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四章亏欠(1 / 1)

“属下下午离宫时小太子已经退热了。”阿蒙说虞司药亲口跟她再三保证过,红疹并不难治,只是湛哥儿情绪不好才会反复起热,先是皇上离开了,现在沈汀年又不在,他从出生就没有离开过她,比起哭哭闹闹就会吃饱奶的双胞胎,什么东西都哄不住他。

沈汀年听阿蒙说完具体的情况,稍稍安心些,只是一想到湛哥儿从出生就没生过这么大病,偏偏她和皇上都还不在他身边,几乎能想象他晚上找不到她伤心的样子……

本就因为决定来云蒙山而对孩子们心存亏欠,如今这种歉疚感更是深重的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娘娘?你没事吧?”

“你下去吧。”

沈汀年努力的平静情绪,这夜晚的凄风冷雨让她认识到有时候取舍两头的东西没有孰轻孰重。

只有切肤之痛。

晚膳陪着濮阳绪一起喝了粥,沈汀年是真的也没有胃口才会选择喝粥,濮阳绪当她是要与自己同甘共苦,颇为感动的多喝了一碗,之后像往常一样,他要批一会儿折子,沈汀年先去了里头浴房里梳洗。

濮阳绪在云蒙山里养病是非常隐秘的事情,沈汀年过来也没有带侍女,所以起居都自己动手,偶尔有事情才会叫到阿云和阿蒙跑腿。

大概是湛哥儿的消息让她耿耿于心,离开了濮阳绪的视线后有些走神,从浴桶里起来后只顾着穿衣服,走路难免失偏,刚要绕着浴桶出来就脚底打滑,整个人往后倒,还好身后的浴桶挡了下,她没有直接摔下去,而是撞着浴桶一屁骨坐地上了的,手腕本能的撑到地上,继而一阵剧痛。

沈汀年龇牙咧嘴的忍住了尖叫声,然后眼冒金星的站起来了,她大口大口的吸气忍痛,一时真的是不知道该哭该笑,怎么这么倒霉……以前怎么摔打都不会受伤的身子骨现在娇弱的摔一跤就险些去了小命。

人果然不能太娇生惯养。

从内室出去外头会路过正在房内靠窗书案前批折的濮阳绪,沈汀年右手很疼,她猜是手腕拉伤了,还不到骨折的地步,但是一时间碰不得。

为了掩饰从浴房出来后沈汀年慢慢吞吞的走着,用左手捋了捋被水打湿的发尾。

听见动静的濮阳绪抬头瞟了她一眼,手里还在写字,又复低下头去,“我刚好像听见什么声音?”

“嘿嘿……没有啊,没什么事情。”

沈汀年边说边往门口去,只是还没走几步就被濮阳绪叫住了。

“过来。”

沈汀年脚步却不停,嘴里回道:“我去看看茶水房有没有点心——”

濮阳绪太了解她,哪回洗了澡出来不是要先在他这儿黏半天才会离开,他拧了眉头,把笔搁下了,起身疾走,赶在沈汀年拉开门出去前把人堵在门口。

他目光锐利的扫了她一圈,脸上微露愠色:“怎么回事?”

知道是瞒不住了,本来也没指望瞒他,她打算去找向老御医看一下,不打扰他批折子,沈汀年动了动右手,没憋住抽了口气,“就……就刚不小心碰了一下,手腕有些疼。”

她哪里敢说自己心不在焉的从浴桶起来差点摔掉半条命。

濮阳绪顿时冷了脸,抿着唇,一下子就把她抱了起来,直接往内室的大床走去。

“别生气,我真的没事,就一点点疼。”沈汀年这点疼还能忍,被他一抱着,眼里酸涩迷离,喉咙哽的厉害,她解释了好几句,但是濮阳绪还是很生气。

“现在没我的命令,不许你动。”把她放下之后,濮阳绪转身出去,身形有点晃,沈汀年看他那样着急,不由更加动容,乖乖的点头,然后用左手小心翼翼把右手搁在一边,方便等会向老御医来了给她处理,约莫就她刚搁置好,就听见外头咕咚一声响,她惊疑的抬头看向外室房门口的方向,喊道:“皇上?刚才什么声音啊?”

他不会出去,最多就在房门口喊一声,长廊各处都有守卫,还有候命的暗卫……

没有回答,沈汀年心里一窒,飞快的翻下床,冲到外室就看见濮阳绪倒在了靠近房门口处的地上。

“快来人!”沈汀年慌得叫声又尖又响,她感觉到自己浑身发颤,腿脚发软,脑袋一片空白的噗通跪下去扶他,偏偏右手一用力就剧痛无比。

房门瞬间被人从外头推开,数名暗卫涌上来先把濮阳绪扶平了躺在地上,其中一个托着他下巴朝上,声音也透着焦急:“扎虎口。”

跪立在另一边的暗卫立马抬起濮阳绪的手,沈汀年视线跟着移过去,就看见他手腕翻转间变出了一枚长针,又快又稳的扎在了濮阳绪的虎口穴。

这大抵是沈汀年有生之年以来最惊惧惶恐的时刻,看着濮阳绪在刺痛中脱离了昏迷,她几近瘫倒……连向老御医怎么进来都不知道了。

沈汀年坐在椅子上,巨大的心绪起伏过后,有一阵恍惚,面前忽而有身影晃动,她还以为是阿云她们,抬起头看,是陈落站在她面前。

他竟然回来了——皇上离宫,留了钱田在宫里,带了小木子和陈落随驾,但是出了皇城之后,陈落和小木子并没有跟着他来云蒙山,而是随大军往西北前线去,他们跟着的就是御驾亲征的‘皇上’。

陈落肩头还有被雨水打湿的痕迹,他喘顺了气,才退后一步,低垂着头道:“奴才回来复命,刚好听见皇上晕倒的消息——”

他回来复命那就意味着西北的仗已经打完了,‘皇上’已经班师回朝了。

沈汀年还是呆呆愣愣的,内室里向老御医还在给濮阳绪诊治,她只能偶尔听见他轻咳声。

刚才那一幕对她打击太大了,就这么短短半刻钟,她脑海里闪过太多——

是小时候任她怎么哭喊都没有再醒过来的爹爹;恍惚中又忆起说陪着她在宫里一辈子的枝芽,偶尔梦回还能记得她憨憨的笑容;还有在她怀里从温热到冰凉的闵云……

所有的场景交递出现她在的脑子里,最后都定格在刚才躺在地上的濮阳绪身上,沈汀年悚然一震,一下子站起来,疾步走回了内室,刚绕到另一边的床头,濮阳绪就睁开了眼睛,眼神涣散的喊她:“年年……”

沈汀年坐在床沿,声音抖的厉害,“绪哥哥……”

濮阳绪侧头看着她,眼神渐渐清明,脸色苍白,却很快露出轻松之色,道:“我没事。”

说着目光落在她右手上,吩咐已经起身站起来的向老御医,“向老,年年的手腕好像肿了,有劳你去给她看看……”

向老御医有些诧异,忙点头应承。

沈汀年早已经感觉不到手腕的疼了,可能是麻木了,她只晓得自己浑身的骨头都在发抖,巨大的心酸和涩痛涌上心头,她牢牢的盯着濮阳绪,眼睛都不眨一下,“你不能离开我。”

濮阳绪敏锐的察觉到到了她情绪有些崩裂,忙抬起手来,隔着距离碰不到,但是沈汀年已经乖乖的把脑袋凑了过来,他摸着她的头,一下又一下的安抚,沉声保证:“没事的,不会有事的。”

“放心,我会好好的。”

沈汀年怎么可能放心,人生永远不可预测,这会儿信誓旦旦的保证,下一分钟可能就会阴阳两隔,她已经经历过几次了,那种感觉,细寻思起……不堪忍受。

这一刻,沈汀年深刻的体会到了人的脆弱,与现实的残酷,无关自己,而是爱的人,因为是濮阳绪,所以感触更深三分,更疼。

很久之后很多认识沈汀年的人,都会说,她的性格变了好多,她的怜恤不仅是对身边人,对陌生人,对世人,她真正的变得仁慈。

可人的改变不是从一天开始的,是一件又一件的事情,一点点的堆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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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在向老御医说濮阳绪不是真的又发作了,至于这突然的晕倒,是偶然,白日向老御医给他施针了许久,濮阳绪身心俱疲,偏晚膳就喝了点粥,后来抱着沈汀年走了几步路,起身时太急了有些晕,又急着出来,自己把自己绊倒——这一栽就晕过去。

简直比沈汀年把自己摔了还要荒谬几分,偏偏两人都凑一起发生了。

因为这件事本来濮阳绪预计要在十一月回宫的行程,不得不推迟了半个月。

沈汀年知道后非常的懊恼,可右手敷着药不宜行动,濮阳绪也需要静养恢复元气,外头是连日的阴雨,里头是一对苦命的鸳鸯,天天躺在床上——纯聊天。

“真的不疼了,就是拉伤了一点点,没多大的事儿……”

才养了没几天手伤,沈汀年觉得手恢复了可以回宫了,她用右手去抓濮阳绪的手,“你看,一点事儿都没有了。”

“不疼?”濮阳绪显然不相信。

沈汀年眼睛滴溜溜的转了圈,忙撒娇:“嗯——这儿疼,嗯——那儿也疼,我浑身都疼,你抱我。”

“……”濮阳绪那双眼本来就如一曜石,格外深邃,而每次被她撩拔的时候才会有短暂的熠熠亮色,大多时候很沉敛,所以这会儿,沈汀年被他那莫名发亮的眼神看的一愣。

脑海里乍然显现好些个画面,比如某些日子前的广木上,这人在做某事的时候……是非常非常投入,认真的男人别提多帅了,他那样子简直能诱的仙女动凡心。

沈汀年被这眼神一撩拔,骨头都酥了,脸皮一烫赶紧用左手去捂住他的眼睛:“闭眼!你要静养……”

濮阳绪:他现在是心有余而身不许,偏偏这个女人还总冒犯他男人的尊严!

“静养先静心,绪哥哥……”

“年年。”濮阳绪低头,由着她捂着自己的眼睛,丝毫不费劲的凑到她耳边说了句,“@#¥%&……”

然后,沈汀年呆掉了,再也不敢挑戏他。哪怕热的脸颊泛红,也乖乖的,安安静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