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侠位面往往比现代位面要复杂一些。
人类寿命极限越高,活得越长,牵扯到的故事背景也往往更加复杂,哪怕这还不算仙侠的鼎盛期,但活了一百三十五岁的谢空亭,已经足够复杂了。
殷彩曾经猜测。
因为黄亦蕊曾与之竞争掌门之位的缘故,所以谢空亭迁怒于慕青雪,又碍于人设,不能表现出来。
可直到刚才。
她才想到一个问题:和慕青雪这个外孙女比起来,黄澄这个亲生女儿,不是更容易被报复吗?
而且黄澄年轻时,黄亦蕊就早早去世了。
当时谢空亭已经是掌门,再加上剑术天下无双,说是在青云门里,一手遮天都不为过,黄亦蕊又是孤儿出身,根本没什么亲戚势力可留给女儿。
但黄澄并没有遭到任何报复。
最后死亡,也没什么可攀扯到谢空亭身上的疑点,当时她受制于天赋平庸,本身也快到大限了。
要是这么看来。
谢空亭对待黄亦蕊的态度,就值得琢磨了。
按理说。
天赋、年龄相当的同门师兄妹,怎么说,也该有几分交情,黄亦蕊死后,按照情分来讲,谢空亭本该对她的后人,多三分照料,但他没有。
亦或是因为当年的竞争而心存怨怼。
完全有能力,不动声色的使手段针对黄亦蕊留下的女儿,黄澄,但他也没有。
甚至对待慕青雪。
在戏精安小蝶出现以前,对慕家父女也并没有什么针对性的举动,要不然他地位超然、不问世事的太上长老人设,也不会这么深入人心。
抽丝剥茧的排查下去。
最关键的问题是,太上长老谢空亭如傲雪寒梅一样冰清玉洁了整整一百三十五年,怎么到了安小蝶这,就忽然狂性大发,甚至可以说专宠昏庸?
因为爱情?
不无可能,但结合这个世界目前的修仙进度,和谢空亭本人的天赋以及年龄。
殷彩更愿意用另外四个字解释:“心魔作祟。”
“心魔。”
詹负纯跟着重复一遍,有些疑惑的问道:“那个太上长老都那么老了,居然也会有心魔?”
绝大多数世界所相通的一点,就是知识的不断更新,仙侠位面也不例外,殷彩现在待的这个世界,是在仙侠早期。
很多修仙知识,只是在萌芽。
不少理论都是错误的,比如默认结印、符箓、言灵、炼丹都是不可行的旁门左道,还有就是对心魔二字的概念。
这种能引来天劫的高大上产物。
目前被普遍认为,是年轻修士的心中杂念,通过话聊,或者随着年龄的增长就能解决。
然而事实是。
哪怕是谢空亭,也没有资格诞生真正的心魔,大概率只是一个不配被天道注意,只会影响自身的卑微心魔。
简略解释一遍后。
詹负纯看了看仍在昏迷的慕青雪,脸上显出纠结之色,问道:“你说的心魔概念,等青雪醒来后,要不要告诉她?”
丧父之痛打击太大。
说的话,总有为太上长老洗白的嫌疑,殷彩也有些拿不定主意,迟疑的说道:“还是先别告诉她,缓一缓再说。”
“好。”
此处前不着村,后不着店。
荒凉寂静的简直就是鬼故事应该发生的最佳场地,但凡事因陋就简,青云门回不去,不得不暂且将慕峰主安葬在这里。
若是往常。
一个峰主的葬礼,不说多么隆重,但也不至于要啥啥没有。
殷彩和丁冉负责守着昏迷未醒的慕青雪。
詹负纯去附近的村落,买来一副还算厚的棺材,两身孝服,还有一些纸钱、纸元宝,已经专门用来做墓碑的石头。
又挖了一个坑。
将慕峰主放进去后,暂时没有盖棺,得等慕青雪这个女儿醒来后,亲自盖棺埋坟,还有刻墓碑。
这么一等。
两个时辰过去。
慕青雪睁眼时,入目荒草野地,晚霞红得像往人间泼洒了一盆狗血,她并不是在乎仪式排场的人,但想到这就是父亲最后的埋骨之地。
也难免悲从中来,感到凄凉。
哀莫心死。
悲莫无声。
她安安静静穿上孝服,看了父亲最后一眼,险些落下泪来,但想到按照习俗,这样对死去的人不好,便忍着没哭。
盖棺,埋土。
一座新坟在这处荒野出现,里面埋着青云门的前任峰主,也是一个女儿的父亲。
“你哭两声吧。”
詹负纯觉得压抑的厉害,加上此时将近傍晚,落日连接天地,给人一种将要天崩的错觉,她这样欢脱自得其乐的性格,都有些受不了。
“呜呜呜……”
“啊啊啊……”
“呜啊呜啊呜啊……”
贼难听的哭声冲进耳朵里,刮擦挑战着她们的耳膜,这般难听的声音,自然不是慕青雪传出的,而是同样一身孝服的丁冉。
詹负纯瞪他一眼。
然而丁冉被泪水糊了眼,全然不管不顾的烧着纸钱,面前熊熊燃烧的火盆,将这个孩子的泪眼,照得有些发红。
她于是无可奈何。
每个人表达悲伤的方式不同,慕青雪本性就是清冷自持的,所以哪怕父亲死时,她被迫发誓,也并没有要伤害别人的意思。
只是向内攻击自己,然后吐血昏迷。
丁冉显然不是。
他完全不在乎自己的魔音入耳,给别人的耳朵造成了多么大的负担,反倒越哭越大声。
回音传来。
似是整个山林都为之一哭。
十三四岁的孩子,哭也是很耗费力气的,丁冉的哭声由大转小,再转为呜呜咽咽,在已经降临的黑夜中,像是一把难听的二胡。
拉着一首实在难听,又实在悲伤的曲子。
等他哭睡着后。
詹负纯犹豫一下,走到慕青雪身边陪她跪下,不经意间余光一扫,一身缟素的慕青雪,烧着纸钱,跪在火盆前。
人如其名。
像是一抔被火也化不开的冷雪。
她于是有些自惭形秽起来,心想气质就是气质,自己这种间歇性疯疯癫癫的人,大概是怎么都学不来的。
清了清嗓子。
小声问道:“如果我告诉你,你们家太上长老的心上贱人,要不了多久,就会死,而且大概率死得很惨,你会不会开心一点?”