慢慢告诉她那天的事,从湖里面把她捞起来的时候她脸都发白了,嘴唇也是乌青的,看上去跟死人没什么区别。

还是太后冷静,让人把她抬回了最近的永寿宫里,屋子里摆了三个炉子回温,来了几个太医都不敢用猛药,还是许朝冒死私下去熬了药直接灌给如意,这才把人从生死边沿抢了回来。

也是因为如此,景辰才只留下许朝给如意问诊。

如意默默听过,从这两日的光景来看,其实已经猜到了不少现在的处境,赵嬷嬷和响翠都不提,但是如意不能忽略掉赵嬷嬷不经意露出来的手腕上的伤痕。

因为她落水太过于蹊跷的缘故,赵嬷嬷自然也受了拷问。

不管她们如何想要隐瞒她,希望她能好好养病,如意还是开口问了年关当晚的事。

响翠抿紧嘴唇不说话,最后还是赵嬷嬷开口,说现在是在永寿宫的偏僻厢房里,外头全都是人盯着,除了请太医之外,没有别的了。

她们被软禁了。

这一次不知道期限多久,现在连人都看不见,可险些坏了年关是重罪,暂时还没有人要听她落水的缘由。

赵嬷嬷看一眼如意,叹口气:“小主说有人推了你,奴婢们自然是相信的,可是。。当天没人看见有另外的人到大殿来,只有奴婢和小主。。所以,查不出证据,便只能是小主自己的臆想。。”

若是坚持咬定,说不定还会被诬陷成疯子。

吃的亏都只能往自己肚子里吞。

如意沉默下来,然后缓缓的闭上了眼睛。

她身子骨还算好,恢复得也很快,三五天便已经没有什么大碍了,只是许朝说她这样落水,将来身上肯定是会落下病根的,冬日里不能再吹风或受冻,否则湿气入体,会很难过。

身子好起来以后,许朝也应承如意会禀告给太后和皇上,可许朝离开好些天了,仍然没有任何人传召她。

她像是被遗忘在了这个角落里,现在是软禁,很快就要变成囚牢了。

她破坏了南国的年关祈福,景辰和太后一定对她很失望。

这些天来,连个消磨时间的东西都没有,她只能看着炉子里的火,从早坐到夜深。

在她模糊视线里最后看见的画面,如意很确信站在自己身后的是一个男人。

他利用和那个女人的对话扰乱她的心神,他知道她肯定会犹豫纠结要不要站出来,分神的空隙,他已经悄无声息的到了自己的身后。

应该是个有功夫在身的。

脚步很轻,如意完全没有任何的察觉。

从受惊到落水不过短短几秒,他推得果断又用力,是有备而来,专门冲着她来的。

在宫中放浪形骸,藐视宫规,又知道她动向的人,只有同在射箭场上的穆成翼。

如意每日盯着火光妄图从记忆深处挖出更多的东西来,可最终也只能说自己是被推了。

她没有看清楚那人的脸,光是猜测推算出来的人,根本没有人会信服。

她已经到了绝路了,不管怎么看,都没有希望可言。

穆成翼是镇安侯和昌东爵府嫡女的独子,就算是她看清楚了,真是穆成翼动的手,对他来说又能有什么损失和责罚呢?

左不过是打一顿,赔礼道歉,用个什么开玩笑的名头糊弄过去,于他而言,什么都不会改变。

可不祥的名声依旧会跟着她,将来一丁点风吹草动,都会落在她的身上。

更何况现在连所谓的‘真相’都没有。

已然是穷途末路了。

如果真的是穆成翼干的,那他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做?

就是因为在射箭场上她驳了他的面子么?!便要这般置她于死地?!

可除此之外,如意想不到别的理由。

她看不清每个人的脸皮下究竟藏着怎么样的念头。

诚如宜妃娘娘所说,她太弱小了,明里暗里有太多的东西,她能看见的,不过是小小的一个角落,身后巨大阴影里刺来的刀,她一个都避让不开。

她恐怕会辜负了姐姐的寄托。

这条路太难了,她要怎么从这里爬起来再继续向前?

没人告诉她,陪着她的,只有满屋寂静。

·

宫里多日的热闹已经散得差不多了。

大臣,女眷,年轻的公子小姐们,全都已经离开皇宫多日,宫道上,各个亭台楼阁间的饰物也都取了下来。

一切都恢复着正常的秩序,前朝后宫,一样的平静。

景辰在乾政殿宿醉了两日,第三天的时候便像是没事人一样开始上朝下朝,给太后昼夜问安。

第五日开始,内府递上去的牌子开始被翻动,后宫处处紧绷着的弦松开了。

皇上对如意的执念好像终于被冲淡,一切都重新迈上了正常的轨迹,悄然转眼,便是半月。

永寿宫迎来了新的热闹,初春伊始,睿亲王府的世女敏敏入宫觐见太后和皇后,将要和玥琅公主一起上凉佩姑姑的课。

皇后看着敏敏和玥琅半月不见,感情依旧要好没有消退,当即也放心不少,笑着道:“两个姑娘的感情还是那么好,臣妾想着,不如让玥琅和敏敏一起养在太后这里,一来太后看着孩子们逗个趣儿,二来孩子们听听太后教导,也是受益无穷的。”

太后浅笑着拨弄手里的珠子:“玥琅这些年一直都不在你身边,如今哀家瞧着她身子已经好多了,正是你们母女该团聚的时候,往哀家这里送什么?倒是哀家还想与你说,两个姑娘感情这样好,便不要分开住才是,你是皇后,这后宫终归是你在当家作主,哀家老了,你常带着孩子们来热闹热闹便是,这份辛苦还是得你来担着,一并住在凤阳宫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