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皇帝湛哥儿最近有些犯难,因为燕熙堂最小的小公主出生了。
被钱田领着一群内侍官簇拥着下了早朝后,他都顾不得去乾清宫换衣服就跑回了燕熙堂。
然后——看着被沈汀年捧在怀里,襁褓裹着的小人儿。
八岁的濮阳湛:再也不是娘最疼爱的孩子了。
六岁的濮阳尔雅:再也不是娘最疼爱的孩子了。
六岁的濮阳予安:再也不用被姐姐缠着欺负了。
是的,小公主出生就被上头的哥哥姐姐们赋予了特别深厚的期盼。
等她长到会认字的时候,皇帝哥哥给她取了大名:濮阳望霓。
蕴意是若大旱之望霓。
她当然不懂这啥意思,可能是一直病的很重的爹爹又好起来了吧。
她就是这样的小福星。
就连不认识的小黄门都会偷偷给她的围兜里塞糖果儿,祈祷她的福气能继续罩着燕熙堂。
自认为福气多多的濮阳望霓礼物收的心安理得,也非常尽职尽责,因为所有人里面她最喜欢太上皇爹爹,还有皇太后娘娘。
她口中的皇太后不是宋氏,而是沈汀年。
按例同一个时期只能有一位太后,哪怕儿子当了皇帝,也只能封太妃,只有正宫嫡母能册立太后尊位。
但是惯例都是用来打破的。
濮阳绪退位,扶了湛哥儿登基,然后下旨加封沈汀年太后尊位,以至于现在宫里有两宫太后,母后皇太后和慈圣母皇太后,又因宋氏居慈安宫称东太后,而沈汀年住燕熙堂称西太后。
除了胡嫔和王嫔还留在宫里,被分别册为太妃,和东太后一起住在慈安宫,其他人有名分没名分的都遣散了。
要说这封两宫太后的事情朝臣们没有意见是不可能的,但是濮阳绪在皇位上时有多强势他们各个深有体会,现在他要退位了,让一个八岁的孩子登基,这意味着什么?
不就是把权力交出去让他们白拿吗?皇上和臣子之间的拉锯就是此消彼长的过程,在位者越强,下边的人就越弱势。
皇上一撒权,他们自然蜂拥而上的瓜分,比起这巨大的权利争斗多一个太后算什么事情……小皇帝坐在垂拱殿上哪里会听他们说什么,自己扶着自己的小脑袋补觉觉,比以前上早课还要睡的光明正大,谁管他一个孩子?
守着他的钱田就只会担心底下大臣们声音大了惊扰了小皇帝的梦。
从无法无天的小太子变成了更无法无天的小皇帝,湛哥儿搬到了乾清宫住,除了上课被单独扣在御书房,每日不同的老师轮番着给他讲课,其他也没什么大改变,倒是沈汀年疼惜他自己住在乾清宫,叫了小世子去陪他睡,以至于叔侄两白天打完架晚上还得睡一张床……
之所以说湛哥儿无法无天,也不是他性格不好,是所有人都喜爱他,惯着他,从来没有哪一个皇室血脉像他一样,全凭喜好读书,觉得有意思的就多听你讲几句,觉得不好玩就懒得理你。
只有太上皇给他指导课业,他才会老老实实的,而因为身体不好的缘故,太上皇能给他腾出来的时间并不多,已经明白了“人死了”不是简单的见不到了的湛哥儿渐渐开始盼着他给自己上课……等着他给自己讲一些听着深奥的道理。
那是父子俩为数不多的独处记忆,大人很温柔,小的也很乖巧,彼此都很珍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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嘉元二年,濮阳望霓一周岁的时候,太上皇领着皇太后,带着一群孩子去云蒙山避暑。
那个阵仗是真的大,毕竟是小皇帝濮阳湛第一回出京,他开心的好几天都没跟小世子打架了。
除了小时候被掳的一回,他是真的没有外出的太多经历,每次听钱田他们说太上皇跟他一样年纪的时候,已经看过大江南北,还去过草原,参与了大周史上有名的“肴之战”,他就非常的艳羡。
同样是八九岁为什么爹爹可以去那么多地方,他却不行,被娇宠惯了的湛哥儿自然不懂,就好像很多时候他会很疑惑,哥哥沈沉天天最早起来最晚睡,永远都是尚书房功课做的最好的,但大家对他都没有夸奖,好像本就该这样,还有小世子明明瘦瘦弱弱的却非要练武,一边非常的不开心早起练拳,一边又天天会被叫起来……换作是他,起床是给娘面子才起来的——沈汀年每天会来哄他起床,然后晚上哄他睡觉。
生来就什么都坐享的人还有许多道理没有懂,可他也不着急成长,就享着年幼无知的快乐。
“爹爹,云蒙山很大吗?”
同样因为出去玩而兴奋的濮阳尔雅一上马车就没停过,一会儿缠着沈汀年,一会儿赖在濮阳绪身上。
十二匹骏马拉着的御制皇家马车非常的宽敞,此刻濮阳绪一手护着冲过来的濮阳尔雅,一手执黑子在棋盘上落,对坐的沈汀年怀里抱着睡着了的濮阳望霓,挨着她身边的林娴儿安安静静的。
“嗯,很大。”濮阳绪打了个哈欠,早上出来的早,有些犯困。
而后边的另一辆同样规制的马车里,少年们已经闹成了一团。
也不知道是谁起的头,要在行驶的马车里玩投壶。
年纪最大的沈沉今年刚满十五岁,管不住他们只能也参与进去,最小的是懒得动弹却被哥哥濮阳湛拉拽住的濮阳予安。
“小椰子,你让开一点,让夏夏投一下。”
上窜下跳的小椰子大名沈夜之,向来对濮阳湛马首是瞻,立马跳到一旁。
“无聊。”濮阳予安人虽小可那不言不笑的小模样常常有点萌萌的可爱,主要是他五官非常像沈汀年,不是和哥哥濮阳湛一样的精致漂亮,也不是姐姐濮阳尔雅的活泼伶俐,完全是小沈汀年的感觉,用虞司药的话说就是男生女相,长大了就糟了——不晓得多少姑娘要遭殃。
“哦哦,没中!”小椰子大呼一声,他本来作为全场唯一没有中的人,现在有了伴儿自然开心。
输的要挨罚,赢得可以有赏。
“要怎么罚呢?”濮阳湛看向沈沉,他们俩都投中了,因为挨罚的里面有了濮阳予安,他们就不得不要思考下了。
“赢了的人可以指定要玩什么嘛。”小世子对惩罚没兴趣,他想玩冒险一些的,投壶没什么难度。
而车里除了这几位主子爷,余下的都是年纪一般大的侍童,有沈沉的,有小世子的,也有小椰子从沈府里带来的书童,这些个少年们闹起来要掀翻了马车盖。
“还是翻跟头?”
“换一个,换一个,单手倒立怎么样?”
“要不钻桌凳吧?”
出主意的都是指着小椰子去的,他们还没考虑到又躺回去竹榻上的濮阳予安可不会接受这些惩罚。
机灵鬼小椰子扒开众人,一边摇头一边喊,“我知道怎么罚,上车的时候我瞧见了,后头车里有——”
“有什么?”
“有酒!”小椰子嘿嘿笑的不怀好意,“这才刚开始玩第一轮呢,到时候谁输的多还不一定呢。”
“可酒我们怎么拿啊,大人们不会同意的……”
“有皇上在,我们还能拿不到一壶酒,你脑袋里想什么?”小椰子抬手拍了拍对方的脑袋,“等着喝吧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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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后,不好了……”
小佑春来找沈汀年禀报的时候,马车已经到了云蒙山,路上有些晕车的濮阳绪刚好睡醒了。
“怎么了?”
“皇上他们把这次我们带来的酒都糟蹋了。”
小佑春和许若闲她们跟着虞司药坐在最后一辆马车上,到了地方自然先要清点东西,才发现带来的酒不翼而飞了。
这根本就不用查,前头就传来动静,一车的小醉鬼晃晃悠悠的下了车。
沈汀年扶额,“他们人没事吧?”
“虞司药挨个看过了,都没事……”
“还好带的是果酒,这群小崽子!”濮阳绪起身,先行下了马车,一看就是要去给那群少年们好看,连皇太后的酒都偷了喝!
他自己都还没找到机会偷喝两口呢!
沈汀年看着他的背影摇头失笑,然后吩咐小佑春:“给他们准备解酒茶了吗?晚膳早些安排上,别叫他们空腹睡着了……”
“都在安排了。”
来云蒙山的第一天少年们全都挨了训,还被濮阳绪罚了每日绕着云蒙山跑一圈。
最最不乐意动的濮阳予安为这个还假装肚子疼,可惜有虞司药在,装病是不可能成功的。
第二日跑完一圈山道,所有人都热的衣裳都湿透了,濮阳绪就带着他们去了后山清泉溪水里洗澡。
那是少年们从没有过的体验,他们明明用过最奢华的浴池,泡过最好的温泉……可在溪水里你追我赶嬉戏打闹的那种畅快淋漓,却成了最难忘的记忆。
哪怕是不爱动怕出汗爱干净的濮阳予安,也破天荒的笑了好久,因为托着他学游泳的是濮阳绪,唯一不会水的他全程被濮阳绪的一双大手护的牢牢地……
谁也不知道他其实学了三天就会了,大家都只是笑他一个夏天都没学会游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