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听说你就是个庶女。”
江若弗淡淡道,
“梁公子好耳力。”
梁康得意地晃着腿,
“要不是我听说你生得还可以,是断然不会来的,也就是你这张脸我倒是确实挺满意的。”
“我呢,从十二岁开始考科举,现在已经过了乡试,考科做官那是必然的事情了,嫡妻倒是还没有娶,只不过我看了你这样子,只怕也胜任不了嫡妻的位子,不如就做个妾,看在你江府的面子上,我让你做个贵妾。”
“往后你要多敬我几分,还要敬我的嫡妻,因为我往后的嫡妻必定身份高贵,你听过女驸马没有?”
江若弗从善如流地道,
“没有。”
梁康摆着腿道,
“我就知道,你们这些庶女都是上不得台面的,估计平时也没出入过什么戏园子,没资格听戏,待我纳了你,便带你去听一听,你要知道,那戏文里的俊俏的状元郎都是要配公主的!”
江若弗没给他搭话,而是叫来了茶博士,
“再上一壶热茶,越烫越好,我喜欢喝热的。”
梁康阻止道,
“这不是有茶吗,还点什么!”
江若弗淡淡道,
“我喝不惯。”
梁康白她一眼,
“矫情!”
江若弗淡淡道,
“拿最贵的。”
梁康腾地从座位上站起来,指着江若弗,
“你敢!”
江若弗淡淡道,
“梁公子何必着急,这账我来买。”
梁康的面色一下子就和缓了,显然是松了一口气。
他无视周围鄙夷的目光,施施然重新坐了下来。
翘着二郎腿,脚还一个劲儿地抖。
“我说你们这些女人就是矫情,五十两一壶的茶都喝不惯,竟然还要重新点。”
“你记得啊,这账得你来付。”
江若弗点头。
陈璟在三楼和宋珏下棋,宋珏道,
“听闻皇祖母要给阿齐选世子妃了,如今已经敲定了侧妃的人选。”
陈璟有些吃惊,阿齐竟是一点口风都没漏。
宋珏抚平了袖子,道,
“我估摸着,顾家的二姑娘很是有机会。”
陈璟正色道,
“顾曳灵?”
宋珏点头,
“容貌家世皆是一绝,自她从青州老家来长安,上街都有人掷果盈车,只是性子有些内敛。”
陈璟摇摇头,
“阿齐肯定不会愿意的。不会是顾姑娘。”
宋珏不解,
“为什么?”
陈璟落子,没有说话。
顾曳灵早先就和阿齐剖白过心意,虽然是在从前的鱼桃宴上,一个没人的角落,但是好死不死恰巧就让他看见了。
阿齐拒绝得那叫一个果断。
顾姑娘含泪说着自己对他的情愫,阿齐都不等人说完,提步就走。
顾姑娘泪眼汪汪,楚楚可怜地看着阿齐,还柔声细语剖白自己的心事,这长安第一美人的名头到底不是虚的,美人梨花带雨,轻言细语,那画面难叫人不起怜惜。
陈璟也没想过,温孤齐居然这么绝情,一句话都没说直接走了,仿佛和顾曳灵站在一起是种折磨一般。
阿齐这是显然不喜欢顾曳灵。
再者,就算是刨除他不喜欢顾曳灵这一点,顾曳灵还是顾云旗的亲妹妹,娶回来多隔应得慌。
顾云旗和阿齐之间几乎是水火之势,这么多年都不能抒怀,往后要释怀,怕是不可能了,阿齐没必要去自找不痛快。
宋珏道,
“真不知道皇祖母会给阿齐选一门怎样的亲事,如果不是身份逼人,便一定是本人极聪明出挑。毕竟阿齐跟我们这些人是不一样的。”
陈璟没搭话,只是给自己满上了茶。
宋珏道,
“只是这两样只怕阿齐的心上人都不占,尤其怕阿齐的心上人占的是身份十分低微,昨日夜里,不知道阿齐抽了什么疯,竟然纵马闯进宫里,守门的御林军都吓坏了,听说是阿齐对世子妃的安排不满,我听闻皇祖母给他安排的侧妃,原是阿齐心中正妃的人选,这回半夜里宫门落钥了还闯进去,就是因为他要皇祖母扳正其位,下旨立她为正妃。”
陈璟拿着杯子的手顿住。
阿齐有世子妃的人选?
他陡然想起在花朝节那日,他和阿璟在城东花林,他开玩笑地和阿齐说,再不和陆丹若划清界限,往后娶了世子妃是一定会后悔的。
那时阿齐说的是,
“世子妃,言之过早了。”
他知道阿齐说的是没有想娶世子妃的意思,却忍不住调侃阿齐,笑他真有世子妃人选。
陈璟看着疏疏落落的帘子,
原来那不是他的错觉。
宋珏自嘲地笑笑,
“如果不是阿齐有世子妃的人选了,最有可能做他世子妃的人,就是我那两个妹妹了。”
“长安身份最显赫的未嫁女子,非公主不可。”
陈璟心情复杂地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转开视线不看宋珏,隔着纱幔往楼下看去。
宋珏也知道自己说的话不合适了,也只能闭上嘴不再说。
本想从陈璟这里问到温孤齐的世子妃人选,奈何陈璟的嘴闭得太紧。
宋珏看向楼下,却是有些意外,
“楼下那位姑娘倒是没见过的生面孔,这样绝色,竟是没听说过。”
“只可惜了,竟然配了对面那样的男人。”
那男人吹嘘自大的声音还源源不断地传来。
陈璟也朝那个方向看去,只是看了一眼,他就猛地从座位上弹起来。
紧接着就是冲下楼去。
宋珏被这突如其来的动作搞懵了,但也只能跟上去,
“阿璟,你去哪?”
陈璟只是沉着面色,紧紧地抿着唇,脚步飞快地下楼。
梁康坐在江若弗对面,
“我往后做了官,那必定是青云直上的,肯定会有源源不断的美妾被送来,我的嫡妻又身份高贵,肯定不会愿意管这些琐碎事的,到时候,我就放权给你,你替我管着这些美妾,但是说好了,这里面肯定是会有比你受宠比你漂亮的,你这权力能拿多久,就要看你承迎我的本事了。”
茶博士肩上搭着汗巾子,把茶端上来了,一揭开盖子,那滚滚的热气扑面而来。
都不敢用瓷器装,而是用了不容易裂开的金器。
茶博士把一个有把手的茶杯放在江若弗面前,给她斟满了茶。
江若弗盯着滚茶倒下。
梁康还在那边自说自话,
“我这丑话说在前头,如果你做得不好,我是必须让你出让这个管事的权力的,你要知道,妾不过就是奴才,是能随便发卖的……”
江若弗握住了杯子把手,那滚烫的茶水还在杯子里沸着。
江若弗就要抬手,却有壶热茶先她一步,猛地连壶带水地砸在梁康脸上,梁康捂着脸大叫起来。
宋珏跟着跑下楼,就看见陈璟冲着方才他们看的方向过去了,毫不犹豫一把拿起旁边桌上的热茶,揭开茶壶盖子就往那洋洋自得,不停吹嘘的男人脸上泼。
滚烫的热茶骤然从壶里泼出来,洒在那男人脸上,就连坐在对面,热气也扑面而来。
末了,宋珏还看见陈璟气得面色铁青,顺手把手上那茶壶也用力往那人头上一砸。
重重的一声闷响,那男的像杀猪一样尖叫起来,
“啊!”
男子捂着被烫得通红的脸,像是疯了一样地跳脚。
头上被砸出一个青黑色的印子,满脸花红柳绿霎是好看。
瓷壶骨碌碌滚落地,猛地撞在桌角碎裂开来。
而陈璟一向温润的面容此刻铁青,他重重道,
“一个二十六岁的人,考科举三次都过不了,末了还是到了穷乡僻壤去考人家的童生试才得了一个秀才的名头,就敢到处吹嘘自己过了乡试考上举人,你是个什么东西,也敢在这里猖獗。”
梁康捂着脸跳脚,
“你胡说!”
“你竟敢污蔑我,我姑父管着半个长安,我一定让我姑父弄死你!”
陈璟冷声道,
“我是不是胡说,你口中的姑父最清楚,左冯翎大人一定没想到,自己夫人一表三千里,已经没关系了的远房竟然还敢拿着他的名头到处张扬吹嘘。”
“你口口声声说自己姑父,一副极亲密的样子,难道就没有听你姑姑的儿子温清岑说过,你姑姑嫌你惹事太过,招摇撞骗,打算移你一家出族谱吗?”
梁康大叫起来,
“你胡说!”
陈璟冷声道,
“有没有胡说你自己心里很清楚,长安贵族之中哪个不把你当成笑柄嘲笑温家?你是个什么货色,竟然也敢在她面前自吹自擂,要她做妾!”
梁康的脸烫得红如熟虾,毫无风度地指着江若弗尖叫起来,
“她不过就是个庶女,她又有多高贵!”
陈璟一双凤眸冷意尤甚,他一把拉起江若弗,握紧了她的手,江若弗能感觉到陈璟的手握得很紧很用力,他沉声道,
“她是我的未婚妻!”
一言既出,满堂哗然。
未婚妻三个字掷地有声,不断回响在众人耳畔。
在场的人虽然不见十分显赫,却也是朝堂做官或是大富大贵之人,有哪个是不认识陈璟的!
所以那姑娘竟然是丞相府的儿媳!
陈璟握住江若弗的手,冷冷看向小绿,
“江若弗的随侍不是你,往后你若还敢阳奉阴违,吃里扒外任由别人这般欺辱七小姐,我定然不会顾忌什么风度,直言要内史大人杖杀了你以儆效尤!”
小绿忙摆手,她面色苍白,摇摇欲坠,
“不…我是…”
陈璟没等她说完就拉着江若弗的手大步往前走,径直离开了。
众人看着这一场变化,皆是啧啧惊叹。
梁康的脸上起了水泡,却暴跳如雷,满嘴污言秽语。
愈发显得那水泡是气出来的,里面装的都是他脑子里的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