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两百一十四章美人毒(1 / 1)

出了后院雕花楼,一路行至前院,濮阳湛望着院里的花草,蓦然想起一句诗:惊风乱飐芙蓉水,密雨斜侵薜荔墙。

他脚步沉重的往外走,还隔着大半个院子就听见一阵吵闹声。

“又死人了……”

远远传来的尖叫声,带着兴奋、期待,好似等了许久的好戏终于上场了,情难自抑。

濮阳湛眯了眯眼,火气稍歇,又不知为何觉得并不高兴。

这份不高兴在听到暗卫禀报之后,化作了惊愕。

“你是说那个花魁杀了周忠明?”

“属下进去时周忠明已经死了。”

他转过身就要回去,却又被一道声音叫住了。

“沈洛。”

若是换了任何一个人,濮阳湛都不会选择这个时候停下来,可来的人是沈沉,他本能的回头看过去。

“你怎么来了——”

“你先回去。”沈沉是得了消息赶来的,但看情况已经知道晚了,“这里我来处置,先走!”

说完也不管他就朝暗卫示意,“外头准备好了车架,现在就带他回宫。”

“我不走,我——”濮阳湛还未表达完,沈沉就丢下他匆匆离开,直奔后院香阁,他还想跟着走两步就听见外头传来的更大的动静。

“让开,都让开……”

“衙门办案,闲杂人等都退出去!”

沈沉上到二楼的时候,走廊已经空了,他一眼望去只有一扇门是大开的,等走近就看见房门里的地上瘫坐着一个美貌的女子,满目惊恐,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满是泪水,浑身发着抖,明显是惊吓过度的样子。

而在她旁边血泊中倒着一个男人,心口扎着银钗,沈沉走到她身边蹲下,轻轻的抚着她的背,温柔的道:“别怕,没事了,你什么事都不会有的……记住,你是为了什么杀人。”

他的声音很温柔很好听,被他安抚的人眼泪流的欢畅,面色却渐渐回了血,不复之前的惨白。

出这么大的事情自然是瞒不住的,不过这京都府的衙差出动的速度还真是前所未有的快,前脚传出死了人,他们后脚声势浩荡的来了。

沈沉起身后把房间打量了一圈,隐约听见下面的动静很大,应该是在清场,很快脚步声就出现到了走廊,京都府的人衙差来的人其实不算多,领头的总捕是个高大的壮汉,约莫三十左右的年纪,一进来就看见沈沉,他愣了下:“荣——荣臻王?”

“王捕头来得很及时。”沈沉点了点头,也没有计较他慢一拍的作揖行礼,“无须多礼,办案要紧。”

王捕头站直之后缓步迈过一地狼藉,细细察看了一遍整个房间的情况,最后在死者身边蹲下,轻轻合上了他朝外凸瞪着的眼,“人是你杀的?”

花芙点了点头,表情已经平静下来了,她冰凉的一双手上还染着血迹。

“来人,把所有涉案人员全都带回衙门审问。”

再度站起来的王捕头没多看花芙一眼,而是把目光落在了沈沉身上,后者淡然从容的冲他道,“本王稍后会派人去趟京都府。”

他出现在这儿,也算半个涉案人员,只不过身份使然,他不准备自己去一趟衙门。

走之前,沈沉看着被衙差粗鲁的押着拖起来的花芙,眉头微蹙,似乎十分不忍心,“王捕头,人既已归案,还请善待几分。”

王捕头却瞪着他背影,糟心的很,没见过仗着身份就可以在凶案现场跟逛自己家园子一样,随意自如的。

可他确实拿沈沉没有办法,人家堂堂一王爷,不是他这种小人物能得罪的起的。而这一趟就只拿了一个教坊司的女技回去,他能想象到周家那边即将给到京都府的压力。

这刚想到周家,他们一行人还没出楼,周家人就闻讯赶来了,比起王捕头领来的十来个带刀衙差,周家管家领了二三十个家丁护卫,个个凶悍,气势汹汹的进来,瞬间就把出去的路堵。

“我家少爷呢?“

“谁让你们动我家少爷……”周管家扯着嗓子喊着,不仅搅扰办案要把死者带走,还要王捕头把凶手交给他。

“衙门办案,请你们不要捣乱……”

“这女人是凶手?就是她杀的我家少爷。”

场面一度混乱起来,沈沉站在楼梯口看着,迅速在思考周家目的,是要通过凶手花芙来做文章?

“王放,你最好给我客气点,这人杀的是我们周家的少爷……”

“我告诉你,这事绝没有那么简单。”

周管家单方面的叫嚣压制的王捕头一行人,眼看局面要被他们弄的一团糟,教坊司的管事奉銮大人终于出现了。

“都吵够了没?”

他是站在二楼一间雅房门口,一手撑着栏杆,一手把玩着腰间的玉佩,因为角度原因,沈沉看不到他的正面,只是从衣着揣测到他的身份,但是奇怪的是,他一开声,场面就一下子安静了。

可见此人地位非同一般。

“无论是死人活人,都应交由衙门处置。”

周家人虽然很不甘心倒是没有再闹了,他们愤恨的瞪着被王捕头等人护在身后的花芙,从头到尾并没有顾忌自己家少爷的尸身被抢夺的一团糟。

“我们走——”王捕头先冲二楼雅房方向拱了拱手道谢,转而带着下属往大门口走。

沈沉等他们彻底消失在门口,立马返身往二楼而去,回字形的大楼有两处楼梯口,他赶到雅房的时候对方堪堪从另一个楼梯下去。

“请等一下……”

当对方扭头朝他看过来的时候,那短暂的一呼吸间,沈沉所有的猜测全部错了,只余震愕。

他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这人的眉眼和自己记忆里的人几乎要重合为一,呼吸顿时急促,沈沉甚至在对方的目光下觉得处在梦里。

“何事?”

入耳的声音微哑,跟刚才听见的一样,好像是喉咙口卡了东西的那种哑,沈沉脑中的某根弦被这声音拨动,再一眨眼像是破除了迷障,看清了本来面目——只是与那人轮廓眉目太像了。

他猝尔想起了这个人的身份,是他从未的见过的沈家人——沈余。

忘了是庆历年间还是建元年,沈余不再待在从太医院卖药所而是进了这座楼。

“抱歉,认错人了。”

沈沉敛神凝目,总算明白了花芙的出现,不是偶然。

或者说今晚发生的一切都不是偶然,是有人设局,也有人破局,枉他得了消息之后一直提心吊胆,原来从一开始这场弈局,他们小一辈人就还没有资格参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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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是因为下雨较往常要清静点,还是因为发生了一桩命案,牵扯了当朝尚书之子。总之楼里安静的教人犯困,沈余放了厨房掌厨的假,让他回去歇息几日。

楼里规矩多,沿袭旧制,追溯起来当初教坊司也是个正规司乐机构,并不同一般的伶乐,入乐籍也有很严苛的考核,非能歌善舞者能进,还得品貌出众。

然现今朝局明面上平静,暗地里各样的勾结,党派之争也从未停止,教坊司女技数量前古未有的多,是一群不务正业寻花作乐官家子弟的温柔糜途金窝,更是那当头正炽热的新贵们流连迷醉之乡。

歌舞升平之下是水深火热的权力倾轧,能寄身一隅,享得一时安闲,也是难得。

一小碗清粥、一小笼蒸饺、一小碗素面,配着三两样精致的小菜,沈余挑着筷子拨弄着菜丝,心忖:也不知道昨天吃了地锅鸡的那小子回去有没有惦记上。

古人云,吃人嘴软。

下次再来吃就不是那么简单了。

不过他也就是想想,一顿饭还没吃完,就有人跑上来囔囔。

继昨晚京都府来捣腾一趟,今儿个又有人闹出事来了。

这争风吃醋可不是女子的专权,男人也会,今晚就有为了争抢一位姑娘大打出手的两位公子爷。

初时两人拌几句口角,大伙都没起意,等两人厮打到一块,连着两人带来的家奴都相帮着干上架之后,这阵仗就闹大了,楼里的护卫带着人刚上楼就听见巨响一声,有人从二楼一头栽下去了。

那声音着实大,在场的都被吓到了,接着就是一连串的尖锐惊叫,大家这才意识到出了大事。

“死的谁家的公子?”沈余轻叹着打断身边人絮絮的讲述。

“说是户部尚书家的庶孙,这拈酸吃醋的事儿没少发生,倒是头回打架把人从二楼推下去……”

一连死了两个大人物家的人,这是要关楼封院了。

沈余思绪辗转,吩咐道:“化整为零,你们都散了吧,等此次风波平了,我自会召你们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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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坊司封楼了?”濮阳湛是直接从大理寺出来,来到荣臻王府的,所以一身的打扮很随意,除了沈沉,其他人都不知道他的身份。

“你昨天还没有跟我说清楚,到底是谁背后设计我?”

“还有,那个花魁,她为什么要杀周忠明?”

沈沉被他一连串的问题追问的摇头扶额,“事情我也没有很明白,不过有一点可以很肯定。”

“什么?”

“有一个人在帮我们,或者说,他一直在。”

有那么一个人一直在暗处,他或许从来没有露面,可他从未离开。

濮阳湛完全不懂他说的什么意思,因为上一辈的事情他是半点不知内情,反而沈沉,其实算半个沈家人,所以知道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