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合她心意(1 / 1)

江若弗看向小玉,

“到这里来。”

小玉忙拨开人群过去。

江若弗道,

“你们两个,对着姨娘磕头。”

敛春和苑柳忙冲向明云罗磕头。

明云罗被吓得后退了一步,生怕两人碰到她。

江若弗道,

“小玉,你就在这里数着,两个人分别给姨娘磕四百个响头,少一个响头,等我回来的时候务必告诉我。”

小玉看着两个人,也厌恶地往后退了一步,

“四百个响头,我从现在开始给你们数。”

江若弗看着两个人,眸光清寒,比夜色更加冷寂,明明并不凶悍,淡漠的语气却叫人不由得战栗,

“出去磕,别在这里,弄脏了这地,小玉扫你们跪的那片地,也挺累的。”

听着这耳熟的话,苑柳被吓得魂不附体,忙不迭道,

“七小姐,奴婢从前目光短浅,说过些不该说的话冲撞过您,还请您不要放在心上!”

“从今往后,七小姐您说什么是什么,奴婢就是为您去送死也是愿意的!”

说完继续磕头。

明云罗看着两人磕了这满脑袋的血,只觉得不适,别过脸去,却并未出声阻止。

江若弗淡淡道,

“等她们磕完头,就叫她们两个站在门口,不准动一下,给姨娘和六公子守夜,如果谁胆敢自己溜回去,就好好地去大夫人那里,把这两个狗奴才的卖身契要来,小玉你想把她们两个卖到哪里就是哪里。”

江若弗盯着二人,

“都听清楚了吗?”

敛春和苑柳忙道,

“听清楚了!听清楚了!”

江若弗站起来,头还略微有些眩晕,旁边的婆子忙殷勤地扶住她。

明云罗看着不停给自己磕头的苑柳和敛春,却不自觉想起方才众人进门时说的话。

丞相府请七小姐去府上

明云罗恍然想起前几日温孤齐带回来的那个灯笼。

上面就绣着一个小小的陈字。

明云罗不安地握紧了手中的帕子。

丞相府…就姓陈啊。

明云罗看向江若弗,只见江若弗定定地看着两人磕头。

视线寸步不移,火光照在她的小女儿脸上,却不见一时慌乱与震惊。

似乎是对这一切早有预判。

今日若弗救陈公子,究竟是有意还是无意?

为何她对眼前这一切丝毫不震惊。

难不成是她有意安排,甚至与丞相公子早有约定?

明云罗的心下沉得愈发快。

下人一路扶着江若弗到了前厅。

江伯启见江若弗来了,忙上前去迎,见江若弗面色霎白,他怒斥道,

“怎么回事!”

“怎么把七小姐弄成这样子!”

婆子忙建议道,

“涂点胭脂就好了,一定看不出来病气的。”

江伯启拍拍江若弗的肩膀,一脸慈爱,

“若弗,今夜丞相府请你过府一叙,你可一定要记得多说爹的好话,知道了吗?”

江若弗轻咳两声,抬眸不解道,

“什么好话?”

江伯启忙解释道,

“就是你上次还马的时候,和丞相说的那些,说是爹教导有方那样的。”

江若弗又咳嗽两声,

“我怎么一下子记不起来说过这样的话。”

江伯启急了,

“若弗,您现在可是江家的希望,你去了一定不要有什么不合时宜的言辞,江家都靠你了。”

江若弗轻笑一声,不知为何,在场的人背后汗毛一竖。

都觉得那笑,是冷笑。

一向如软包子一般任人揉捏的七小姐,一刹那居然冷漠地有些瘆人,让人无所适从。

江若弗笑道,

“哦…”

“我想起来了,是后来丞相府还送了首饰锦缎来感谢的那次吧。”

江伯启忙道,

“是,就是那一次。”

“若弗,你都记起来了吧。”

江若弗坐在主位上,淡淡道,

“那首饰锦缎没一件到我手上,故而有些忘记了。”

江伯启闻言,忙道,

“还愣着干什么!快去取来!”

小厮支支吾吾,

“可是您不是已经把那些东西给———”

江伯启怒道,

“不管在哪里,少了一件,唯你们是问!”

一群下人到了江抱荷的屋子里翻找。

江抱荷一身的伤躺在床上,丫鬟正在给她搽药。

见有人冲进来,丫鬟忙给江抱荷把衣裳系好。

而下人横冲直撞,打开衣柜和首饰盒子就是一顿翻找。

江抱荷的首饰衣裙被翻得乱七八糟,

她忍痛坐起来,恼怒道,

“你们在做什么!”

其他下人还在翻找,其中一个下人出来道,

“四小姐,老爷下令让您把丞相府送来的首饰锦缎全部还给七小姐,您可别怪罪奴才们。”

江抱荷不可置信道,

“什么?”

刚刚给江抱荷搽药的丫鬟被马上赶了出去,

“这位姐姐还请在外面等着,老爷交待的事情,不好出乱子的。”

说着就推出去了,只剩下江抱荷一个人孤立无援。

见下人们还在翻她的东西,江抱荷面色焦急,想下床去阻止他们,

“你们都给我住手,那都是我的!”

奈何她用不了力,这么一挪动,一下子就滚下了床,却没有人能空得出手扶她。

她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衣裳首饰被搬走。

“你们都给我回来!”

“都给我回来!”

江抱荷气得捶床大叫。

江若弗就坐在主位上喝茶,静静地等搜寻首饰的下人回来。

不一会儿就见那些下人捧着那些衣裳首饰回来了。

江伯启忙道,

“若弗,这些东西都找回来了,爹马上让人把它们送到你院子里,你看,是不是趁早上马车去丞相府呢?”

江若弗放下茶杯,站起来,看向那些首饰。

她只是扫了一眼,就道,

“少了一支紫玉簪子。”

江伯启皱眉,看向下人,

“你们怎么回事,连几件首饰也找不齐!”

转头向江若弗,却又是温言细语,

“若弗啊,这簪子爹一定会让你姐姐找出来还给你的,若是找不出来,爹就给你打一支一模一样的赔给你,你看可好?”

江若弗淡淡道,

“重新打出来,也和从前的不一样了。”

江伯启愠怒地看向那些下人道,

“还不赶紧去找!”

下人们忙不迭爬起来回去主院找。

江若弗从首饰盒里拿出那一柄流金白玉簪,将自己的头发拆散,重新束起,连同刘海也全部收了上去,露出了光洁细腻的额头。

众人这才注意到,他们一直熟悉的七小姐长什么样子。

似乎少了发帘的遮挡,就完全变了一个人一样。

他们从江若弗的眉目中找到了明云罗的影子。

眉若远山,眸如秋水,明明是一双黑白分明的水眸,却清冷疏离,不见依依含情。

她的脸极小,只有巴掌大,一双眼睛并不十分大,却细而长,形状像花瓣,清冷勾人,如同古典画中走下来的仙人一般。

点了海棠红唇脂的唇如樱桃一般,面容玉白无暇。

与印象中那个皮肤蜡黄干瘪,唯唯诺诺,始终用头发挡着脸不敢见人的那个七小姐不同。

这样的七小姐,不过眸光流转之间,就足够吸引住所有人的目光。

和明姨娘一样,美得令人初见便惊心动魄,见之忘俗。

众人心生诧异,却又觉得江若弗这般长相才合理。

毕竟…明姨娘是那样万中无一的美人。

七小姐怎么会差,怎么可能差呢!

就连江伯启也有些愣住。

江若弗,竟是这样的长相?

江若弗缓缓将簪子推进发中,

“既然父亲让我去,我便去,只是我不在府中,姨娘和哥哥无人照顾,我心中不安,不敢擅自离家。”

江伯启忙道,

“爹一定叮嘱府里人,让他们好好照顾你娘和怀隐,若是有人趁这个时候去欺辱他们,爹一定让人把罪魁祸首收拾了。”

江若弗满意地点点头,江伯启一直将江若弗送到门口,看着她上了丞相府的马车,悬着的心才安稳下来。

只是江若弗一走,他的面色又阴沉下来,

“赶紧派人去清晖苑守着,若是有人敢轻举妄动伤了明姨娘和六公子,直接拖来我这儿。”

下人忙道是。

江伯启继续道,

“再让人去四小姐那里找簪子,今天要是找不出那支紫玉簪子,这些搜寻的奴才全部乱棍打死!”

贴身小厮也知道江伯启是气得紧了,若有人在气头上撒野,一定不会放过对方。

小厮连声应是。

江若弗坐在马车上,马车上还点着檀香。

她将口脂擦掉,闭上眼睛假寐。

马车十分平稳,她一路上没有受什么震荡。

只是逐渐上升的体温却骗不了人,她也能感觉到自己的头越来越晕。

马车突然停下,她听见车夫说了一声“到了。”

很快就有人在车边摆踩凳。

江若弗被人扶着下来。

她被丫鬟引着进了花厅,进去就见陈璟披着一件外衣坐在那里等着。

而丞相和丞相夫人都在。

江若弗进去,便见礼道,

“见过丞相大人,见过夫人。”

胡氏忙上前将她扶起来,见江若弗抬头,面色苍白得厉害,她眸中心疼,

“孩子,你怎么弄成这副样子。”

胡氏亲手将江若弗扶起来。

江若弗牵强地笑笑,

“无碍,有些受寒而已。”

胡氏却觉得她的手冰凉得很,一摸江若弗的额头,却又十分烫手。

骤然想起来,连陈璟这样年纪尚轻的男子入了寒潭都得了风寒,更何况是这么瘦弱的一个姑娘?

陈丞相看见江若弗这个样子,忙对下人道,

“王太医应该还没有走远,赶紧把王太医追回来。”

“唯。”

陈丞相有公事被叫走,只余下胡氏和陈璟在花厅中。

江若弗被胡氏亲自扶着坐了下来。

只是她一坐下来就能感受到对面有道视线在一直看着她。

江若弗抬眸看过去,陈璟却笨拙地转开视线,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看别处,不自然地别过脸去。

有下人来奉茶,因是女客,又换了气味清香的茉莉花茶。

胡氏道,

“上次给你送去的那些衣裳首饰可还喜欢?”

胡氏这话不是随意问的,她白日的时候见到江抱荷戴着那支墨玉簪子,还以为江抱荷是还马的姑娘。

但眼前见到真正还马的江若弗,她却素帛一身,从上到下没有任何饰物。

整个人清简得比陈丞相说的更甚。

纵使容貌姝丽,没有点缀让她看起来格外孱弱素净,但配上这苍白的面色,却愈发叫人觉得心疼。

胡氏久居后宅,什么事情都见得多了,猜测是姊妹争夺,而江若弗不争不抢,被姐妹欺凌,夺去了那些东西。

江若弗垂眸,胡氏看她低头缄默的样子,心里已经觉得自己猜的八九不离十。

江若弗道,

“多谢夫人,若弗很喜欢,只是若弗清减惯了,很少打扮,而为齐室齐家,姐妹和睦,就将首饰锦缎分了一些给姐姐们。”

胡氏听这话,心里有数。

齐室齐家只怕是托辞,因为江若弗顾全大局,面上装成什么事都没发生过,那些首饰都十分素雅,非常适合江若弗,要是真的只是分了一些给旁人,又怎么不见江若弗自己身上有一件半件?

胡氏虽然心里这样想,却也忍不住赞叹江若弗的大度。

纵使被欺负,也顾全大局,丝毫不计较,也不见争夺的心思。

这样不争不抢,气度过人的姑娘,当真有了几分陈丞相夸赞的模样。

只是这样隐忍,却叫人有些心疼。

胡氏有心为她出头,关切地直言道,

“既然喜欢,为何却也不见你留一件半件在身上?”

江若弗轻笑,手指抚上了发上的白玉簪,玉指捏着簪头,微微抽出半截,露出来给胡氏看。

陈璟看见江若弗发间的白玉簪子,视线凝滞了。

凤眸微微睁大,眸中只能看见江若弗浅笑的样子。

明眸皓齿,三千墨发间,一柄白玉簪挽起所有头发,繁茂乌鬓中,黑与白碰撞,却和谐得不像话。

陈璟感觉自己的心都止不住地颤栗。

十二支簪子,她却独独戴了这一支。

她说送人了,却留下了这一支。

这一支,是格外合她心意吗。

江若弗将簪子插回去。

胡氏打趣地看了一眼陈璟。

只见陈璟呆呆地盯着人家姑娘家看。

胡氏暗叹一声不争气。

她轻咳了一声。

陈璟像是被惊醒似的,急急转开视线端起杯子喝了一口茶。

只是喝了一口,他又呛了一下。

他低声质问小厮道,

“怎么是花茶?”

小厮委屈道,

“这不是您说的要和江姑娘一样吗?”

胡氏闻言,都忍不住以扇掩面笑起来。

江若弗的视线移过来。

陈璟骤然与江若弗对视,她的眸子黑白分明,带着几分未褪的笑意。

他一时看呆了竟不知移开视线。

陈璟不自然地又拿起杯子喝了一口,握着杯子低下头,面色有几抹不自然的薄红,

“花茶也挺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