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她不做妾(1 / 1)

温孤齐想起上次陈璟看见他时的表情语气,温孤齐的面色愈发凝重起来。

但朱氏看见温孤齐面色凝重了,却觉得是自己的话起了作用。

“不妨打开天窗说亮话,你我之间也就是一般嫡母和庶女的关系,说是我为你多有打算,只怕若弗你也不能相信。”

“你若是一心去撞丞相府的门第,只怕是头破血流,你想想,你的身份和丞相独子的身份,相差太远,若要你嫁进这些高门里,必定都是做妾的可能性大,可是做妾的日子有多难过想必你娘也知道,你娘也是决计不会愿意你去做妾的,她宁愿你嫁得低一些。”

“若弗啊,你不仅要为自己考虑,更要为你娘考虑,你娘做了一辈子的妾,怎么还会愿意看着你往火坑里跳呢?”

温孤齐淡淡道,

“所以呢,今日让我来的目的是什么?”

朱氏拿了一张画像,让下人递到温孤齐手里,画像上的男子容貌平平无奇,最多只能说长得刚正。

“这是左冯翎温家的二公子温清汶,相貌堂正,虽说并非嫡子,但是因为温家仁厚,庶子嫡子一视同仁,并且温二公子自己也上进,为人忠厚,你若是嫁给他,往后的日子一定会过得舒心,不说大富大贵,但当一个体面嫡妻,总是比做妾好的。”

“我听说这也是你娘考虑过的人,她没来求我,大抵也是觉得这样的夫婿太好,求不来,但是现在,我便将这个机会送到你眼前,只要你愿意嫁给他,我必然将你记到我的名下,以嫡女的名分出嫁,往后也不必看人眼色过活,你看可好?”

朱氏看见温孤齐笑了一下,以为是他对这个诱饵心动了。

却没想到下一刻,温孤齐的笑收起,他毫不犹豫地将那画像对半撕开。

朱氏惊讶得略张开了嘴。

温孤齐定定地看着她,眸光像是要杀人祭行一般,他握着那被撕得稀碎的画像,冷声道,

“江若弗不会做妾,也绝对不会嫁给这样一事无成,处处平庸的人。”

他立于堂上,俯视着朱氏,刹那间的重重警告之意让人头皮发麻。

朱氏猛地站起来,

“那可是你现在能选择的最好的夫婿!”

“若你今日不嫁,往后你更加没机会!”

温孤齐盯着她,那双眼睛如野狼一般狠厉,他的话掷地有声,

“江若弗的夫婿她自有主张,用不上你操心。”

他随手将手上的碎纸片一扔,雪花似的纸片纷纷扬扬飘在半空中。

温孤齐阴沉着面色提步就走,小玉连忙跟上。

不知道为什么,小玉感觉自家小姐周身似乎有股阴翳的气场,极是冰冷,亦是陌生,她竟然都不由得退避了几尺跟着。

温孤齐面色铁青,他冷声道,

“往后朱氏如果再有这种对江若弗的婚事自作主张的行为,你一定要尽力阻止。”

“江若弗的婚事和夫婿由不得旁人来干涉,也绝对不会为人滕妾。”

小玉忙应了,却突然觉得有些奇怪。

小姐自称怎么不说我,而是说自己的名字?

这好生奇怪。

——

江若弗正在看书,却忽然觉得心上有些难受。

她摁住心脏。

那种感觉太奇怪,不像是疼,更像是在很安静的环境里,有一根针在细细密密地刺,还让她听着心脏被刺破的声音,那感觉很轻,却让人很难受很压抑。

偏偏此刻温孤煜带着一卷书来寻她,

“上次世子在我那儿看见了这本残卷,说想看,现下我拿来给世子。”

江若弗压抑住心头的难受,佯作平静道,

“多谢。”

温孤煜拿着那本书递给江若弗,江若弗要接过去,他却没松手。

江若弗不解道,

“怎么了?”

温孤煜笑笑,

“没怎么。”

他松了手,面上的笑却一点点退散。

世子从没说过要什么书。

以他和世子的关系,世子也根本不会到他那儿去坐坐。

更没有机会在他那儿看见什么。

温孤煜在月下对着江若弗,忽然冷笑。

一轮明月慢慢从乌云里渡出来。

江若弗只感觉什么从身体里抽出去,一睁眼,就看见了小玉正在打发新来的丫鬟的画面,小玉推搡着那些打扮得花红柳绿的丫鬟们,

“都走!小姐不喜欢有人夜里在屋里站着,吓死人了,都去院子里守着。”

江若弗看见小玉这般,不由得露出了笑。

小玉回头,见江若弗在笑她,她拨开那那珠帘走了进来,那珠帘叮当作响,声音清脆悦耳,白色与青色竹子交织,排列成一朵牡丹的样子。

她跺脚气恼道,

“小姐!您又笑我!”

江若弗却看着那帘子愣住了。

这不是主院的珠帘?

小玉气恼地跺脚,

“小姐,那些丫鬟都像是在监视人一样,要是不赶出去,谁知道夜里会怎样。”

江若弗浅笑,

真没想到,世子竟然把朱氏的陪嫁都弄过来了。

这珠帘往常在朱氏那儿,众人把它撩起撒下,都那般神气。

而她在帘外,却只有狼狈和卑微。

江若弗忽然沉下面色,

“小玉,拿把剪子来。”

小玉找出剪子递给江若弗。

江若弗站起身来,拿着那剪子直直走到珠帘前,颗颗圆润的珠子都在她眸前反射着月色的光泽。

江若弗却拿起剪子,猛地用力剪断了那连接的银丝。

银丝骤然断裂,断了线的珠子齐齐高低坠下砸起,满地滚落。

珠玉碰撞的声音围绕着江若弗,江若弗握紧那剪子,面色苍白。

小玉惊讶道,

“小姐怎么剪了这珠帘?”

江若弗却缓缓看向她,

“把它放在这儿,你看着开心吗?”

小玉果断地摇头。

这珠帘虽然漂亮,但看着心里莫名就压抑,叫她想起之前在主院遭受的种种。

江若弗将剪子递给她,沉声道,

“那还留着它做什么?”

小玉缓缓接过了那剪子。

冰凉的剪子触碰到温热的肌肤,那股子冰凉几乎是一瞬间就传到了心肺,刺激得人一下子就想起过往种种,略带着哽咽的声音在耳边回响,

“大夫人,若弗求您放过姨娘,那佛堂久不见明光,您已经关了姨娘半个月,她若再不见阳,定然会失明于此。”

“夫人,若弗知错了。往后若弗再也不再提这么多的要求了,大夫人仁慈,安排的饭食都是极好的,是若弗不识抬举……”

“大夫人,求求您,哥哥发了高烧,若是不诊治,哥哥会没命的。”

“夫人,那南珠坠子,不是我偷的…”

她就在那雨中,在烈阳下,在夜色里,一遍遍地陪小姐拼命磕着头。

而那珠帘内的世界,传来讽刺的大笑和轻蔑的辱骂。

回忆像一把刀子一样直刺心椎。

小玉猛地剪断了一根珠线,珠子应声而落。

她用力地去剪那坚硬的银线,剪子和银线摩擦的声音像是刀在磨砺,像是阴风在怒吼。

剪一根,她能听见一遍小姐和自己的哭嚎。

珠玉落一颗,她就能看见那些又急又狠砸在人身上的大颗雨珠。

万般求人,万般散尽尊严,面对的只是珠帘那边的无动于衷,冷漠嘲讽。

小玉咬着牙,手中的剪子绞断那些珠帘,数十珠线中途断裂,上千颗珠子上窜下跳,清脆击地的声音疯狂地冲刺着耳膜。

那声音极响极震荡,但听着那些珠子砸落在地的声音,人心底的猛兽叫嚣声似乎能小下去,似乎能抵住心上潮水决堤的疯狂。

隔着不断弹起坠落的珠子,江若弗和小玉对望。

小玉眼中含着泪,江若弗看着她,二人相视而笑,

——

“上次世子当街救了一个人,不知世子还记不记得?”

温孤煜仔细端详着温孤齐的面色。

温孤齐淡漠地看他一眼,

“什么人?”

温孤煜垂眸,只是笑道,

“没什么人,是我记错了。”

他拿起杯子,眸子垂下。

也不记得?

温孤煜的指尖慢慢地摩挲着杯壁。

编造出来的事情不能反驳,发生过的事情也不记得。

温孤煜还想在问些什么,抬头看温孤齐,温孤齐的眼神疏离冷淡,眼睑略微垂下看着他,像是带着不自觉的轻蔑孤傲之感。

这个表情,温孤煜再为熟悉不过。

他拿着茶杯,像是被钉在原地。

这个眼神,确实是温孤齐没错。

温孤煜把那书法残卷往温孤齐面前推,

“世子之前就想要这残卷,今日就留在世子这儿。”

温孤齐却淡淡瞥向他的手,

“拿走。”

温孤齐抬眸,

“我不记得我什么时候向你要过什么残卷。”

他早早叮嘱过江若弗远离温孤煜,江若弗也不可能去主动要什么残卷,还是找温孤煜要。

这不符合江若弗的性格。

温孤齐看向那本残卷,

更何况,江若弗对尹碑毫无兴趣。

上次他让她好好学写字,拿过一本尹碑的留存本给她,她却说那是亡国的字体。

创立尹碑者色令智昏,令前朝只三年就灭国。

她命浅,承受不住。

温孤煜皱起眉来。

却很快转而浅笑道,

“是我记错了。”

他的手却在桌下握紧。

温孤齐,一定有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