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汀年没什么精神的支着下颚,一只手搅拌着瓷碗里的凉汤,一旁的闵云上前接了盒子,并未打开看,只严肃的道:“有劳和管事辛苦送来,以后畅心苑的琐事也都仰仗您了。”
和管事忙说,“不敢当,不敢当,都是老奴应该做的。”
他十分的殷勤和恭敬,和之前那位菜管事显然是截然不同,不过也无怪乎他这做派,若不是沈汀年在太孙生辰宴上揭露内省府采买中饱私囊,以次充好,逼的太孙出面查办,一气儿撤了七八个管事,其中半数人都是走了太子妃的关系进的宫,这内省府发放各宫俸例的活计也落不到他头上。
这事在贵人眼里不算大事,但在底下宫人眼里却算不得小事,尤其是那些长年被管事欺压的宫女太监,和管事对畅心苑那是相当的有好感。
他极尽努力的表达完衷心才退出去了。
沈汀年一个字没听进去,放下勺子,抬眸见枝芽捏着礼单傻乎乎的笑,微微弯了弯唇,“让你负责清点入库,又不是赏给你。”
“奴婢才不是想自己要。”枝芽咧着嘴嘿嘿了两声,“这些东西咱们都不缺,置换一下都是银子呢。”
沈汀年总算是没忍住笑了,“那就都交给你去办吧。”
“得嘞,保准办好了。”枝芽才答应完,那边的闵云过来扯过去清单,看了两眼,又叮嘱了几句,“看仔细那些东西,如果是有内宫标记的不能交出去,多上点心。”
枝芽立马收敛了神色,认真的点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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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春殿。
太子妃从乾清宫陪着太子侍疾回来,太子正服一脱就出去了,而太子妃换完衣服出来,看着一桌子准备好的午膳,在宫侍要撤掉另一副碗筷时,抬了抬手,“去喊太孙妃来。”
天气已经热到出门就见汗的地步,太孙妃进门后,先让侍女给她净了净脸,入座后顶着泛红的双颊对太子妃笑了笑,“母妃,婧仪失态了。”
“说什么傻话,这天这么热,难为你了,先降降温,”太子妃将手边的绿豆凉汤推过去,“莫急,就是喊你来话家常的。”
赵婧仪还是秀女的时候就和太子妃关系好,准确的说来,是太子妃看中了她,端庄秀雅,聪慧稳重,坐得起太孙妃的位置,事实上也的确如此,两年多来,她将太孙宫搭理的有条不紊,从未闹过什么上不得场面事。
赵婧仪赶快接过去凉汤,尴尬的笑了笑,她还在想开口解释,太子妃已经明白了,她朝身后的嬷嬷使了个眼色,后者便上前将那凉汤端下去了。
“我们间不用这样生分,身上不便就让人传来个口信,也不必非要来这一趟。”
赵婧仪笑了,“母妃寻常也不怎么找我。”
言外之意,找她哪里会不来,两人闲聊了几句,便开始用饭,两个人都是大家闺秀出身,食不语寝不语,内室一时间安安静静的。
等太子妃放了筷,赵婧仪也落后一步的摆了摆手,侍女就不再给她布菜,收了筷。
“天越发热了,各宫的冰例都要安排起来了。”太子妃说着,略有些头疼的样子,每年的冰例和炭例是后宫竞争的最激烈的,也是闹的事情最多的。
“母妃,今年夏天太孙宫的冰例就只要往年的一半。”赵婧仪早就听说了近来皇爷那边闹的十分荒唐,好几个妃子为了挣个在乾清宫伺疾的名额都打起来了。
“哪里轮到你操心这些,缺哪里也不会缺太孙宫的。”太子妃笑了,她又转头吩咐嬷嬷,“把药方拿过来。”
赵婧仪松弛的神态悄无声息的绷紧,她垂眸,压下去眼里的复杂,从她透露出自己小日子来了,那一瞬太子妃分明是失望的。即使彼此都没有表露,但是情绪这种东西是无声无息渗出来的。
她虽进宫才两年半,但却担负着极大的责任,太孙已经二十二了,膝下却无半子,这搁在大周皇室历史上都是少有的,就说当今太子,十六岁膝下就一子一女了,虽然长子未及三岁就夭折,但在他的子嗣一直是兄弟间最昌盛的。
大抵是太子太多情滥情,太孙小时候就不爱和女孩玩,长大了也不爱招惹女人,唯一的一次就是同皇叔争女人,没争过……以致于拖沓到二十岁才肯成婚,一气儿还纳了两位侧妃,三个皇妾。
“这个是太医院新晋的一位太医给的家中古方,调养身体的,你拿回去,要是缺什么只管和我说,往库里去领就是。”
赵婧仪噙着笑,双手接过,内心诸多苦涩,却无法言诸出口。太子妃或许知道,怀孩子还真不是这么简单的事,太孙宫里太孙妃是伺寝最少的,其他人伺寝次数都不少,可就是没有一点动静——要知道,今年开春之后,太子妃可是亲自发话,给太孙妃还有两位侧妃都请了太医,对症下药地开了食补的方子。
听着她温柔和蔼的嘱托,赵婧仪越发觉得手中的方子烫手,一个在脑海里磋磨许久的念头滋生发芽,一瞬成长。
幸而太子妃也没有叨念太久,很快就说起其他的事情。
“绪儿生辰那日,沈婕妤怎么会出席?”
太子妃并非无心提起此事,而是太孙整顿内省府的动静,她着实有些诧异,皇爷去年将内省府的权交给太孙的时候,他并不见多用心,该用什么人还是原班人马,两年过去了,她的确没少安排自己人进去。
赵婧仪接了话,语气带着点无奈,“这个沈婕妤……平日什么都不上心,唯独每月领俸从不会迟。”
旁听的嬷嬷们都略有些诧异,连跟着赵婧仪出门的赵娉都悄悄的竖起来耳朵。
太子妃倒是笑了笑,“是个实诚孩子。”
那些管事怕是没想到会因为这个原因翻了船。
等了等,赵婧仪怕太子妃不高兴,忙说,“她那边我回去会好好教导一番的……”
“这事错不在她。”太子妃没说什么其他,点到即止,“看你,又出汗了,不若先换身衣服吧。”
赵婧仪本来还想多和太子妃说下沈汀年的事情,看了她身边的嬷嬷的眼色,刹那通透——太子妃并不欢喜沈汀年,她只好站起来告辞,太子妃果然也不甚留,只让她回去也不可贪凉,身子要紧。
在回去的路上,赵婧仪就和赵娉说,“你去打听下,太子妃为什么不喜欢沈汀年。”
很多事情只会在被察觉的时候,才会惊觉一些隐匿了的蛛丝马迹,太子嫔敢在长春殿为难沈汀年,一个小小管事敢克扣妃嫔的月俸……甚至连太孙昭仪束氏这两年没少给沈汀年脸色看,她不傻何必跟一个无关紧要的人树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