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天塌了有城楼顶着(1 / 1)

27天塌了有城楼顶着

在家里静坐了几个小时后,李月华混乱的脑子开始理清头绪,喃喃自语:“我得想个办法把你爸救出来,冤有头债有主,谁偷了东西找谁去,你爸可不能坐牢,你爸要是坐牢了咱们家就算完了。”

清醒后,李月华走到院子里,就着盆里的凉水洗了把脸,又回到屋里对着镜子梳了梳头,想把一天的狼狈抹去,让自己振作起来,不能被打垮,她要是垮了四个尚且年幼的孩子怎么办。

尽管每次李月华和魏付海吵架都会上演离家出走的戏码,可是每次她都会回来。

最严重的一次是在鱼池上,李月华和魏付海吵的不可开交,魏付海拿起一根胳膊一样粗的长方形木棍,不知轻重的狠狠打在李月华的后背上,李月华趴在地上半天都没有站起来。

那次,她真是伤透了心,背着行李,嘱咐魏福音:“你们几个好好待在家里,哪都不要去,我要走了,我跟你爸一天也过不下去了,他的心里只有他们那一大家子人,咱们几个都不是他的亲人。”

李月华抹了抹眼泪,道:“我跟你爸商量好了,我要跟他离婚,你们也看到了,你爸对我下死手,我就说了一句他兄弟的坏话,他就不乐意了,我跟你爸过不下去了,哪天他非杀了我不可。”

四个孩子不知所错,并肩站成一排,嚎嚎大哭。

李月华面如死灰,去意已决,冷冷的说道:“你爸从来没把我当人,咱们几个在他心里还不如他兄弟的一根手指头,我是不跟他过了。”

“我和你爸离婚,你们跟着谁?”尽管李月华问了无数遍这样无聊的话题,几个年幼的孩子异口同声的说:“妈,我们跟着你。”

魏福音从来不觉得爸妈真的会离婚。

李月华离家出走,魏付海压根没把这事放在心上,李月华负气一整天不回家,魏付海照样该吃吃该睡睡,仿佛他从没和李月华吵过架一样。

魏思过哇哇大哭:“妈,你别走,我跟着你。”

李月华安慰道:“你们跟着我这个笨妈妈干什么,我又不会赚钱,跟着你爸,他好歹是你爸,不会亏待你们,他要是再婚了,你爸跟你们的后妈再生一个小孩,你们可就遭罪了。”

说着说着李月华把自己说哭了,四个孩子见她哭,一个一个“哇啦哇啦”连哭带嚎:“妈,你别跟我爸离婚了!”,“妈,你别走了!”,“妈,我们跟着你,捡破烂要饭也不怕!”

几个人鬼哭狼嚎的声音,在空旷的鱼池上空久久盘旋,李月华对自己的境遇感慨万千,这些年背井离乡,遭这些罪到底为什么,几个懵懵懂懂的孩子跟着她遭罪。

她唉声叹气的说:“你们也真是倒霉,投胎到我肚子里了,你说你们要是投胎到油田那些工人家里,也不用跟着我吃糠咽菜了。”

她抬手擦干魏思过脸上哭的泪痕,道:“你们几个长的一个比一个俊,就是命不好,这些年跟着我和你爸遭了不少罪,住在这间铁皮房子里,夏天热的跟蒸笼,冬天冷的跟冰窖,跟着我这个笨妈妈吃不饱穿不暖的。”

“有时候,我就想那些工人家的孩子长的哪有你们几个好看,他们却可以住在冬天有暖气,夏天有空调的房子里,我就觉得委屈了你们几个,都怪爸妈没本事。”

李月华一咬牙狠下心来,收拾好自己的行李直奔车站。

背着行李,她才发现自己根本不用收拾,她哪里有什么像样的东西,来天津五六年了,从来没舍得给自己置办套像样的衣服,永远是灰色上衣黑色裤子,黑色上衣灰色裤子,就连几个孩子身上穿的衣服,也是当地好心人送的。

当地一些好心人看他们一家住在鱼池上可怜,有时趁半夜偷偷摸摸的来到鱼池上把包裹好的衣服放在她家门前,早上李月华打开铁门才发现门外的衣服,魏福玲和魏思过抱着新衣服欣喜若狂,使劲嗅衣服上淡淡的香气。

李月华越想越觉得不值,越想越窝囊,赌气走到车站,看着眼前驶过的汽车心一下子软了,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没了刚刚的斗志,考虑着她要是走了,几个孩子可怎么活,魏付海巴不得她走呢,她走了他就会再找一个,男人都不是好东西,娶了媳妇连自己亲生孩子都不顾,李月华越想越不敢往下想下去,仿佛她的孩子们真的会遭毒手一样。

他们跟着魏付海能过什么样的日子,李月华想想就觉得可怕,一年秋天,魏付海的奶奶病逝,刚好正赶上鱼塘出鱼,魏付海回不去,李月华只好代他尽孝,那也是她来天津唯一一次回老家。

李月华带着魏思过在老家住了一个月,她回来的时候,三个女孩蓬头垢面,邋遢的不成样子,穿的还是她回老家之前的衣服,李月华看着三个水灵灵的姑娘在魏付海手里跟小乞丐似的,心里一阵酸楚,想哭又忍住了,这要是在老家,她出趟远门也能找街坊四邻的帮忙照看着,可是在天津,他们连一个亲人也没有,找谁呢?

魏福音坐在门槛上呆呆的望着土路的尽头。

魏付海循着她的视线望去,喃喃的说:“放心,你妈一会儿就回来了。”

魏付海料事如神,傍晚天还没黑,魏福音,魏福玲和魏思过三人在鱼塘空地上玩石子,远远的就看见鱼池的另一头一个熟悉的身影,三人欢呼大叫起来:“爸,我妈回来了。”

然后,朝着那抹熟悉的身影一路狂奔。

后来,魏福音问李月华为什么没走,李月华叹了口气,道:“我舍不得你们。”

尽管李月华总说他们四个是拖油瓶,可她的心里应该是很高兴吧。

……

战战兢兢坐在沙发上的魏福音时刻关注着李月华脸上最微妙的变化。

挂在墙上的镜子向来只是摆设,此时此刻,李月华失神的望着镜子里饱经风霜的面庞,仿佛不敢相信那张眼角布满皱纹,鬓满霜华的女人是自己,她有多久没照过镜子了,粗糙的双手抚摸着自己的脸颊,深吸了一口冷气:“我怎么老成这个样子了。”

魏福音看着李月华一蹶不振的样子,已然湿了眼眶,她的父母和孙婷婷的父母年纪相仿,甚至比孙婷婷的父母还年轻两岁,孙婷婷的妈妈穿着考究艳丽,上个月到理发店把直发烫成了波浪形的卷发,优雅的盘了起来,淡淡的眉下面用褐色的眉笔精心的描了一遍,一个星期敷一次面膜,李月华大概连面膜是个什么东西都不知道吧。

“我每天忙的都没时间照镜子了。”李月华坚毅的脸跨了下来,在魏福音心里,她不论变成什么样子依然是她最爱最尊敬的人。

“走。”李月华整装待发,略微思索了一下,仿佛想找个人给她壮壮胆,道:“你跟我走。”

她指了指魏福音,拽了拽衣摆,把衣服上的褶皱抚平,仿佛一下子有了生活的动力,活了过来,道:“外面冷,多穿件衣服,咱们找找人,看看怎样才能把你爸救出来,这个时候可不能哭了,哭也没用。”

魏福音伸手擦擦脸颊早已干涸的眼泪,站起来,走到屋子里面一角,家里没有衣柜,平时李月华把他们常穿的衣服堆在角落里摆放的一张单人床上,魏福音在如山的衣服堆里找到一件厚厚的棉袄,套在单薄的校服外面。

这件大花棉袄是李月华特意为她做的,倾注了李月华的一针一线,李月华道:“我给你做的棉袄你怎么不穿呢,管它好看不好看,缓和就行,虽然教室里有暖气,可是上学这一路上冷。”

李月华干活是把好手,又快又麻利,可就是因为快,才导致她干活不够细致,棉袄上的针脚马虎,红色的棉线顺着针眼歪歪扭扭从衣领到下摆,勉强算是一条直线。

棉袄是李月华精心准备的,她看天气预报说今年经历的是百年一遇的寒冬,在冷空气到来之前,她仅仅用了一天就把棉袄做好了。

李月华苦口婆心相劝,在:“学校的时候也穿着吧,虽然难看,好歹不冷了。”

魏福音在心里暗暗的想:“打死也不会穿”,李月华一个劲的劝说,她像牛一样犟,魏福音也知道穿着暖和啊,可是在学校穿,就会成为老师和同学们的笑柄,同学们年纪尚轻,不懂人情世故,他们笑仅仅是觉得好玩,可老师们就不同了,他们笑容里参杂了太多的东西,让她害怕了。

推开木门,魏福音打了个冷战,缩着脖子,双手伸进袖子里,一时间无法适应眼前的黑暗,向后退了一步,扶住门框。

李月华正了正衣领,回头跟魏福玲和魏思过嘱咐道:“你们两个别害怕,我跟你二姐一会儿就回来,别关灯,听见有人说话也别开门,现在多少双眼睛都盯着咱家呢,你们不用怕,我去找找人,把你爸救出来,如果真到了万不得已,我就跟警察说东西是老三偷的,让警察抓他去,该坐牢坐牢,该枪毙枪毙,不关你爸的事,你爸不能替他顶罪。”

“好了,都别哭了,你们以为我心里好受吗,我一个女人,哪见过这种场面,警察把你爸抓起来的时候,我还以为要把你爸枪毙呢,冷静下来想想,警察也不能胡乱抓人,他们或许只是把你爸抓过去问问话,等话问完了就没事了。”

魏福玲和魏思过止住眼泪。

见李月华重新燃起了都斗志,魏福音心里悬着的石头终于落地的,眨了眨眼,只听“吱呀”一声,李月华推开了沉重的大铁门。

“妈,我爸会挨打吗,电棍打在身上疼不疼啊。”

魏福音小心翼翼的问,她和李月华摸黑借着记忆里的路走在凹凸不平的石子路上。

“打他也活该。”

李月华语气缓和了许多,她对魏付海的关心多于埋怨,想到魏付林给这个原本就风雨飘摇的家带来的灭顶之灾,恨恨的说:“他的好弟弟给他惹的麻烦,让他好好长长记性,看他以后还帮不帮了。”

“我爸会坐牢吗。”

李月华没有立即回应魏福音的疑问,结果怎么样不是她能够预料的。

“妈,我们找谁帮忙啊!”

魏福音的声音像一记警钟在李月华脑海里瞬息之间敲了一万遍,她茫然的滞住脚步,一时血涌上头,她竟不知该找谁帮这个忙。

魏付海春风得意的时候周围有不少狐朋狗友,对他们可以说是有求必应,每次来人,魏付海都慷慨的从鱼池里捞几条白鲢让他们带回家,现在他们落难了,也不养鱼了,那些所谓的朋友都人间蒸发了一样。

眼下魏付海遇到这样一道坎,众人躲都来不及,还指望谁能帮他们一把呢,谁沾上都会惹的一身腥。

四周静的令人不寒而栗,魏福音抬头,见周围的平房黑压压的轮廓在夜色中像一只张着血盆大口的狮子,她浑身一抖,伸手抓住李月华的衣角。

“走,咱们去水房找张老三,他是本地人,应该有点路子,找他打听打听你爸的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