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外的枝芽听见声忙领着人进来伺候,等她梳洗装扮顺当之后,沈汀年问:“今日可说几时启程?”
“回娘娘,奴婢问过陈公公,他却说此行所有安排皆无章程,只需随时待命。”
沈汀年思量前后,心中有所揣测,却不能定,这时闵云领着早膳进来,神色也较之凝重。
出宫不过才第二日,主仆几人皆是满腹心事。
“你们都下去。”
沈汀年只留下枝芽和闵云,三人于桌前汇聚,沈汀年望着眼前丰盛的膳食,饥肠辘辘却不敢动手。
“在宫里的时候,我从不担心饮食,因为没有必要害我,如今却不同,我随侍太子,一举一动皆不由我。”沈汀年伸手扣了扣桌,“你们将各自的难处现在就说出来,我自会为你们分解,若动了不该动的心思,必将万劫不复。”
短暂的沉默,枝芽率先跪下去,并未多纠结的直言相告:“谢娘娘体谅,奴婢虽遭要挟,但心中有取舍决断,并不难为,当初说要陪娘娘一辈子,岂会中途食言,只盼着自己身体康健长伴娘娘左右。”
沈汀年凝眉,“他们如何要挟你?”
“出宫前得到的消息,奴婢哥哥原不知为何犯了人命官司,传消息的人告知奴婢要将娘娘行踪秘密传出,以换取哥哥性命。”枝芽据实已告,神色坦荡,“奴婢与哥哥早已离心,多年未有瓜葛,实无多少情分。”
听完全程,沈汀年才算明白为何每次让枝芽往外送东西都不高兴,原是感同身受,她轻叹了一口气,“此事不难,我会替你解决,为绝以后再有此事,你哥哥会永离京城,再无相见之期。”
“谢谢娘娘。”
枝芽立马叩首谢恩,她哥哥能捡回一条性命,已经是天大的荣幸了。
待她起身,闵云静静的跪下,不紧不慢的请罪:“奴婢有错,请娘娘严惩。”
沈汀年也静静的看了她一瞬,“为什么不主动去要避子汤?”
“娘娘为什么每次都要去喝例汤?”闵云不答反问。
枝芽听的瞪大了眼,例汤……难道娘娘每次都喝了避子汤吗?她突然想起迁到畅心苑之前,沈汀年从太子殿内伺寝回来,都会有人送膳食来,每回必有一道汤,若她没记错,送膳的人并不是太子那边的,而是太子妃的人。
妃嫔伺寝第二日,自然有被赐一碗例汤的惯例,其中含意,大家都心知肚明。不是所有人都有资格孕育皇嗣的,而被赐了例汤还能怀上,那只能说是天意,但这也不是不能规避,毕竟孕育皇嗣也是众位嫔妃的职责,只要不是太子本人的要求,嫔妃本人就有选择权。
闵云比枝芽更清楚这件事,迁宫之后没几个月,太子妃那边例汤没有再送过了,她一度为这事对赵婧仪改观了态度,然而沈汀年却自己主动要用避子汤。
“闵云,我知道你想要什么,但不可能。”沈汀年彻底冷了脸,她不是没生过气,但极少对身边的宫女发作,“若你还敢在汤药上动心思,我会玉石俱焚。”
“你……”闵云惊的抬头看她,好似第一次看见沈汀年一样,满目陌生,“你知道昨晚的避子汤有问题?”
“我本以为以弱示人,安安分分就能相安无事。”沈汀年冷笑了一声,“从你自荐为我推拿开始,我便知你是何人。”世事不由她,她不想往前走,背后的人却推着不放,闵云替她推拿的手法她太记忆深刻了……瞬间就让她想起在沈家的那位教导嬷嬷钱姑,将她带来京城,教她终生难忘之人。
她想起被人一寸寸打量,仔细检查身体,连腿上的一颗痣都要记下来,然后配了外用药,一日日的擦涂,她记不得是过了多久才去了那颗痣,但那种一次次抹茶的疼痛感却刻入骨子里。
那时候负责教导她们如何伺候男的钱姑最爱磋磨她,也是沈汀年最不愿意上的课…旁人学的如何她从没关注,只知道自己每每都要泣血忍耐。
“你最大错误就是此时此刻才明白我是何人。”
闵云瞬间神色苍白,入畅心苑之前就有人告诉过她,沈家不养废人,也不会要弃子,但是沈汀年同其他人不一样,她是沈门第四代里最出色的姑娘。
两人静静的对视着,直到一方败下阵来,她低下头去,叩首道:“娘娘,奴婢愿意投诚,只求娘娘不驱逐奴婢。”
“看来你并未有把柄,而是甘心为他人驱使。”沈汀年略微放松了身形,终于开始吃饭,她端起面前的粥,“你我都清楚,投诚我没有半点好处,毕竟,我是只能拿自己的命威胁别人的人。”
“奴婢甘愿。”闵云打心底里被折服,能识破她、蒙蔽她……这样的沈汀年值得她俯首追随,而她也早已将全部期待都寄托在沈汀年身上了。
枝芽听懵了神,后知后觉的阻拦,“娘娘,这粥都凉了,奴婢这就去换。”
“不用换了,今日应当不会启程,你们都去用饭吧。”
沈汀年想一个人静静的用一顿饭,但是饿过头吃了两口就有些不舒服,她下意识的摸了摸肚子,一股难言的滋味袭上心头。
###
这一日果然没有启程,众人在驿站安歇一天,临近傍晚沈汀年才见到濮阳绪,当时他似乎刚沐浴完,头发还有些湿气,沈汀年并不想探究这个在房间处理政务的男人为何会在晚膳前沐浴,只是没能控制住思绪,濮阳绪若出门也无需在她面前遮掩,这番做派同昨日在众目下抱她一样,别有目的。
濮阳绪挥退左右,招手让她走近,“什么事急着要见我?”
沈汀年软绵绵的往他腿上坐,抬头看他,眼眸清澈如水,双颊粉嫩如花,“殿下昨天既是应承为妾夫君,那现在是不是该做些夫君要做的事情。”
濮阳绪轻笑出声,他一直知道沈汀年喜欢他,但是他无法肯定这份喜欢能到什么程度,所以必要的笼络手段自然要用,他想要虏获美人心,沈汀年便顺杆爬,倒也得趣,“说说看。”
沈汀年坐在他膝头似乎没有半点不适,这事也是熟能生巧,她亲昵的伸手去勾他的脖子,动作自然而大胆,侧耳通红如霞,“妾那不懂事的侍女惹了麻烦,烦劳夫君了。”
“这么小的一件事也值得你向我开口?”濮阳绪捏着她的下颚,似不明所以,“沈家就这么不看重你吗?”
这话倒惹得沈汀年吃惊了,她瞪大了眼睛,“殿下几时知道妾是沈家人了?”
“……”濮阳绪笑容一僵,这种震惊的语气是在嘲讽他从未关注她?虽然是事实,但也不用说出来吧。
“是妾不懂事竟问这种问题。”沈汀年心里暗笑,忙又乖巧的眨了眨眼,“殿下有所不知,妾不过旁支庶出的哪里有什么分量。”
“你怎么如此妄自菲薄,沈河可是在我面前提过你。”濮阳绪盯着她眼睛,沈河这个名字并未引起她情绪变化,倒令他诸多想法没了根据。
沈汀年弯唇笑起来:“沈河是谁?殿下是在诈妾吧,不提这个人如何,自妾入宫起,便知道,首先是殿下的人,其次才算沈家的人。”
“你比我想的还要懂事理。”濮阳绪确实一点错都挑不出来。
不仅是懂事理,而是知进退,不恃宠而骄才是吧。沈汀年睁着那漂亮的双眼,眼中的喜悦显而易见,“你喜欢就好。”
你喜欢就好……濮阳绪看着她眼里暗涌的流光溢彩,这个女人是以他所喜为喜?心头微微一动,但也只是片刻间而已,他露出笑容伸手摸摸女子柔嫩脸颊,“年年可真是可爱。”
他埋头在她脖颈深深一嗅,顿觉遍体通畅,大手沿着她的腰探进去,唇轻轻摩挲着她脖颈的动脉:“这香是什么香?”
大抵是从什么时候起沈汀年开始在身上用香露了?这个念头在濮阳绪脑海一闪而逝。
沈汀年气息微乱,身子发软,不知觉的仰头伸长脖子想要躲开他的吻,奈何对方的另一只手早就在后脑处禁锢着,不让她退开。
“嗯?……哪有什么香……”
这人怎么老是喜欢咬人——脖颈的肉哪里经得住他咬,虽然只是轻咬,沈汀年却慜感的打了个颤,想逃离而不得。
濮阳绪眼睛微眯着看她,沈汀年闭着眼,睫毛轻/颤不已,面色朝红,似动青所致,他嘴角扬笑,“现在用膳似乎还有些早……”
“唔……”摇了摇头,闭着眼的沈汀年终于发散了满腔思绪,濮阳绪为何会查她?一向将她视若玩物,果然是茯神的事情引发他的动机,而他既已经查过她,就肯定知道她和卫初筠是同窗,会知道她也同琮王有过往来,这么大的事情,这人能在她面前不露丝毫,若不是今天说出来,沈汀年都还以为自己无关重要。
如今还越发的娇宠她……细思之下,沈汀年禁不住冷汗淋漓,她有一瞬想起当年同他弈棋,总在猝不及防时错失棋子,思虑再三步步为营最后还是棋差一招。
他带她随驾,是要将她架在火堆上烧,炼出她的真面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