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哼,哭哭啼啼的,烦死了。”田藏厚又是张口一吐,妖风伴着诡异的香气飘来,田蓉蓉又昏了过去。
“恼羞成怒了?”木非挑衅似得看着田藏厚。
田藏厚冷冷地看着他,讥笑道:“之前看你貌似老实,原来也是一个伶牙俐齿只会逞口舌之利的人。”
木非摇头道:“不,我只是实话实说而已。”
“好一个实话实说。”田藏厚沉默不语,半晌后忽然笑道:“你刚刚那番看起来大义凛然的话倒是说对了一半,我确实贪生怕死。”
“什么家族天道传承,说实话,我根本不在乎。”
长生闻言眉头紧皱,打断他道:“藏厚,你跟他说这些干什么?”
“作为人的这一辈子,我一直都在装模作样,最后想要实话实说而已。”田藏厚摆了摆手,指着自己问木非:“你知道老夫今年多少岁了吗?”
木非闻言皱眉,不明白田藏厚说这话意在何为,不过还是回答道:“你自称17修天道,至今79年,96岁了。”
“不错!96!”田藏厚的声音满是苍老叹息之意,“天道无情,我修行至今也不过三才境而已,距离传闻中能得大逍遥自在、与天地同寿的九宫境相去十万八千里,这一辈子都不可能达到了。”
他浑浊的目光中泛起一丝轻微的自嘲,继续说道:“眼看着长生也一天天老去,我知道自己的大限不远了,这辈子也就这样了。你知道吗,如果不是半个月前的那场地震,我也不会铤而走险,走上这条路。”
田藏厚的声音渐渐缥缈起来:“那天晚上,我坐在祠堂里,忽然感受到地底深处传来一声声呼唤,就跟我感悟到长生那时的感觉一样。我鬼使神差地打开了石碑入口,走进了这个自从上代家主死后就再也没有人来过的地下,看到了这把剑——”
他神色忽然狂热起来,指着那把古剑说道:“——这把灵剑插在这座高台上几千年了,我年轻时候曾经偷偷试过想要把它拔出来,只是这剑像是生了根一样,凭人类的力量根本拔不出来!而那天晚上,这把剑周围的地上却出现了一圈裂纹,我心中有个声音跟我说‘来吧,破坏掉这个封印,我将赐予你永生’。”
木非叹道:“所以,你就被这妖怪蛊惑,为了放它出来而杀了你身边的五个女人?”
“蛊惑?不,这只是我内心的真实想法而已,从一开始我就知道我所做的事情为天理所不容,但是那又如何?只要能够永生不死地活下去,这些人的死活与我何干?”
田藏厚的脸上波澜不惊,仿佛在说着与自己毫不相干的故事一般,指着那五具鲜血淋漓的无头女尸:“只要我能活下去,就算再杀五十个、五百个这样的女人,我也不会有丝毫的犹豫!更何况只需要杀区区九个人?我按开明兽所说的,布下这北斗九星杀阵,只待时机成熟,就将开启这座大阵,届时开明兽脱困而出,我就将获得真正的永生!”
木非听着他的话,微微摇了摇头:“就算你永生了,又怎么样呢?”
田藏厚见状道:“你太年轻,你不会明白的,人一老就特别怕死,明明知道了永生不死的存在,但是直到我皮肤干枯、身体日渐衰老,那个永生的梦想却依旧如镜花水月一般遥不可及,每天夜里都能清晰地感受到生机在体内缓缓消逝!这种只能等死的痛苦,你怎么会懂?尤其是像我这样的修行者,我们比普通人强大无数倍,运用自己的力量能够轻易获得他们想要得到的大多数东西,却依然要和普通人一样经历生老病死!这对我而言,是无法忍受的!”
大厅中回荡着田藏厚的呼喊声,空气一时极其安静。
“我有一个朋友,是强大的天道修行者。”木非想了很久,开口说道:“如果他愿意,他可以轻易地获得大笔的金钱,但是他从来没有靠着那股力量去谋取不义之财,而是顶天立地地活着,虽然经常饿肚子吃不上饭,也没有钱交房租而时常有露宿街头的危险……但是那种活法无愧于心,我真的非常佩服他。”
“愚蠢至极。”田藏厚对木非这番话嗤之以鼻,不屑地摇了摇头。
木非不为所动,静静地看着他继续说道:“我从懂事起就能看见冤魂厉鬼,那时候就隐约明白了人是会死的。我七岁那年,因为一次意外,父亲为了救我死在了我面前,那个时候我才明白死亡的真正含义。”
“在认识我那个朋友之前,我一直很孤僻地活着。你应该知道吧,那时候秋山市还有很多妖怪,不过我天生的力量非常强大,别看我现在连一气境都没有达到,在当时,我的力量就算是那一百一十五只妖怪加起来也不是我的对手,从来没有妖怪厉鬼敢来主动招惹我,因为敢来招惹我的都被我杀死了。当时的我就像你现在一样,只要自己活着就好,对自己有威胁的东西一律杀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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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p;“后来一个偶然的情况下,我得知了父亲的死亡并不是意外,而是被那些妖怪算计的。当时我怒不可遏,直接杀上金光山,想要杀光那些妖怪。”
“但是我当时并不知道,单纯的力量并不是全部,被那七只天妖境界的大妖怪算计了。如果不是他不管不顾地跑来救我,我早就已经死了。”
木非眼睑低垂,笑了笑:“不过那次真的很危险,最后我耗尽了全身的力量杀光了所有妖怪,自己也百脉俱断,不光天生的力量全部消失,甚至再也不能修行了……我那朋友一直以为我不知道自己身体的情况,还一直瞒着我想要我安心,也真是苦了他一片心意。”
“三年前那件事,原来是你做的!”田藏厚不敢相信地看着眼前普通的少年,好半天没有说话。
“是的,我一直隐藏的很好,也许是天生的吧,我一直很擅长装傻充愣,从来没有人发现过我的异样。”木非悠悠地说着:“失去了力量之后我就特别害怕再看到冤魂厉鬼,不只是因为我自己已经无力保护自己,更是因为我知道它们跟生前已经毫无联系,只会浑浑噩噩地存在于世上,最后消亡不见。而更可怕的是,有些人,比如我的父亲,死后连冤魂都不会有,真正的消失了。那时候的我特别怕死,有一天晚上,我一直想着关于死亡的问题,我死后会不会也化成冤魂?还是和我父亲一样,真的就此消失了呢?传说中的天堂地狱会不会真的存在?那些冤魂厉鬼会不会是去了我不知道的地方,而不是彻底湮灭在了这个世界上?为什么我不能永远活下去?我越想越害怕,忍不住就大哭了起来。那时候妈妈过来抱紧我,对我这样说:‘所有人都会死去,无论是谁。但是每个人活着的时候总会有各种各样的事情要去做,就像是爸爸为了保护木非而死一样,所以大家都在拼命活着,就是为了死的时候能够不留下悔恨。’我妈妈只是个普通人,但我觉得她说得很对,人活着的时候都未必能够活明白,又何必求什么永远活下去呢?”
“后来我跟着朋友开始修行,这三年来,我过得很开心,再也没有担心过死亡的事情,能够拼尽全力地过好现在的每一天,不再像三年前的我那样,每天都冷眼看着身边的一切。”
田藏厚听完沉默良久。
“老爷子,现在回头还来得及。”木非真诚地说道。“只要你肯自尽以谢天下,田蓉蓉会原谅你的。”
“哈哈哈哈哈哈。”田藏厚闻言怒极反笑,“自尽?你这娃娃真是够黑的啊,我还以为你会说让我放了你们,不再完成这北斗九星杀阵了,居然要我自尽!”
木非看着他,淡淡地说道:“我只是实话实说。以你犯下的恶事,不死怎么能让这五个可怜女人安息呢?”
“满嘴胡话!”田藏厚大吼一声,“你现在是我案板上的鱼肉,死到临头还敢与我耍嘴皮子?北斗九星杀阵还差四个阵眼,你们四个刚好合适!”
他忽然猛扑过来,将木非按倒在地,一口咬住了木非的胳膊,血肉入喉的瞬间,田藏厚不可思议地松开了口,颤着声道:“这,这,这种感觉!你到底是什么东西!”
田藏厚震惊地看着木非,脸上露出狂喜的神色!
刚刚只是稍微咬破了木非的手臂,入口的血肉居然让他有一种脱胎换骨般的感受,如同醍醐灌顶一般,体内的真气和妖气不可抑制地开始疯狂流动,居然隐隐有了要进阶升境的感觉。
这种感觉他这辈子体会过三次,第一次是17岁那年感应剑灵进入一气境,第二次是苦修十年从一气境升入两仪境,第三次是50岁那年终于进入三才境时的感受。
“我说过,当时那些妖怪都想要吃掉我。”木非苦笑一声,右手按住了左手的伤口,“其实我遇到的妖魔鬼灵四道都恨不得生吃了我,因为我的体质很奇怪,对它们而言我就是一颗仙丹灵药般的存在,这是它们的天性决定的。你现在堕入了妖道,看来也拥有这种天性了。”
“哈哈哈,竟然还有这种好事!”田藏厚狂笑一声,嘴中发出一声野兽的吼声,“天助我也,我感觉只要吃了你,我就能立时升入天妖之境!那我就是真正的长生不死了!咦?这是什么?”
田藏厚再次震惊地看着木非,他左手的伤口正在散发着皎洁的银色光芒,伤口已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着。
不同于他的剑灵的银芒,木非伤口处的奇异光芒充满了生机,如同万物初生时的那道神圣之光!
“说来也巧,跟你堕入妖道的时间一样,半个月前的那场地震之中,我偶然发现我并不是完全失去了我曾经的力量,这种力量一直在我体内缓慢地复苏着,现在虽然还很弱小,但是我并不是如你说的案板上的鱼肉,完全没有反抗之力啊。”
木非双手握拳,拳头上包裹着一层淡淡的皎洁银辉。
“来吧,曾经灭杀过七只天妖境大妖的力量,让你见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