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两百一十二章钓鱼记(1 / 1)

既然有宫人说这些闲话,就说明现在治宫的人能力不够,沈汀年让人给慈安宫现在掌宫的胡太妃和王太妃递了话,让她们加强管束,另外把被太上皇调到内省府的陈落调到了濮阳予安身边,负责照料他的一应事物。

胡太妃和王太妃是在建元年东太后离宫之后接管后宫的,沈汀年也找不到其他人了,新的一代人还都小,老一辈的却都不想管事,正可谓是青黄不接。

平日里胡太妃和王太妃就忙于看顾皇宫南边养着的一群小贵人,顾此失彼对其他事情确实会疏忽大意,而沈汀年常被濮阳绪发病搅扰的心力交瘁,只有空闲了才能腾出手来管管孩子们的事情。

如今她身边最得用的只有月朱,锁桥在建元二年末被她嫁出去了,许的是太医院的一位年轻太医,小佑春被遣派在荣臻王府,许若闲调出乾清宫之后担负着宫里好几个司局的管事,另外还是宫里南边秀女们的管教姑姑。

而虞司药虽然随居在北苑,却精力有限,她要同太医院的御医们为太上皇的身体专研方子……

好在北苑还有濮阳绪得用的几个中官,除了指配给濮阳湛的钱田外,还有小木子,秋玉,他们都是一个顶十个的好手。

北苑人不多,日常的事情也不多,就剩一个濮阳望霓还需要沈汀年带着,濮阳尔雅是放养的状态,早早就给她选了两个女暗卫,出入都会跟随,出宫的话还有一支护卫随行保护。

只不过这几年主弱臣强,斗争都在外头,他们一家人画圈为屏,过着小日子,倒是从未有什么事情。

比起年轻时候,沈汀年觉得安稳清淡也是福。所以她的头症都很久不曾发过,偶尔痛一回,唤了虞司药在头上扎几针,第二天就神清气爽了。

有时候她都会想老天爷是把她要受的那份疼转移了吗……转到了心口,总要叫她心疼。

春天来了,万物消融。

北苑这块最大的湖原先称为临海湖,后来历史变迁更了好几回名,如今就叫北海。

濮阳绪之前来过几趟这儿钓鱼,现在住过来了,自然近水楼台先得月。

这日他趁着天气好,拎着鱼竿就出门了。

和风徐徐,波光粼粼。

濮阳予安让人在湖边树上搭了个秋千式网兜床,整个人瘫着上面,手里握着加长的鱼竿。

濮阳绪就坐在岸边椅子上,神情认真的盯着水面,双手握着鱼竿,以备鱼儿上钩了随时把它拉上来。

两人隔了小段距离,还是一前一后,周边一直很安静。

北海很大,若不然也不会以海称湖,传闻说这湖从来没有干过,所以这里头的鱼,不仅种类繁多,而且还特别鲜美。

懒的要命的人偶尔抬一下手,鱼竿上就挂着个叼着鱼食不放的鱼——濮阳予安被动静搅扰,睁了睁眼,随手就把鱼竿往空中一划,那鱼儿就跟长了眼一样噗通掉进了他的水桶了。

半天下来,随侍的中官给他换了三个桶。

濮阳绪身边的桶仍旧还空着。

中午回北苑寝宫用午膳,父子俩一前一后的走着,濮阳绪背着手,有些郁闷,但是他不说。

跟来的中官们都提着桶,人手一个桶,里头装着鱼,只有一个落后的秋玉,手里提溜着太上皇的鱼桶,小半桶水里有一只迷路的小虾。

沈汀年一上午陪着小望霓看书,这几天小望霓有些咳嗽就没有放她去上课,听见跑腿的传来话说太上皇收工回来了,就出了后院去前头迎他们。

“回来啦。”沈汀年看见几个中官提了好几个桶,偶尔还有鱼儿跃起了溅了一大片水花,她不由得笑的开心,等濮阳绪走近了就主动去挽他的手,“钓了这么多鱼,都可以放进水缸里养起来咯。”

就他们几个人确实吃不完,但是这些鱼跟某人可是半点关系没有。

濮阳绪看她这副高兴的样子,好像最近都没见她这般笑过,他张了张口,想说这都是夏夏钓的,又抿了抿嘴憋回去了。

他回头看了眼濮阳予安,后者一直保持着小半段的距离跟着他,等见了沈汀年,他的脚步更慢了,现在更是直接停住了,就歪靠着一边的树,打了个哈欠,然后一抬眼就对上濮阳绪的眼神。

他下意识的睁大了眼睛,然后几不可见的点了点脑袋。

濮阳绪满意的回头,耳边听着沈汀年夸赞的话,他一开口就深藏功与名:“现在北海里的鱼见到我都要跑……若不然就要被煮了吃。”

深知事实真相的几个随侍都低着脑袋,隐约可见秋玉没控住身体,肩膀抖的厉害,脚步错了好几次,险些把自己绊倒。

沈汀年与濮阳绪并肩往里头走,并不知道后头的境况,她只是摇头失笑,“可把你厉害的,那下午还去钓吗?”

濮阳绪当然要去,一上午半尾鱼都没有钓到,下午他肯定要收获满满!

“午睡后去。”

“那我也去——”

“咳咳,不用,你不是要陪望霓吗,我有夏夏一起钓呢。”

还留在原地看着他们走远的濮阳予安慢慢的露出来一个笑,等再慢慢悠悠的往前走的时候,嘴角一直翘着,那种纯粹的少年的开心,比三月阳春更美好。

午膳当然有鱼了,这钓来的鱼花样烹饪出来不说味道儿如何,光是挂了“太上皇”的名儿,这鱼就是当世绝品鱼,更别说闻着鱼汤的那诱人的味儿,入座的众人都馋了。

“这鱼真香啊。”

“爹爹钓的鱼就是最香的。”小望霓因为咳嗽早上喝了药,所以不能吃鱼,碗里只有牛乳,她一直吸着小鼻子,闻着味口水都要出来了,“好想吃,我好想吃哦。”

被她可爱的小模样逗的,大家都笑了。

濮阳绪先动了筷子,其他人才跟着一起开动。

这还是住进来北苑后濮阳绪第一回钓鱼,所以这顿鱼宴吃的过于热闹和捧场。

不仅吃的香,还以鱼为诗行酒令,小望霓虽只有七岁,也作出来一首:“玉叶迎风立,江浦逢鱼停。闲来披箬笠,无须羡鱼情。”

“这个停字用的很妙啊。”濮阳尔雅刚随口应了两句“扁舟劈浪,心与沧清。”没想到接着她后边的小望霓竟不假思索就作出这般诗句来。

“喝酒吧,这就是你小看我们小福星的下场。”沈汀年听了一轮下来,做出了评判,这一局挨罚的是濮阳尔雅。

“啊,为什么是我?”濮阳尔雅不太甘心,然后她回想了一下,沈沉诗中的“渔歌唱晚,杏花春雨。”,濮阳湛诗中的“一竿风月,一蓑烟雨。”,确实都不比她差,但是,她端杯的手缩回来,点了点另一边的濮阳予安,“夏夏作的什么呀,一池勾连,肥美鲜甜,这哪里比我好了,不公平。”

“你觉得我不公平,那问问你爹。”沈汀年平日里对他们几个没有特别的偏颇,十分的公正,但是濮阳绪不一样,对女儿宠的更厉害些。

“爹爹,你觉得我和夏夏谁作的更好?”濮阳尔雅问的时候已经很笃定答案了,她得意的把酒杯往另一边的方向推,下巴微挑,示意濮阳予安乖乖喝了。

“这……我觉得你娘评判的挺……对的。”

濮阳绪一言既出,四下俱静。

沈汀年也有点些诧异,她笑着看向他。

“不是吧……爹爹?!”濮阳尔雅不可置信,这还是她爹爹嘛!

濮阳绪对上她控诉的眼神,有些心虚的挪开,“咳咳,说好你娘来评判的,我就不越权干涉了。”

这个解释,众人有些信,又总觉得不太对——你往常可不是这样的。

唯独濮阳予安在偷笑。

到了晚上,所有人都知道濮阳绪“鱼神”的称呼了,用沈汀年的话说是鱼之杀神,简称鱼神。

因为濮阳绪下午又从北海钓回来三桶鱼。

沈汀年吩咐人在庭院里挖出来一丈宽长的清水池,池底是鹅卵石铺的,不到半丈高,鱼儿放进去,清澈可见。

再在池面丢几根水草,池沿上放几盆开的正好的花卉,瞬间就把整个小鱼池衬托的清新脱俗。

“绪哥哥,这鱼能养很久,就先不吃他们了吧。”

大抵是她的眼目不一样,看着这些濮阳绪钓回来的鱼,会觉得各个都灵动活泼,游动的非常可爱。

“想吃我就再去钓,想养就养着。”濮阳绪伸手撩了撩水,水中的鱼儿齐齐躲闪开,他一点不觉得这些不识趣的鱼儿有什么值得养的。

是的,这些鱼都不咬他的钩!

钓不到鱼还要眼看着儿子收获满满,太上皇觉得钓鱼也不是很有趣了。

后来,也是很久以后,沈汀年同秋玉聊天,聊到了北海,就想起来濮阳绪常爱在那钓鱼。

然后,秋玉就翻出来几张被元禧帝从《帝王起居注》里撕下来的记载,其中就有关于"鱼神"的真相。

沈汀年看完之后笑的瘫倒在长椅上,初冬的暖阳照着她一头银白,也照到了她笑出来的眼泪花。

他这个人呀,有时候真的是……叫她想起来就想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