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该有个后娘!找你后娘疼你!”
“我能到这里来,便是后娘同他的新人的主意。”连雪愈说愈显得愤慨:“妈妈,你说的,进了这扇门,您便是我妈妈,我信你的,这不是寻你来了么?”
“你别来……别来。”老妈妈眼珠子都快从眶里出来,看样子吓得不轻:“你走……走,这话,这话当我放个屁好么!你是好人……不不,不对,你是好鬼,便放了我成么?”
“放了你?”连雪张开手,砰一声,老妈妈身边的菜刀倏地落到地上,砸在老妈妈两腿.之间,她吓得保住脑袋,观音菩萨始祖如来玉皇大帝叫了个遍,无一显灵。
“当初把我带进门来的时候,妈妈,我愿意么?你可曾放了我?”
“是我错!我不对!我认错!”老妈妈玩命儿似的磕起头来,不一会儿额头上见了好大一片红,仍不停。
连雪不为所动,只是冷笑。
“连雪姑娘!不,你,你是我娘,娘娘,连雪娘娘,求你宽恕!我,我只是个虫,是个蛆虫!您大人不计小人过,放了小人!我我我我,我保证,以后吃斋念佛侍奉您老人家——三个月?”
连雪不吭声。
“六个月!”老妈妈抬眼见到连雪的神情,一咬牙,又道“一年,最多三年!我保证,以后再不行缺德事了!”
连雪仍旧不吭声。
老妈妈央求道:“您,您开开金口,要我做什么,只管吩咐,小人自当给您办的妥当!只求,只求您莫害我!”
说着,老妈妈也真动起来,她浑身搜莫,除了几挂大钱几钱碎银,竟翻出不少金银首饰,一一陈放在连雪眼前。
“这,这是点小意思!我知道,知道您底下的规矩和咱阳世不一样,这,这也就是小人一点儿诚意,实在不成敬意——您,您先笑纳!”
连雪连正眼也没瞧上一眼,只问道:“这些东西……”
老妈妈立时接话道:“这,这些可都是实打实的好东西,姑娘们进门后,孝敬若是少了,是上不得富家公子的床,全靠小的打点,日积月累,也还搜刮一些像模像样,拿得出手的玩意儿孝敬您。”
连雪沉默了半晌,一张口,这老妈妈又道:
“您要是不满意,我……我楼上还有!”
“还有?”连雪蹙了蹙眉。
“您,您放心,东西只比这好。”
连雪吐出一口气来,问:“若是那些姑娘拿不出,又或是孝敬得少了,你怎么办?”
这老妈妈冷哼一声:“少了?那就要她们晓得晓得老娘的厉害——这方面老娘手段多着哩——若是心情稍好些,那就安排那些癞子驼子让她们受受春帐罪便了——可若是惹着老娘,那边有好戏唱了,你知道春香醉的规矩,三日派不上客,收不上租,轻的要杖罚,重的,嘿嘿,那是要刺字的。”
“刺字?”连雪张了张嘴。
“自然。”老妈妈一时说的忘了形,十分得意地说道:“脸上金贵,不能碰,可屁股腰上那便不同,刺上一些好玩意儿,还能当花活招客,不瞒您了说,这生杀大权,实在是握在老娘我的手上,皇帝么在宫里断人生死,老娘我就是坐在这青楼里当的也是皇帝的买卖。”
连雪脸上染上一层殷红。
她冷冷问:
“妈妈,您知道我是怎么死的么?”
老妈妈一抬头,见到连雪七窍有六个孔开始流血,时常听人讲,厉鬼见红分外厉害,这鬼连相貌都变了,实在可怖的紧。
“我我我……我不知,姑娘,小的不曾有害你之心——若是哪位客人怠慢了姑娘,姑娘不若去找他,与人无尤啊!”
连雪十分平静地看着老妈妈,从容道:“好一个与人无尤!妈妈,您是真的不知道,还是当做不晓得?”
老妈妈还想说什么,忽然一道阴风从她身前穿过,直刮到后厨的侧窗,窗户蹬蹬蹬直响,她胆子本就不大,被这么一吓,脸色已经难看至极。
“我我我我……我实在不敢……”
“酉时三分,您带我到春香醉来,不为别的,自当是为你办事,我不从,你便让我替客人端茶倒水伺候,那时候我真当您是个好人,是我贵人。”
老妈妈不吭声,两唇紧闭着。
“现如今我明白了,妈妈,您送饭是假,让我送“人”才是真!说!你收了那人多少银两!”
“不敢!小人实在不敢!!”
“不敢?”连雪声音愈发冰冷,老妈妈听得肝儿直颤。
“再说一句不敢?”连雪道。
老妈妈不吭声了,直磕头。
“说!”
“是是!是!小的,小的说……”老妈妈道:“不错……是,是小的当时跟那位客人合计……合计想要替姑娘开个张——这,这不是小的主意,是,是掌柜的吩咐……”
“掌柜的?”连雪眼珠子转了转,看向老妈妈。
“是是是!”老妈妈连声道。
“他如何吩咐你的?”
“他他,他说……遇见不听话的姑娘,要小的权益行事,莫要来硬的,传出去不甚好听。”
“这就是你的权益行事?”
老妈妈也十分为难,苦着脸道:“姑娘,小的,小的也实在没有办法——你知道天天遇见这情况,不能硬来,不用些法子,真的不行啊。”
连雪沉默了一会,道:“你可知道,正因为你这样的做法,我被那贼人用强的……只有以死明志。”
老妈妈直磕头:“小的错!小的不对,是小的放肆,求您大人有大量!放小人这一次吧!求求您!小的给您磕头,下次小的再也不敢了!!”
老妈妈的脑袋很快就磕破了皮,血直往外涌。
“你想死么?”连雪问。
老妈妈停下来,全身上下抖了抖,眼珠子翻动着直往上起来,瞪着连雪,轻轻摇了摇头。
“不想死的话,我问你什么,你答什么,半句假话,让你求死不得。”连雪道。
老妈妈一声不响,连连点头。
“你多大年纪。”连雪问。
“四十有二。”老妈妈不敢怠慢。
“什么时候开始干这行当?”
“约莫十五年有余。”
“害了几个人?”
“这……”老妈妈迟疑半刻,身边的菜刀“嗡”地抖了抖。
“算上已死的,有十三个姑娘……”
连雪牙齿一抖,道:“我问你,今日除去害我一事,你还干过什么违心缺德之事?”
“没有没有,姑娘,今日情况特殊,你瞧瞧,咱们生意都不做,哪还敢害人?”
“我提醒你。”连雪道:“杀脑袋的罪过。”
“真没有!”老妈妈抬起头,眼里浮现出惊恐的神色来:“姑娘,小的虽不做什么好事,但也不昧良心,这样事,做不得,做不得啊。”
连雪沉吟半刻,道:“那么我换个问法——妈妈,今日有几个姑娘找过你。”
“这。”老妈妈眼珠子滴溜溜转了转:“预计说三个,哪成想只来了你一个……我,我真不是有心害你。”
“我问什么你答什么!”连雪忽然厉声道。
“是!”老妈妈不做声了。
“真只有我?”
“只有你。”
“假话!”连雪眼睛兀地动了动,血丝爬满的眼珠大放异彩。“扯谎!”
这老妈妈吓得脸都快绿了:“真只有你,我发誓。”
“除我以外,没有任何人专程找你?”
老妈妈刚想说什么,忽然脸色一沉,表情变了变,收了声。
“你想说什么?”
“没,没有……”老妈妈侧过脑袋。
“在我面前撒谎是什么后果,你想试试?”连雪的声音忽然缥缈起来,老妈妈吓了一跳。
“不不不……不敢,只是姑娘……求求你饶了小的一命。”
“你讲出来,我便饶你。”连雪道。
“讲出来……”老妈妈抬起头来看了连雪一眼,浑身一个机灵:“我……姑娘,只是这件事与你实在没什么关系,我……”
“再说一次。”连雪道:“问什么,答什么。”
老妈妈点了点头。
“到底是什么人找过你?”
“是……方姑娘。”
连雪沉吟一会儿,脸上浮现出讶然神色,很快又消失成一片冰凉。
“她找你做什么?”
“是一些……不大要紧的事。”老妈妈支支吾吾道。
“什么事?”
“我……我不能讲。”老妈妈艰难道。
连雪有些惊讶。
到这地步,居然还不肯说,到底是什么事?
“何以不能讲?”连雪问道。
“……姑娘,这件事是绝密,况且,小的胆以性命担保,决与姑娘无关碍,此事若泄漏出去,小的……小的人头不保便罢了,一家老小恐怕都要受牵连。”
“你与他人讲不得,与鬼也不成么?”连雪问。
老妈妈咬着牙,看来死也不肯讲。
“妈妈,我死在那房间里,也有这方姑娘的功劳——找完你,我便要去寻她,此时你若不肯讲,她交待出来,你便是下到九幽,也难偿还这罪过。”
“什么??”老妈妈吃了一惊:“你说,是她杀了你?不,不可能。”
连雪摇头,道:“她是无心,不过也难脱干系——与我有关之人之事,我一个也不会放过。”
老妈妈咬咬牙。
“她……她来找我,是为另一件事。这事我不敢讲,也不清楚。”老妈妈道。
“她是什么身份?”连雪问道。
“方姑娘……是我春香醉的里花魁。”
“花魁便花魁,何以叫做里花魁?”连雪不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